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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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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终点
在我们上文中提到的那一堆篝火旁边,张大伟睡得很香甜,他枕着谷雨的肚子,后者则把一支胳膊放在他的大脑袋上。凌晨一点钟,李壬辰醒来在渐弱的火上加了几根新柴。现在是八月下旬,秋寒虽然还不是很重,但是山林里植物和土壤制造出的潮气还是会使在野外睡觉的人感觉不舒服。跳动的火焰耀眼夺目,它的颜色像极了城市里的霓虹灯,但是却更加鲜活生动。这一晚,十个人是真真正正的以天为盖地为庐,他们紧密地相互倚靠着,唯有如此才能营造出一些安全的气氛。在他们睡觉的时候,不时会有飞虫循着火光而来,它们在篝火周围跳着舞,在它们那渺小而短暂的一生里这种机会是很难遇到的。
一滴水落在郑谷雨的前额上,他以为是露水,这在八月份的山里是很常见的事,然而过了一分钟他才迷迷糊糊地想到他睡觉的地方是在一块开阔地,树叶上的露珠怎么会打搅他的睡眠呢。谷雨睁开眼睛,看到篝火还没有熄灭。他并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钟,也没注意到天空里的星星早就不见了,因为云层正在头顶上方缓慢积聚,又过了一刻钟,他终于感觉到了空气中那浓重的水汽。
第二滴至第四滴雨水相继掉落在郑谷雨的脸上和胳膊上,但是他一动不动。他那还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噩运马上就要来了,但是他仍然不肯放弃侥幸的希望,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片掉队的云彩而已。直到他第感觉到了第五滴和第六滴。
李壬辰一跃而起,手电筒的亮光也立刻被开启。在确定无疑之后这位队长高声喊道,“下雨了!下雨了!不幸的人呢。”
“赶快把火埋起来,风变大了。”李壬辰在黑暗中说道。几个人迅速醒来并把挖沟挖出来的土覆盖在未燃尽的篝火之上。
小雨很快变成大雨,黑暗中凌霄慌忙用手电筒的光在周围寻找避雨的地方,她大声呼喊着,可是在荒芜的野外哪里会有什么能够遮风挡雨的地儿。
“快看那块大石头!”一个女生呼喊说。
“我们就去那里。快快!”
这句话像一道军令似的被立刻执行了。
人们带上所有的家伙事儿在大雨中连滚带爬奔向那可能是现在唯一的避难点儿。在慌乱之中,李壬辰顺便捡起了一块甜瓜大小的花岗岩。然而,不幸的是,这个临时躲避点——其实是一块很大的大理石,它虽然块头很大但是由于倾斜的角度不好,它所能容纳的空间其实很小,最多不过可以容留三个人避雨,然而现在他们这里有十个人。
几个年轻人谦让着谁也不肯先进去。
“那我们就这样淋着吧!反正也快湿透了。”寻桑妮大声说道。疾风呼啸着。
“净说一些没用的。”李壬辰顺手把她推了进去,并且立刻把手中的那块儿花岗岩顶在大石的犄角上。“背包全卸下来放里面,女生在内,男生在外,动作快!”
