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锦》宁洛云

15、第十五章

　　叶希深唇角飞扬：“你也变了不少，我记得五年前，你只有十八岁，还只会跟在楚……”说到这里，叶希深的话戛然而止，随即话锋一转：“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做商人的潜力。”
　　徐敬之若有似无的瞟了景秋一眼，谦和一笑，似是开玩笑却又像讽刺：“以前我也没看出来，你的城府竟然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你的心肠坚若磐石。”
　　叶希深也不恼徐敬之话语里暗藏的讽刺，不在意的垂下眼眸无声笑着。
　　景秋没想到，徐敬之竟然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讽刺叶希深。
　　她悄悄抬眼朝徐敬之望过去。
　　他究竟想干什么？
　　徐敬之端起紫砂质的茶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听说，你身边的女人长得都像她。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找到一个与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烟雾自叶希深嘴唇里熟练的吐出一缕缕的烟圈，说道：“巧合罢了。”
　　“大帅就不怕深夜将四姨太错当成别人？”徐敬之说着还看了眼景秋。
　　“四姨娘，我困了。”
　　突然，倚在景秋身边的叶书源抱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懒懒的说了一句。
　　“好，四姨娘这就带你去睡觉。”景秋拉着叶书源从沙发上起身，转脸说道：“既然大帅和徐先生是故交，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那景秋便不打扰了。”
　　叶希深颌首示意后，景秋便拉着叶书源离开。
　　一个小时后，景秋将睡着的叶书源送回夏如瑾那里。
　　出来接孩子的是夏如瑾身边的巧儿。巧儿小心的抱过叶书源，瞥了眼站在门外的景秋，说了句：“有劳了。”
　　转身便将门关上。
　　看来里面的人很不喜欢见到她。
　　景秋无声一笑，夏如瑾到底是有多恨她？
　　正要转身离开时，景秋恰好看到拐角处一晃匆匆消失的人影。
　　心中陡升几分警觉。
　　自从来了大帅府，景秋的警惕性一直都很高，这几日她隐隐察觉，总有人似乎在暗处监视她。
　　不由得多想，景秋迈着大步便悄悄跟了过去。
　　情况由不得她放松半刻，她必须要弄清楚，是不是叶希深已经知道了什么。
　　若真的是那样，自己就很有可能被叶希深掌控其中，那么她的复仇或许就功亏一篑了——
　　景秋还是跟丢了那个人。
　　不过，她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二姨太林雁华的住处外。
　　或许是因为心中突生的那几分直觉，景秋放缓了脚步，走到半掩的门前。
　　接着，她便听到林雁华的声音。
　　“你见到了吗？”
　　片刻，林雁华突然轻声一叹，颇有无奈：“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恶毒的女人，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对书源好！”
　　“你见到他，也总算心安了，现在他倒是很依赖那个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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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几句，景秋都没有听到除了林雁华之外别人的声音，就好像全程都是林雁华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毕竟是大帅府。不如这样，我帮你。”
　　终于，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缓缓响起，犹如砂石地面一般沙哑粗糙：“什么？”
　　景秋眼眉一怔。
　　这个声音，分明是那天夜里的那个人——
　　“你带着书源走！”林雁华说的十分果断。
　　“不行。”那人却一口回绝。
　　“为什么？”
　　那人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片刻，林雁华了然一笑，语气却有几丝悲凉：“是不是因为夏如瑾，你放不下她？”
　　未等那人说什么，林雁华便朝他低吼：“你以为那个女人还爱你么？若是叶希深知道你还活着，他不会放过你，夏如瑾更不会，那个女人有多狠毒，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晌久，那人终于缓缓开口：“我对她已经没有任何奢想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带书源走？我们可以一起离开江都，去很远的地方，我会对书源视如己出，我会做一个好妻子！”
　　“你是个好女人，这几年你为我做了很多，可是雁华——”那人顿了顿，“我给不了你和书源安定的生活。”
　　“我不在意那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林雁华迫切的几乎要哭了出来，紧紧的抱住那人。
　　景秋无声的躲在门外，里面二人的对话令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刚才林雁华的话，就像是在向她陈述一个事实。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尊蜡像。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呼：“四姨太？——”
　　景秋瞬间回神，回头便看见迎春正一脸惊慌的望着她。
