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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宫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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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靠在软榻上,又开始叹气。一连几天都被关在屋里,闷都要闷死了。
前几天和素心、兰心偷偷溜出去看容锦公子进京的事,我虽然已经极力遮掩,选的也是府中最偏僻的西角门,没想到还是被爹发现了。当天回来就被爹叫到书房训斥了一番,然后罚我在自己房里反省,没有他的吩咐不许迈出房门一步。幸好那天没穿二哥的衣服扮成男子出去,否则爹非得扒了我的皮。在他看来,我出门就是惹事的,尽管我较以前早已经收敛了许多。
素心端着茶盘进了屋。看到我的样子,她把茶放在桌子上,走到我身后为我揉肩,轻声对我说:“小姐,别再烦心了。奴婢听说过几天宫里便要设宴款待容锦公子,各家的少爷小姐都可以去的。想必就在这两天了。”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拿过一旁的书卷:“也就是家宴罢了。”素心点头,道:“应该是的。不过听说这次圣上非常重视,要开一个盛宴呢。”
我放下书卷,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二哥正含笑从门口走进,立即惊喜地从软榻上跳下,跑到门口拽着他的衣袖,“二哥!你怎么来了,爹不是说不让任何人来探视吗?”
二哥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皇上三天后要在宫中大摆家宴,为容锦公子接风洗尘。如今爹刚解了你的禁足,我便来看看你。”
“爹也真是的,不就是出去了一趟没跟他打招呼么,至于把我关在屋里这么长时间。”我有些赌气地又坐回软榻上,小声嘟囔着,“二哥,坐。素心,给二哥看茶。”
素心应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我用手掌摩挲着书面。二哥看着我,欲言又止,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良久,我抬起头,看着二哥,问:“二哥,皇上这次的宫宴,只是为容锦公子接风洗尘吗”
二哥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点点头:“怕是没那么简单。皇上只将我调回京任职,大哥却依然在外。就算我久不归家,皇上将我调回京是为了让爹和你们能日日与我在一起,减少些思念与牵挂,可大哥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连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皇上这些年来一直都没让他回京,就连这次容锦公子进京都不例外。就是为了抚慰爹,也没有只将我一人调回,而对于大哥连回京探亲都没提一句的道理。”
素心把茶盏放在桌子上,又默默地退下去,并细心地把门带上。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仔细思考着皇上这么做的用意。二哥端起茶盏,吹去面上漂浮着的茶沫,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
“二哥,这件事,你和爹说过了吗?”须臾,我终于开口。
二哥道:“父亲早就知道了。昨天晚上,他还把我叫到书房,跟我说起这件事。”我心头一松,爹既然知道了,那就好办多了。官场浸淫几十年,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应对之法。于是我又问二哥:“爹怎么说?”
二哥看着窗外,一字一句地说:“父亲说,这不是皇上的无心之失。”
我想了想,心下一惊:“这么说,皇上要分散年家的权?那皇上为什么不把大哥也一同调回京?这样不就掌握了年家所有兵权吗?”大哥和二哥都被封为将军,手中自然握有兵权。而爹又是两朝丞相,在朝中的势力自然也是根深蒂固。若说当今圣上对年家没有一点忌讳,那是不可能的。看来,皇上此举是要开始分散年家的权力了。二哥回京任职,也就等于年家的一半兵权都掌握到了皇帝手里。那大哥呢?按理说,不应该只调回二哥啊?
二哥看向我,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云丫头,你应当才是我们年家最聪慧的。你为什么偏偏生做了女儿身。若你是男儿,定不会输了那驰骋沙场的将军。”
我没理会二哥的话。二哥叹道:“云丫头,大哥虽为正五品镇远将军,但他在王大将军手下当差,手中并没有多少实权的。若年家两兄弟一起调回京,难免会被人说道。”
我的眉头又紧了紧,自言自语道:“这就有些麻烦了。爹爹为官多年屹立不倒,定是知道怎么应对。”语气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皇上既然开始分权,就说明他已经不是那么信任年家。爹爹就算权力再大,毕竟也只是个丞相,是臣子。一个臣子,如果不得皇帝的信任,并且手中还握有大权,就算爹一直忠心耿耿,可君权至上,这是不容置疑的。
“皇上虽然开始要分权了,但目前还不会动年家。年家历经三朝,从圣祖皇帝时爷爷就跟随在圣祖皇帝身边,如今在朝中也算有一定的势力,皇上还不能对年家怎样。再者,年家对大夏忠心不二,皇上也不会对年家有太过分的举动。”二哥安抚我说。
我甩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自按下来,问二哥:“二哥,玉儿她,知道这件事吗?”
