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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Flower Of Sil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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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仓有希子不知如何是好,她慌张地离开教授办公室门口,飞快地躲到隔壁的走廊上。原麻里奈从里面走出来,全然不知片仓有希子正从侧面走廊上偷偷看着自己。等到麻里奈离开后,有希子才松了一口气,教授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了,从隔壁传来百叶窗被拉起来的声音。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有希子不禁这么询问自己,她从来没有做过偷听别人谈话这种事情。更何况,如果没有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也就算了,可她却听到了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
正被万千思绪搅得一团乱的有希子此时没有察觉,一个人影正在靠近自己。
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然后突然间伸手拍了自己。
[……啊!]
有希子吓得大叫了一声,这一叫似乎也把人影吓了一跳。有希子猛然回过头去,看见一张自己认识的脸。
[仁、仁王君?……怎么是你呀?]
站在她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仁王雅治。他是幸村精市的同学,也是同队的好友。仁王见有希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脸。
[有希姐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一语戳中要害,弄得有希子更加慌了。
[胡说什么呢,仁王君真是的……啊,你是来看幸村君的吧?]她企图转变话题。
[算是吧。不过我可是先来找有希姐打招呼了。]
有希子笑起来,拉着仁王离开了走廊,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加倍不自在。他们走到幸村病房前停下。
[刚刚有人来看过他,想必很累了,你要注意不要让他讲太多话哦。]
[是那个女人吧。来看他的。]
有希子无论如何都觉得仁王这种叫法很不合适,但他脸上仍挂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确实是那位……MAKI小姐。]有希子回想起刚才偷听到的内容,觉得一阵心寒。但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以免让仁王察觉到不对劲。
[有希姐,怪怪的啊。]
[唉?哪有……你真是的,要进去就快点进去吧,我还要工作呢。]
[对不起啦,打扰你工作。]嘴巴上道着歉,脸上却全无歉意,仁王说完转身进了病房。
同他认识不久,有希子却打从心底觉得这个中学生十分不简单。来看望幸村的人大多都是他学校的同学和网球队里的队友,虽然形形色色的怪人也不少,但就属这个仁王给她印象最深刻。仁王有一头少见的银发,面容苍白削瘦,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不怎么健康,但幸村说他只是因为臭美才把皮肤弄得很白,事实如何有希子就不知道了。仁王是幸村所有朋友当中最频繁来看他的一个,并且单独来的次数很多,呆的时间也很长,有希子想大概是他和幸村特别要好的缘故吧。
并且,仁王对自己也很亲切,说实话他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的人,但却“有希姐有希姐”叫的特别亲热,到目前为止,有希子已经和幸村还有仁王都很熟悉了。尽管年龄上有一定差距,但这两个长相出众性格又好的国中生实在很讨有希子喜欢。
不知不觉有希子已经在病房门口发呆了一段时间,她用力甩甩头,叫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尽管她什么也没说,有希子却觉得仁王已经看穿了自己似的。仁王如果知道了她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容会如何呢?有希子不敢想象,如果仁王再去告诉幸村,幸村又会如何?
结果叫人不敢预料。不,目前她所听到的这一切,已经够离奇的了。
为什么原麻里奈要做那样的事情呢?有希子知道是她介绍幸村来这家医院,并且全权负责他的治疗费用。负责担当的秋山教授是出色的医生,而他竟然也帮着麻里奈一起……
有希子决定一下班就回家,她需要好好整理思绪。
眼下,幸村的病房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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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电梯缓慢地由第八层逐层下降,麻里奈独自靠在电梯边沿,抬脸仰视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有规律地跳动。电梯降到第四层的时候没有停,但麻里奈想起了那天在这里遭遇龙马和桃城他们的情景。事后从乾那里得知橘杏的哥哥在这里住院,虽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麻里奈仍思考着不知道橘杏的哥哥是否已经出院。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一瞬间希望电梯仍在这里停下,仍能见到橘杏的惊讶的表情。
电梯终究到达了底层,她缩了缩脖子面迎医院大厅,由于今天没有戴墨镜,麻里奈把衣领竖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脸埋得很低。好在医院里人并不多,通常来这种地方就医的人也压根没心思去关注周围有什么人在走动,麻里奈大步流星地穿过大厅。
山下把保姆车停在正门侧面较远的地方,这是他不引人注意的策略,但倒是让麻里奈要多走一些路。她从自动门走出,发现医院正门口停着一辆蓝色脚踏车,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正从车后座上拿起一束鲜花。锁好脚踏车后,女孩手捧鲜花抵着头向麻里奈这边走来。
想必是来探望病人的,麻里奈这样想着,同那戴棒球帽的女孩擦肩而过。
女孩子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更加留意不被人认出,压低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快速走进了医院,而麻里奈已经身处医院外。
外面已经由黄昏完全进入夜晚,夜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麻里奈双手插进衣服口袋,朝保姆车走去。
身后的医院大楼透出几扇亮着灯光的窗户,黑夜中显得寂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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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橘桔平去了康复治疗室做手部康复训练,橘杏留在病房内收拾哥哥的衣服,准备一会儿带回家去洗。当她正在往袋子里装衣服的时候,病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请等一下。]她只能先把袋子放在一边,转身过去开门。
橘杏起先以为是哥哥忘记了什么东西回去取,所以她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准备,还想开口责备几句哥哥忘性变大了。可是眼前站在门口的人却一时间叫她出不了声,张开的嘴巴几乎没法闭上了。
戴着棒球帽的浅野沙耶手捧一束鲜花,表情和橘杏一样吃惊,两人傻呆呆地对视着,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姐姐?怎么是你?]