　　景秋没有多想什么，转身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一眼就看到正向她匆匆走来的林雁华和站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林雁华极力隐去眼中的慌乱，质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秋的目光越过林雁华，投在离林雁华身后不远的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正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在对上景秋探究的目光之际，便又像被针刺一样极快的转过身去。
　　“你刚才一直都在外面？你都听到了什么？”
　　面对林雁华的质问，景秋不予回应，径自就要走向男人。
　　林雁华横臂拦住了她，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秋没有看林雁华，她只觉得自己垂在身子两侧的手开始冰冷麻木，颤抖的叫了句：“邱承渝。”
　　背对着她的男人身躯一怔，原本不大的院子霎时间没有一丝声音。
　　林雁华诧异的看着景秋，眉目间染上一丝凝重。她对一旁的迎春使了个颜色，迎春会意，便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待大门紧闭后，林雁华抓着景秋的手臂，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景秋依旧不应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的眼眶在渐渐湿润，一刻不离。
　　“你还活着。”
　　景秋的举动落在林雁华眼里，千般疑惑如海浪涌上心头，一时间她竟也看不明白了。
　　林雁华挡在景秋面前，又一次冷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雁华。”
　　那一声粗糙沙哑的声音又缓缓的在林雁华身后响起。
　　林雁华回头，一双美目里尽是迷茫。
　　男人的面容终于完整清晰的呈现在景秋眼前，可是这张脸却只能用恐怖，狰狞来形容。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大半部分都是被烧伤后留下的痕迹，那些疤痕一直蜿蜒自脖颈，隐藏进衣服里。乍然一看，俨然一个怪物。
　　景秋在看清男人的面孔之后，像是害怕自己会惊呼一样捂住了嘴唇，泪水大滴大滴的掉落，自她的手背滑落在衣服，地面。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男人那张狰狞面孔里的眼，黯然失了色，渐渐垂下眼帘。
　　“怎么，怎么会这样——”
　　景秋颤抖着，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哥哥——邱承渝！
　　怎么会这样？
　　记忆中那个笑的俊朗，待人温和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谁？是谁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的？！”景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的攥住男人坚实的双臂，颤抖的问道。
　　“楚云，看到你还活着，我很庆幸。”
　　男人看似平静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可他却一直不敢直视景秋。
　　看着哭的悲伤的景秋，他何尝不是心如刀绞？这是他的妹妹，他的亲妹妹！是他日思夜想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如今坦然相见，他却不敢面对她。
　　他记得她说过，哥哥是她心里最厉害的人——可是自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他又怎么能让她看到？
　　“你是楚云？邱楚云？”
　　林雁华不可置信的望着景秋。
　　景秋看着林雁华，深深的点了一个头。
　　林雁华喜极而泣，红了眼眶，却激动的说不出话。
　　景秋抓着邱承渝的手臂质问：“五年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邱承渝看着她，却是难过的说不出话。
　　“哥，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是谁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夏如瑾！是她！”林雁华眼底愤恨的火焰似乎要恨不得将夏如瑾生吞活剥一般。
　　邱承渝听到这个名字后，却只轻轻一笑。那笑容在满布疤痕的脸上，却显得极为诡异
　　被曾经最轻最爱的人背叛，恐怕世间最伤人的事情，莫不过如此——
　　五年前的立冬，邱楚云和徐敬之的婚礼在即，然而，叶希深却被调去北上打仗。
　　就在婚礼的前一天，邱楚云瞒着所有人，前去北川找叶希深。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样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只是为了大婚前叶希深对她说的那一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如果愿意，我会用全上海最繁华的婚礼迎娶你。
　　只为了这一句——
　　叶希深从来不会主动说任何甜言蜜语，不会安慰人。但他会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保护她，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这对于邱楚云来说，这就够了。
　　叶希深在她心里，是最好的男人。所以，除了这个男人，她的一生便不再想要托付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