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泺下

45、Silk

　　圣鲁道夫二年级的学生宿舍内，金田正在自己的床铺边整理行李。到了周五，大部分的寄宿生都会在这天离开学校回家渡过接下来两天的双休日，然后再在周一继续回到学校上学。
　　跟金田一个宿舍的不二裕太正靠在自己的床铺上看网球周刊杂志，神情专注，完全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唉裕太，这周又不回去吗？]金田关心地问道。
　　裕太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像你那么恋家，没有非要回去不可的必要。]
　　金田明白了裕太不乐意谈起这个话题，他指指对面的床底对裕太说[能把你的旅行袋借给我吗？这边有点装不下了。]
　　[你哪来那么多东西啊？]
　　[都是堆积下来的脏衣服什么的，还有想把床单也带回去洗……糟糕，忘了拿球拍。]说完金田跑向衣柜去翻球拍。
　　裕太望了一眼金田床铺上的东西，果真塞满了两个旅行包，他只能放下杂志去床底下找旅行袋出来助金田一臂之力。
　　[谢啦。我说，等会儿帮我提点东西到车站吧。]金田把球拍放进裕太的旅行袋。
　　[这么点东西你都要找人帮着拿？怎么当上正选的啊你，也太弱了吧。]
　　金田诚实地说[体力方面确实是我的弱项，不过观月前辈说了会针对这方面对我进行特别训练的，所以不用担心。]
　　裕太皱起眉头[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吧。]
　　两个人走出宿舍分别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来到学校门口，一些有车的家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裕太看到不少脸熟的同学走向自己家的车子，他抑制住那种失落的心情，把金田沉甸甸的行李又往背上掂了掂。
　　距离校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跑车，越前伦子正坐在里面盯着圣鲁道夫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们。她十分眼尖，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不二裕太的身影。但她没有动作。
　　裕太和金田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发现车中人是谁，只是很自然地从跑车边走过。伦子摇下车窗，对着两人的背影喊道[不二君！]
　　裕太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来看是谁在叫自己，金田也跟着回头，这个听起来陌生的声音让俩人都感到迷茫且停下了脚步。
　　伦子没有下车，而是探出脑袋朝两个男孩子打招呼[抱歉打扰你们了，不二君，你能过来一下吗？]
　　金田没有见过伦子，自然不知道她是谁，裕太向他解释道[是我认识的人。]但他没有具体说明伦子是什么人，这不方便告诉金田。
　　裕太让金田先等一下，自己走了过去。伦子靠在车窗上问裕太[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朋友要去车站，我帮他拿行李一起过去。有事的话可以在这里说完吗？]
　　伦子苦笑了一下[这恐怕是不行。要不然我先载你们去车站吧？反正有现成的交通工具，你们可以少走点路。]
　　裕太把伦子的建议转达给了金田，金田很感激地一口答应了。俩人坐进伦子的跑车，这才发现他们有幸乘坐了一部价值不菲的进口跑车，车里配备了高级音响，伦子正在播放麻里奈的歌，裕太听出来了，金田也许没有，他对着后座车门上的小酒吧柜唏嘘个不停。
　　[你认识的人相当厉害的样子耶，裕太。]金田小声对他说。
　　裕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们很快到了车站，裕太帮金田把行李搬下车，金田很认真地朝驾驶座上的伦子鞠躬道谢，伦子朝他挥挥手。送走金田后，裕太重新回到车上。
　　[你朋友是要坐车回家？]伦子没有立即启动汽车，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因为明天开始就是双休日，住宿生今天都回陆续回家。]裕太回答。
　　伦子笑笑，转身看着裕太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裕太移开了目光，沉默不语。
　　[我理解，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会这样，所谓的叛逆期。]