浅野沙耶抿了抿嘴唇,手里捏着花店的送货单,那上面正写着医院地址和这个病房号,以及收件人“橘桔平”的名字。
[我……我来送花,这里不是橘桔平的病房吗?]浅野沙耶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地方。
橘杏看看她手里的鲜花,又看看她的打扮造型,不禁展开了笑颜。
[对哦,没有错,这里就是他的病房。我是他的妹妹。]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让浅野沙耶进了病房。
病房有两张床,中间用帘子隔开,两张此时床都是空的,但一张有躺过的痕迹,另一张则是没有在使用的样子。病床旁边的沙发上摊了几件男式T恤,旁边有一个拉链开了一半的收纳袋,看起来是正有什么人在整理。橘杏见浅野盯着那几件衣服看,赶紧解释说[不好意思有点乱了,我在整理哥哥的衣服。]
橘桔平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只花瓶,但里面的花已经接近枯萎状态,看来是很久没换过。浅野心想送这束花的人送的真是时候。
[真是太巧了,对吗?]橘杏笑着说,[来送花的人竟然是姐姐你。]
浅野沙耶不可否认确实如此。她拿出送货单递给橘杏,[请在这里签名吧。]
接过送货单的橘杏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噢,原来是桃城送的。]接着用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把单子交换给浅野沙耶以后,橘杏接过了那束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啊,真是好香,味道真好闻。]她陶醉地说,脸上又浮现出小女孩般的表情。不,她本来就是个小女孩啊,浅野沙耶心想,有这样的表情再正常不过。
[那么我先……]完成工作后浅野想要打招呼离开,但橘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转身去把花瓶里枯萎的花丢掉,插进了这束新鲜的花。床头柜一下子变得美观了许多,仿佛周围的空气也随之芬芳起来,盖住了那股浓重的药味。
橘杏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罐饮料,打开后递给浅野沙耶。[喝点东西吧,这么晚还在工作太辛苦啦。]
浅野沙耶拿着饮料罐愣在那里。[哦,不用了,我还是……]
[不要客气,姐姐送来了很好看的花呀。]说完橘杏又像欣赏般地看着那瓶花。
[对了,要吸管嘛?]这么说着,橘杏又变戏法似的往浅野沙耶的罐子里放进一根塑料吸管。[你就喝吧!还是说下面还要忙什么工作?]
这个送花任务是浅野沙耶今天最后的工作了,完成了这一趟她就下班了,所以稍微休息一下并没有大问题。浅野喝起橘杏给她的饮料,是橙味的汽水,甜的有些发腻。
[姐姐,到这边坐会儿吧。我哥去做康复训练了,我正无聊呢。]橘杏撒娇似的把浅野拉到了沙发上,把她哥哥的衣服和袋子放到了一边,自己也坐了下来,手里又多了一罐饮料,不过这是她自己喝的。
[真不好意思,还要让你请我喝饮料。]浅野说。
[没关系,这样的饮料有一大箱放在这里呢,哥哥的朋友买了很多过来给他,根本喝不完。]
橘杏眨着大眼睛,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浅野沙耶目不转睛地看,浅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么了?我有什么奇怪吗?]