这个命令同样被很好地执行了,四个女兵挤在一起,六个男丁则把她们紧紧包在里面。
骤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升级成一场大暴雨。由于降水量过大,雨水仿佛一条小瀑布从大理石上面倾泻下来。李壬辰蹲在最外,他感觉到那股小瀑布正欢快地拍打着着他的帽沿。
二十分钟后,雨势变小了。当最后一滴雨珠从天上坠落到地面的时候,男孩子们从狭小的洞口里爬了出来,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还好有青草,踩上去不至太滑。
六个男生中的两个弄湿了半个身体,其余四个则湿了个透。李壬辰摘下帽子,他的头发黏在头皮上,整个人像是被从游泳池里捞上来似的。暴雨过后,山林像海绵一般,它是最好的吸水器,过了不多一会儿空气里就又变得干朗起来,温度重新回到二十五度左右。
大伟抱怨地脱下鞋子。“你的鞋里面可以养鱼了。”桑妮嬉笑着说,“但是我必须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们几个我们四个早就从头湿到脚了。”
“哈哈,说句实话,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因为那一定非常精彩。”福建人坏笑道。
“阿伟,你应当却庆幸我们刚好不是在山脚或是山坡上,如果真是那样,现在就不只是湿掉衣服这么轻松了。”
张大伟索性把贴身的短衫也脱掉了,露出丰腴白净的皮肉,黑夜给他披上了另外一件衣服。这时有一道电光划过,一个女兵随即大叫了一声。
“阿伟,把衣服穿上。”郑谷雨拧了一拧外套里的水对福建人喊了一声。
“这一夜我们要不好过了。”凌宵幽怨地说。她把手电筒的光点亮四周,光束在幽远的山林间失去了踪迹,黑茫茫的一片,连个畜生反光的鬼眼都看不到。周围安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一个小时以前簇拥着篝火的那些虫子仿佛也都丧失了生命似的,旷野里一片岑寂。
“这一夜不会再继续难挨了,”李壬辰看了一下时间,并指了指遥远的东方出现的第一颗启明星,“看!天马上就要亮了。”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人家还想睡一个回笼觉呢。”凌宵说的更幽怨了。
“即使你想睡也没有这个条件了,”谷雨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连一个可以坐的地方都没有。”
“该死!我讨厌下雨。”
“下雨没什么不好的,我就喜欢老天爷晚上下雨,下完就停,第二天什么也不耽误,但是赶在咱们露营的时候下就大大的糟糕了。”
“索性马上就会有一个晴天,我们且再忍受一会儿潮湿和闷热,要知道只有尝过了这难挨的苦楚我们才会更珍惜剩下的快乐时光。”
“那么你觉得从此以后我们就只剩下快乐喽李壬辰队长?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距离终点还有二十公里,也就是说我们还要继续走一整天的路呢!”
“你说的倒也不错,谷雨,我们起码还得再走二十个小时,但是即使按照这个来计算,今天日落之前我们是很有可能就会到达终点的。”
“借你吉言吧。”
“但愿如此。”他们有的说。
八点钟,日头已经升得很高。按照地图上的测算,距离第二个中转站只剩不五公里的行程,接着再十五公里之后就是终点。一天走二十公里,虽说是山路,却也不怎么难。
李壬辰和他的同伴们已感到非常疲惫。快十点钟的时候,他们走到了第二个中转站,这个中转站和第一个差不多,它同样是建在山脊上的一座小屋,屋子里储备着可饮用的淡水和压缩饼干。
“教官对我们还不赖,我们不用再跑到别的地方去打水喝了。”张大伟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这一带已经没有可以被饮用的淡水了,所以省着点儿喝吧阿伟。”谷雨把属于他的那一瓶装进背包里。
“无所谓了,反正只剩下十五公里路要走,而且先前那一壶水还没喝完。哎,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在壶里灌满雨水了。”
“得了吧,昨晚你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这种心思,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早就把那几个娇弱的女孩子给挤出去了。”
“你就不要说我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人的本能都是一样的,那么大的雨,再加上狂风和闪电,我们又是在荒郊野外,我就不相信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怕,当然怕了,在大自然面前谁敢说他是无所畏惧的,只是我们都有我们想要为之应对的方式,我始终相信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还有。阿伟,你不带上一块饼干吗?这里正好有十块。”
福建人打开自己的背包大笑着说,“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还有半只烤好的野鸡哩!昨天晚上大家饭饱之后是由我来打扰战场的。”
“好啊,我就说怎么少了一只,原来是被你掠去了。不行,这可是公共财产,张大伟你不能独吞。”