　　[不是因为这个。]裕太生硬地说。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好呢，找个吃东西的地方吧？对不起喽不二君，你难得的休假日要被我这个老女人侵占了。]
　　[叫裕太就好了。我不习惯……不二君什么的。]
　　从后视镜看过去，裕太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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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太虽然很喜欢吃甜食，但在浏览侍者送上来的菜单时还是犹豫了。伦子把他带到了一家相当高级的咖啡店，这家店大多以隔间为主，很适合需要私人空间的客人谈话，侍者们都穿着剪裁合体的制服，每一个看上去都训练有素。菜单里有不少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垂涎欲滴的甜品，但往后一看就会发现都价格不菲。
　　看着犹豫不决的裕太，伦子说[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完全不用担心体重问题还真是幸福，知道吗，你手上拿着的这份菜单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小麻可以吃的，因为她的体重要受到严格的控制。你什么也不点的话，是想体会一下那种滋味吗？]
　　裕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姨的钱包里这点程度还是足够你吃的，尽管点吧，裕太君。]
　　犹豫之下裕太只点了一份果汁，伦子要了一杯咖啡，侍者带着菜单离开后，俩人有一段时间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却彼此都不讲话。
　　不知缘何，伦子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她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是有关麻里奈的事。]
　　[在你说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个问题？]裕太问。
　　伦子理所当然地点头[问吧。]
　　[那家伙现在情况很糟糕吗？]
　　[什么意思？]
　　[半夜喝醉酒之类的……]裕太回想起麻里奈被龙马背来宿舍的那次。
　　伦子眯眼道[就是这样也说不定。]
　　[啊？]
　　[之所以来找裕太君，就是因为不希望糟糕的情况有持续下去的可能，我有一些想要了解的事情。]
　　裕太回避道[我不知道你指哪方面。]
　　[全部。裕太君知道的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
　　[你不是她的经纪人吗？我知道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毕竟我只认识过她很短一段时间……关系也不是那么要好的。]
　　[不，绝对不是这样。那天之后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龙马会背着麻里奈去找你，他怎么会知道你宿舍的号码？]
　　裕太一时无法作答。
　　伦子说道[那是在麻里奈手机里查到的号码，她一直存着你的号码，为什么？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有保存的必要。]
　　[可是她应该不知道……她出国之前我们就已经没有联系了啊。]
　　[裕太君，世界上有种叫私家侦探的职业。其实我也大可以直接聘用一个人帮我调查麻里奈出国前的事情，但我不想那么做。你知道请一个私家侦探要花多少钱吗？]
　　裕太摇摇头。
　　[对我们来说倒并不是付不起的数目，但我想让你知道花钱雇佣一个私家侦探调查一个人的电话号码绝对不是无聊之举。既然下了决心请人调查，就说明对她而言裕太君不是一般的存在。]
　　像是需要思考和理解的时间，裕太沉默了起来。伦子耐心地托起下巴等他。
　　片刻后裕太开口道[你错了，我知道她调查我的理由。不是因为我本身。]
　　伦子又把眼睛眯起来了，这次她的表情显露出十足的兴趣。
　　[知道吗，我认识现在的麻里奈，而你认识的是过去的麻里奈。]伦子说，[你了解我不了解的那部分，我就是为了知道那部分才来找你的。]说完伦子一瞬间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
　　[你为什么不请私家侦探？或者直接问她本人？那都会比问我来得容易，也会更清楚。]裕太不解地说。
　　伦子抬起双眼仔细端详裕太。
　　[有很多难处，说来可悲，她不愿意告诉我。]
　　[她不相信你？]
　　伦子的心里一震，但随即又平静下来。