二哥摇摇头,说:“我没告诉她。玉妹妹现在是我们家最小,也最纯真的孩子,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我心中也是不愿让她知道这等权力争斗之事的,但还是抱着二哥的胳膊,撒娇般地道:“二哥,你倒是疼玉儿,也不疼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阴暗的事情,就偏偏告诉我吗?”二哥无奈的捏捏我的脸,笑道:“你这丫头,现在倒又怪我不疼你。也不知是谁以前硬拉着我要我告诉她朝堂之事的。咱家已经出了两个将军,我可不想让两个妹妹也都当女将军去。那样皇帝就该更忌惮年家了。”我松开二哥的胳膊,拿起书卷看了起来,不理他。
二哥笑着摇摇头,站起身对我说:“你好生休息着。爹好不容易解了你的禁足,别又让他把你关起来。你也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能安分就安分点吧。我看你是真该和玉妹妹学学,成天没个女儿家的样子。”说完在我不服气的目光中含笑走出了房门。
马车轮转动着驶过地面的轱辘轱辘声清晰地传进耳里,我在有些颠簸的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我今日一身水蓝色广袖锦缎宫装长裙,领口与袖口绣了几朵浅色铃兰。简单梳了一个发式,戴了一副赤金缠丝嵌白玉头饰,左手腕上一个白银镂空雕花点翠镯。今天是宫筵举行的日子。一早爹和二哥就在忙着准备晚上进宫的一切事物,几乎连午饭都未曾吃。我倒没想到进一次宫竟然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去了。爹当时瞪了我一眼,说我真是胡闹,进宫参加宫里的家宴是天大的荣幸,寻常时候大臣家的子女都是不可以进宫的,除非有官职在身,那也要有要事或上朝时才能面圣。这种家宴一般只有皇室子女或朝中老臣才能参加,今年皇上特准王公大臣们家已经及笄及冠的子女们参加,一是为了人多热闹,二也显得隆重。爹让我进宫后不要多言,礼数要周到。皇宫不比家里,一个不好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我撇撇嘴,掀开车帘问大管家年福:“管家,还有多长时间才到?”年福一边赶车一边回答:“回大小姐,还有大约半个时辰。您就安心回去坐着吧,还有不短的一段路呢。今儿个路上车多,速度难免慢些。到了宫门口,还要下车走进皇宫,马车是不能进去的。宫里可大着呢,您先养养力气。”“还有半个时辰?”我有些泄气的坐回了车里。坐了一路车,走走停停,颠簸不稳的,我只感觉浑身酸痛,都要散架了似的。
玉华自从上车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也不抱怨,也没有像我一副一样坐不住、恨不得能立即下车的样子。她今天一身淡粉色轻纱宫装长裙,梳了一个流云髻,上缀一支赤金点翠烧蓝流苏簪。面上画了淡妆,显得她整个人明艳动人。我不由得有些佩服她,这才是正经的丞相府小姐做派。
玉华看出我的不耐烦,柔声说:“姐姐,今日是宫筵,路上拥挤,慢些也是正常的。再说,进宫用的自然是咱丞相府最好的马车,不能失了礼数,马儿只能在大街上走,不能跑的。姐姐就耐心坐着等等吧。”
我有些羡慕地说:“玉儿当真是沉静安稳的性子,这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我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来你这样。”
玉华摇摇头,道:“姐姐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姐姐这率直的性子才是人见人爱呢,我就是太过安静了。”我伸手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的大街。虽然已经是傍晚,但街上依然热闹,商贩们的吆喝声与路人的交谈声构成优美的乐曲。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的烦闷劲儿顿时去了一大半。
过了一会儿,我放下车窗帘,靠在车厢壁上,问一旁低着头的玉华:“玉儿,你觉得宫里好吗?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来参加这个宫筵。”
玉华摇摇头,说:“我一次也没进过宫,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听爹爹说,皇宫里到处雕栏画栋、红墙黄瓦,精致又庄严,应该是不会差的,”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皇宫里的家宴呢,听说今日容锦公子也会出席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头也重新低了下去,十指揪着手里洁白的帕子,脸红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我没注意玉华的细微变化,想着今日这宫筵本就是为容锦公子接风洗尘的,他能不出席吗?不过经前几天的那件事后,我倒真想见见这神秘的容锦公子了。我如此想着,唇边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到了皇宫门口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雕像一般。