“一开始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你们都有了饼干当干粮,那这半只烤鸡嘛,当然是归我了,要不是我,昨晚那场大雨早把它冲走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忽然他们听到有人在喊他俩。“嘿!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他们才发现其他人已经在小屋外整装待发了。
十个人向着最后的重点冲刺。最后的几公里,李宝总是抱怨个不停,“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他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再也没有那种绝望的成分了。不过这次是大伟在安慰他,“就快了,就快了,不出一个小时就到,再坚持一下。”
“多亏了有你俩给我们制造了这么多欢乐,”谷雨说,“不然我们这一路可要无聊透了。”
“不对,应该说是你们三个才是。”寻桑妮一瘸一拐地走着,但却仍然不忘调侃一下队里的这三个弟兄。
终于,在翻过了一座低矮的小丘陵之后营地出现了,几十顶军用帐篷、简易房和卡车停在那里,还有一些其他配套设施。见到此情此景,郑谷雨差一点就哭出来。“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第七组的队员们尽情地欢呼起来,仿佛忘掉了周身的疼痛,狂叫不已。
“到底是走到了呀。”李壬辰叹息一声说道。他最后看了一下时间,夜幕还没降下,他们比截止时间提前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连续行军是这次特训的第一堂课,最后,从不同坐标出发的十个组只有八组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李壬辰和他的队友们是用时最短的一个小组。未完成这一训练科目的那两个小组是被吉普车拉到营地的,虽然他们坐在车里并不怎么高兴。当然,没有按时完成行军任务的二十个人并没有因此而军训不合格,这是人们后来才知道的。不过,黑貂订立的惩罚措施很严厉,那就是差几公里就围着营地跑几十圈。
这次野外徒步行军耗掉了三天的时间,所以为期五天的特训已经过半。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两个连的大兵们又依次进行了武装泅渡、攀岩和射击等硬性训练。最后一天,营地设立了一个总结大会,以表彰那些在这次特训当中表现突出的个人和团体。当李壬辰站在前台上时,郑谷雨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和他的同班同学和一起参加特训的同伴们热烈地鼓掌拍手。
在特训结束之后,学生们返回学校之前,黑貂中校特地给这些即将离开的青年学生们发了一个福利,那当然要带上一点军方情调,这个福利就是真人CS。那些年轻人发现,他们手上拿的装备与一般商业CS游戏场的完全不一样,这些装备的仿真度极高,除了不具备真实的杀伤力之外,与军队里的真家伙并无两样。两个连相互搏击,他们尽情地玩了半个下午,最后五连险胜。李壬辰在游戏中被“击毙”了好几次,当然他也复了仇。
“你们快走,我垫后。”那英勇的士兵一把推开他的两名战友。“谷雨、大伟,你们快去拔军旗!”刚一说完,一发子弹就射中了他的右侧胸膛,他像是真的中弹了似的顺势倒下。张大伟和郑谷雨跑得飞快,军旗就在眼前。
两个女兵从树后包抄了上来,李壬辰半躺在地上,他看着步步紧逼的“敌人”,马上就猜到一定是她们俩中的一个击中了他。当两个人凑的足够近时,李壬辰瞬间起身,“砰砰”两枪,俩军姐就被立刻“击毙”并且倒在地上。
“你犯规了,你已经挂了怎么还能开枪?”
“对不起,规则里说的很清楚,只要左肩上的红灯没亮就不算挂,而且你们竟然忘记朝我身上补上一枪,一个将死的人最想做的事当然就是“报仇”了。”李壬辰微笑着说。这时他身上的红灯亮了,这证明他也“死”了。“好吧,失血过多,我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接着他就再次倒下了。
“真是倒霉,”其中一个女兵说,“快闭嘴吧,你这就死了,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李壬辰看了看身后,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他走到其中一个还倒在“血泊”里的女兵面前,把枪横在身体一侧,弯下腰,伸出手来,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他脸上映红了他那刚毅的脸。“可是游戏已经结束了。同学你好,我叫李壬辰,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那女生沉默半晌,击中她的那一枪所制造的疼痛正渐渐消去。她愣在那里,扭捏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远处,大伟和谷雨已经把军旗拔下,并呼喊着,向着已经“阵亡”和“还活着”的战友们高呼,“我们赢了!五连赢了!”接着,是更持久的欢呼声。
那个女兵看了一会儿此刻在她看来一定是非常惨淡的一副景象。她哀戚地眨了一眨眼睛抬起头来说道,“你好,我叫陈宜珂。”并把自己的右手伸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