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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那个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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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那个少年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
李壬辰听着手机里发出的一串人工播报感到坐立不安,他几乎能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一点点渗出冷汗。
“宜珂,你还没有来吗?如果你不在这里那么你会在哪儿呢?”他的目光紧盯着体育馆正门的方向频频看表。眼下,他只能强迫自己把心上人的无故缺席推测为某种合理的解释,他的表情依然保持着他那一贯的从容和优雅,但这却无法消除他心里面已经盛满了的担心。
九点四十几分时,谈冲站了起来拎起李壬辰的球拍袋,那个袋子里面装着缠着龙骨手胶的三副李宁羽毛球拍。“壬辰,男单就要开始第二轮,我们走吧。”
谈冲比李壬辰高一个年级,前者曾是羽联社的技术大牛,杨教练在昨天傍晚一通电话打过去他就放下正在修改的毕业论文不管在今天一大早专程赶了过来。为了能让李壬辰不至于在进入半决赛和决赛之前出什么意外,教练特地安排了一双富有经验的眼睛在场下观察他的对手以便能把他们更为全面的信息及时客观地反馈给他。
“走吧。”这个望眼欲穿的青年把长时间徘徊在体育馆入口处的目光收了回来。他们走到一号场地,相邻几块场地上的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好好加油呀学长!”
向草原站在场边呼喊道,侯萧站在她的旁边,他们刚刚结束了混双第一轮,从那小女孩快乐的脸上我们可以猜得出他们一定是轻松解决掉了对手。
李壬辰向他们两人挥了挥手,“还顺利吗?”
“那是自然,轻松拿下,如果后面的几场也像这样就好了。”她欢快地向他们的社长报告。
“不要大意,高手总隐藏在让人不易察觉到的地方,下一轮不可以轻敌。”
“没问题,辰哥加油!辰哥必胜!”侯萧也跟着附和道。
李壬辰一边做四肢拉伸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网子那面的对手,只一分钟不到的工夫他就对那人的技术水准有了大致掌握。“用不了半小时就可以轻松进入下一轮了。”他低声说道。五分钟以后,坐在场边中线高凳上的主裁示意运动员和边裁可以开始比赛了。李壬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是交托一个性命攸关的东西似的把它递给了谈冲,比赛开始。
两个二十一比五,二十分钟不到李壬辰就速胜对手,速战速决不给对方可乘之机是他打球的一贯风格。他的对手完全被打蒙了,那个人表情复杂地走过来和他握了一次手,而李壬辰则只是礼节性地捏了一下就快步走到他的学长旁边。
“干得漂亮壬辰!”谈冲为他欢呼了一声。
“有电话打来吗?”
“什么?”
“短消息有没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呀?壬辰,你刚刚这一场真是太精彩了。”
“我的手机在哪里?快把它给我。”
谈冲一脸讶异地把从球袋里把手机取出来递给他。“啊!有一条短信!”他毫无掩饰地大声说道。但是当他打开来看之后就立刻变得失望起来。是谷雨发来的,“正搭乘在时速三百七十公里动车上的兄弟向你提前发来贺电,预祝你比赛成功!”
李壬辰表示感激地回复了谷雨的短信,他把装备收拾好准备回休息区,接下来是八强赛,但是他的心正被狠狠地揪着。
这个时候青年听到有个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那个正向他走来的青年男子。来者是南大的古郁辉,他把一支羽毛球拍竖在身后。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
“诶呦,不错嘛,才十七分钟,你出手还是那么快、准、狠。”
“你怎么这么清闲,不要告诉我你已经被淘汰了。”
“我被淘汰了!”来客惊讶地说,“是谁告诉你的?”
“那么你没有偷偷站在一号场边喽?”
“完全不用。”
“那就奇怪了,一定是我的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了。”
古郁辉哈哈大笑了几声。“告诉你吧,我们已经安排了线人,专门负责盯梢有可能打进四强赛的人,上届赛会的冠军可是重点看护对象,你刚刚打完那一场的详细数据已经及时反馈到我们的选手这里来了。”
李壬辰轻蔑地笑了一下。
“这么重要的作战方案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告诉我,别忘了我们也是对手,你就不怕你的教练过后找你的茬吗?”
“我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而对于我们队里的其他人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对于我那就更不用了,我们对对方已经非常熟悉,假如真的在后面的比赛中遇上了(而且依我看那也是迟早的事),胜败也只是天注定的,那些匆忙收集起来的数据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高手,你很有自信嘛。”李壬辰漫不经心地说。
古郁辉点了下头,“本来是这样的,但是这一次却说不定了。”
李壬辰注意到信心满满的古郁辉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阴云。
“你发现那个人了吗?”
“谁?”
“那个长得就像是一个初中生的参赛者,两点钟方向。”
李壬辰朝他所说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不错,那个人看起来确实年龄很小,怎么,他也来了?”