　　[我们都有很多难处，对于还没踏上社会的你来说可能无法理解。我只要裕太君你知道一点，我是出于想保护麻里奈才会来找你的，我想你一定也抱有同样的愿望吧？我们都是关心她的人。]
　　裕太的表情起了很明显的变化[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得出来。]伦子笑笑说。
　　裕太慢慢低下头，像是在为什么重大的决定做准备一般，沉思了一会儿。
　　[……是为了我姐姐。]
　　然后他说道。
　　裕太开始向伦子打开了一道记忆的大门，这道门里有属于裕太两年前的记忆，也包含了伦子从未获知的信息，尽管只是片面的，令人无法看透的片段，但这一天裕太所说的一切却像第一把打开锁的钥匙，等待着伦子的还有更多需要逐一揭开的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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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在这个星期日约了桃城，告诉他说要去看望一个朋友。桃城说你自己难道不能去吗，杏对他做了个鬼脸说：
　　[我怕会迷路嘛。]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杏和桃城找到了浅野工作的那家花店，桃城打算把他的自行车停在车站外面，但杏坚持要他把车推到花店门口。
　　[你怎么搞的啊？奇奇怪怪的。]桃城疑惑道。
　　杏一边笑着一边夹住桃城的胳膊，俩人一起走进了花店。
　　Hana&Alice里，浅野正拿着水壶给花喷水，听到有客人进来，她马上喊了声[欢迎光临！]随即抬头，然后一下愣住了。
　　杏看见浅野，高兴地打招呼道[你好啊，沙耶姐。]
　　浅野点点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但她看到杏，心里就泛起一股暖流。她看看杏身旁的桃城，脸上流露出茫然。
　　[这位是？]
　　[啊，你好，我叫桃城。]桃城赶忙自我介绍道。
　　[是我的朋友，]杏说，[不好意思啦，是个迟钝的家伙。]
　　桃城嚷道[谁迟钝啊？你真失礼。]
　　杏又把浅野给桃城介绍了一遍，然后两个人自说自话地开始在店里看起花来。
　　[沙耶姐之前送来的花枯萎得很快呢，想来买点新鲜的花回去，唉，你看这个怎么样？]
　　杏问桃城真是问错了，因为他压根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浅野给杏选了几支颜色鲜亮的适合时下季节的花，杏感叹道[这种事情果然只有女孩子才办得来呢！]
　　[那不是当然嘛。]桃城咕哝道，他看起来对花店没什么大兴趣。
　　[你哥哥好些了吗？]浅野问杏。
　　[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他呀，心痒痒地只想快点回去打球呢，真是满脑子只有网球的笨蛋，像他一样。]杏说着指指桃城。
　　俩人又咋呼起来，浅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桃城君也打网球吗？]
　　杏点头说[是啊，至于水平嘛……]她瞄了一眼桃城，桃城急忙喊道[我可是青学正选，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唉？你这次不是落选了吗？候补队员桃城君。]杏取笑起桃城来。
　　浅野在俩人说话的期间沉默了。她警惕地看了看急着和杏拌嘴的桃城，然后低下头在围裙上慢慢拭去刚才喷水时沾上的湿痕。
　　一股临近绝望的预感袭来。
　　[沙耶姐，你看外面。]杏说着忽然拉起浅野的手，[看那辆脚踏车，是桃城的，跟你那天骑的是同一款吧？一模一样的哦，我今天特意让他骑过来的。]
　　[你真无聊啊，这种小事。]桃城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浅野望着那辆车出神，然后她回过头来，带着没什么精神的表情对杏说[花已经包好了。]
　　杏付了钱抱着花，还想再和浅野多聊一会儿，但浅野明显低落的情绪让杏也逐渐没了聊天的兴致。
　　[沙耶姐，下次再来可以吗？]杏临走前问她。
　　浅野失语了，她含糊地“啊”了一声，眼神避开杏望向别处。桃城推着他的脚踏车和杏离开了，杏走到车站外时还在朝花店里的浅野挥手，浅野装作没有看见。
　　下班的时候，浅野比平时动作都要慢了半拍。她缓慢地整理花盆，收拾好花架，锁上柜子，拉上门帘，最后望了一眼店内那张Hana&Alice的海报。
　　她走到车站的停车场，找到自己那辆和桃城一模一样的脚踏车。忽然之间浅野觉得浑身仿佛都被抽掉了力气，她一下子蹲在了脚踏车旁，瑟瑟颤抖起来。
　　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来，再也不能见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