[嗯,姐姐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啊,一眼还不太认得出呢。]橘杏指着棒球帽说。
[是吗……嗯,我一般出来送东西都会戴,有点怕冷。]浅野沙耶只能这样撒谎道。
[但是真的很辛苦啊,花店打工。不但要看店,还是出来送花。花店离这里很远呢。]
[还好吧,我习惯了。]
病房里比室外暖和得多,喝着饮料,浅野觉得自己比过来时舒服了许多。真正是在休息当中。
橘杏咬着吸管喝饮料,晃着小腿和浅野沙耶聊起了一些关于她哥哥的事情。她告诉了浅野沙耶橘桔平是打网球受伤的,因此才会来住院。浅野沙耶偶尔回应几声,大多时间都在听她说。
[对了姐姐,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啊。]橘杏突然说。
浅野沙耶迟疑了一下。
[我叫……浅野,浅野沙耶。]她只得回答。
[那叫你沙耶姐可以吧?喂沙耶姐,给我一张名片嘛,以后我会去花店玩的。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唉,这样都能再遇见。]
浅野沙耶想着这回该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橘杏,但她实在想不太到,橘杏总用纯真的眼神盯着自己,叫人难以抗拒。
[沙耶姐,你连习惯都跟我一样呢。]
循着橘杏的方向看去,她正扯住自己放在饮料罐里的吸管,吸管上布满了啃咬的痕迹,上半部分已经歪歪扭扭几乎看不出是吸管的样子了。橘杏朝浅野沙耶眯眼笑着,浅野的吸管此时也以相同的状态含在自己嘴巴里。
俩人同时笑出声来。
[真的一样呢,这个习惯。]连浅野自己也觉得好玩。
[我这个习惯一直被家里人骂,可是怎么骂都改正不过来,我就是喜欢这样做。]说着橘杏又啃起吸管来,把它咬的一节一节的。
[喝饮料的时候只要用了吸管就不知不觉会这样……我觉得这样咬的话,连口感都会变好些。]
[就是这样没错!味道会变好哦,可惜其他人不明白。]
两个人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语言,没完没了地说起了咬吸管的经验。橘杏更是饶有兴致地拿两个人咬过的吸管来对比,看谁咬得更厉害。她自己的那根几乎连洞都要咬出来了。
[沙耶姐,太不可思议了。]橘杏感叹道。
[什么不可思议?]
[我们俩啊,我见沙耶姐第一面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但没想到会第二次相遇,这都是偶然的啊,不是我们刻意相见的。不是很不可思议吗?连坏习惯都一模一样。]
浅野沙耶点点头,她也这么觉得。橘杏可爱活泼,她似乎被她的热情感染了。
[所以啊,已经这样了,沙耶姐还不肯给我名片吗?那也太过分了。]
最后,浅野沙耶不得已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店铺地址,名片她确实没有,因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印。单就是这样,橘杏也觉得很高兴了,她发誓说下次一定再去花店找浅野沙耶玩。然后把浅野写的纸片仔细放进自己的钱包里。
两只空易拉罐丢在了病房的垃圾桶内,还有两根被咬的破破烂烂的吸管也在里头。浅野沙耶和橘杏一直聊到了橘桔平做康复训练回来,浅野沙耶才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了,但橘杏似乎还想继续留她在这里。
[下次还会有机会的。]浅野只能这样安慰她。
橘杏依依不舍地送她到了医院门口,夜色中蓝色的脚踏车还放在那里,橘杏看到以后“啊”了一声。
[这个脚踏车跟我朋友骑的是同一款。沙耶姐就是骑它送货?]
浅野笑着点点头,跨上脚踏车和橘杏挥手道别。
[我下次会再去找沙耶姐玩的!路上小心!]
浅野沙耶已经将车骑出很远,仍能听到橘杏在后面的叫声。她瘦小的身影却充满了向上的力量,仿佛冬日里一道温暖的阳光。浅野沙耶感觉到了那种力量。
她奋力踩起脚踏车远离了医院,风在她耳朵两边“呼呼”刮过,但并不觉得特别寒冷。她在想,也许真的跟和橘杏交上朋友。如若是那样,她就能摆脱长久以来独自一人的孤独感了。橘杏开朗的笑脸仿佛给了她一种重生的冲动,浅野沙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内心的某种情感正在复苏。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的脚踏车穿梭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从无数人群中驶过,街道两边的路灯和广告牌都飞速地掠过,像一道道霓虹闪光似的。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些人当中,真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浅野沙耶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空气,把冷空通通吸进肺部,直到冷得自己浑身哆嗦,喉头直起鸡皮疙瘩。
她无时无刻不想要摆脱现在这样的生活。橘杏会是改变她今后人生的存在吗?
她渴望得到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