我们下了车。早有太监候在那里,见我们过来,忙行了礼,躬着身带领我们向永合殿走去。
殿里倒真的是富丽堂皇,端的是皇家的威严气派。许多大臣与贵家夫人小姐们都早到了,正一个个亲热地交谈。爹也去到朝臣们那一边去找同僚们了,二哥则是和那些贵公子们混作一团。
我带着玉华,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云姐姐。”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一个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女子正惊喜地看着我。是陈御史的女儿,陈雨欣。
陈雨欣从小便于我交好,是我的闺中密友,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谈。她比我小半年,于是称呼我云姐姐。也是个性子爽朗的人。
“雨欣。”我上前拉了她的手,有些欣喜地道:“许久不见了,你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她有些羞涩:“云姐姐,你胡说什么呢。”说完,她看到我身后的玉华,有些疑惑地问:“这位是?”
“哦,”我把玉华拉到身前,对雨欣说:“这是我妹妹,闺名玉华,比我小一岁。你以前到我府中找我玩的时候应该是见过的,怎么忘了?玉华,这是陈御史的女儿,陈雨欣。”玉华对雨欣行了一礼,道:“陈小姐好。”
陈雨欣连忙扶起她,嗔道:“这是干什么。你是云姐姐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这样吧,我大你一些,你就叫我欣姐姐就好,别陈小姐陈小姐的,听着怪生疏。”玉华羞涩一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欣姐姐好。”陈雨欣也笑了:“玉妹妹这就对了。”
我在一边看着别扭,说道:“好了好了,客套什么,看着不自然。对了,秦姐姐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刚刚也没看见她。兴许是还没来呢。”陈雨欣想了想,道。
玉华忽然说:“秦姐姐来了,在那儿呢。”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秦月清跟在秦太尉身边,正笑着跟各位大人问安。
我向她招了招手。她看见了,在秦太尉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走向我们这边。
待她走近了,我才笑着说:“秦姐姐今日怎么也不来找我们了,还是我们先招呼的你。”她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殿中人太多了,我又被爹拉着跟那些大人们问安,一时间没看见你们。”
秦月清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轻烟罗纱宫装,更显得身材高挑纤细。精致的妆容和繁复的发髻,一看便知是精心装扮过的。
陈雨欣笑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儿。我那点姿容怎比得过秦姐姐的沉鱼落雁之貌。”玉华也说:“秦姐姐今日好生漂亮。”我打量着秦月清,半晌,点点头:“真不愧是大夏第一美人啊!”
秦月清脸上染了一丝红晕,佯怒道:“再胡说,我不理你们了。”
大家笑作一团,正要再调侃几句,忽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高喊:“皇上驾到——”
一霎时,殿内众人纷纷下跪,口中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跪在地上,眼角瞥见一双明黄缎面绣九龙戏珠高筒靴从面前走过,脚步沉稳而不慌乱,“嗯,都起吧。”一个有些苍老却隐隐含着威严和压迫感的声音道。
“谢陛下——”众人纷纷起身。我这才看清皇帝的脸。年纪在五十五岁左右,脸型棱角分明。虽已有皱纹,显现出老态,但一双眼睛深邃,透出锐利的光。犀利的眼神四下扫视一圈,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想来,这老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垂着头,心下想着。
老皇帝扫视完,收回了视线,脸上露出笑容,浑厚的声音响起:“都坐吧!今日是家宴,大家不用太拘束。”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便各自落座。但天子面前,又有谁敢真放松下来?即使老皇帝发话了,众人都还是拘谨得很,生怕失了礼数。
老皇帝轻咳了一声,问一边垂首站着的贴身大太监李公公说:“李海,怎么,容锦公子还没到吗?”
李公公正要回答,店外又传来一声高喊:“容锦公子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高喊引到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