“他当然会来,猜也猜得到。”
“嗯哼,怎么你害怕了吗?南大一哥先生,你不是还自称为不败战神的吗?”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李壬辰在说话的间歇曾仔细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他看上去真的好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那个男孩眉眼之间流露出的清秀以及淡定自信、果敢从容就像他在两周以前遭遇时的那样。
古郁辉注意到现在正流失着的时间,他轻拍一下李壬辰的肩膀说道,“我得走了,距离我的下一轮还有五分钟不到,我们决赛见。”
“当然,在你看来今天只有你才会是我的对手。”
那个离开的人只走出两三步就立刻停了下来,转过身用一种略带哀求的语气说道,“假如我不幸提前出局,等到决赛的时候,千万别给我留面子。”说完他就哼起小曲儿走开了,而李壬辰还陷入在思考里。
又过了一会儿,李壬辰也要开始下一轮比赛了,虽然一天之内要进行好几场比赛,但是这和赛前那些高强度的训练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却使许多参赛选手身心疲惫。李壬辰是那种越到比赛后半程越能镇定自若的人,这是经历过大赛有过相似经验的人才有的特质,此时他是不担心那将要到来的三场比赛的,只有一件事正令他心神不宁几乎快使他发疯了。
上午的时间走到十点四十分,这个时候杨教练出现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盯着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还要摆弄一会儿手机的李壬辰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他倒背着手悄无声息地靠近,直到草原和宇文天喊了声教练那个青年才注意到那可敬的老人已经快走到他这里来了。
杨教练神情严峻,目光尖锐,几个留在休息区的人都屏气凝神好像感觉到一股杀气。事实上教练是很少训斥学生的,尤其对优秀的人才更是关爱有加。不过,脾气好也只是在大部分时候,一旦发起火来老杨头也很少会注意下限,尤其当自己的得意门生有时间玩手机而不去刺探敌情,这也就增加了他准备脱去他那和善的外套的可能性。
杨头儿走到李壬辰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忽然大鹏展翅似的伸出胳膊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顺势把他拉到一边。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着实把其余人吓了一跳,也让当事者心里发虚。李壬辰斜着眼看见侯萧、宇文天、草原和谈冲他们都目瞪口呆,他自己也觉得不知所措了。
教练起口就夸他前两局打得好,发挥正常速战速决,节省了体力应对下一场。老人和蔼可亲的样子与刚才那只愤怒的老虎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然而谈话的要点还是转移到李壬辰打电话发短信这件事上来了。在教练的一再追问下这个青年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因为他心里面的忧愁忧虑已经快让他受不了。李壬辰的样子谁看了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假如他现在已经被淘汰了那么他就会马上一溜烟地跑掉。于是他把正使他痛苦的原因告诉了杨教练。
“你是说陈宜珂吗?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不就是你的女朋友嘛,之前我已经在体育馆里见过她好几次。但是那个叫陈宜珂的姑娘她已经来过了。”
李壬辰惊讶地看着教练,后者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已经来过了,不过又走了,她还看了你上一轮的比赛,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还叫我们不要打扰你。在你赢下那一局比赛之前她就突然说有很重要的事于是就立刻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告诉我说让你好好表现,她一直在为你加油。她不这么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有点讨人嫌,但她是个很好的好女孩子。”
“那么您有没有听见她说是因为什么事离开的,她竟然走的这么着急,而我当时居然没看见她。无论如何我给她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这件事太奇怪了!”李壬辰表现出非常吃惊的样子,虽然他为没有能够在人群中发现他的情人而悔恨自责,但是听到杨教练这么说他已经放心了不少。
“你当然看不见她,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的好手有时是连观众的呐喊助威都听不到的。她的手机今天早上摔坏了,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至于你的小女友是为了什么原因着急走的,嗯哼……让我想想看,大概是因为她家里的事,我当时听得不是很清楚,她走的太匆忙了。她还说等你比赛回去之后务必到你们知道的老地方去找她,她会在那里等着你。好了壬辰,让那个小姑娘去忙她自己的事吧,而现在你也有你自己的事要忙,那就是打赢后面的比赛,还剩下三轮。自从一九九六年创立这个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以来还没有人可以在男单这个项目中卫冕,难道你不想成为第一人吗?你准备好了吗?男子汉就需要拿出一点英雄气魄来,来吧!总是这样忧心忡忡的可不行。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你们这些人等了足足一年才等来的机会,而且你的队友们都在看着你,去改写历史吧,那注定将是你的宿命,过了今天就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是,当然了,我一定会去尽全力争取的,但是可怜的陈宜珂到底遇到什么急事了呢?她家里的事?她的家人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我还没有怎么拜访过他们,但这可真叫人惦记呀。杨教练,您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那个谁,”教练冲身后喊到,“谁,夏奇在不在,过来,半个小时以前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子来找过你们的队长。”
听到教练的召唤,夏奇赶紧跑过来。“是的,是有一个女生来找过辰哥。”夏奇朝李壬辰望了一眼,后者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他随即轻轻点了下头。“我认识她,她是辰哥的好朋友,那时我也站在边上看辰哥打比赛,但是她只观看了一会儿就迅速离开了。”
杨教练转过脸来得意洋洋地对李壬辰说道,“瞧我说的没错吧。”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是和他平时幽默风趣的风格分不开的。
杨教练继续说道,“我怎么听说民航大学今年派出了一匹黑马,我没见过那个孩子打球,也没工夫为了那几个老家伙的几句挑逗的话就跑去像看稀罕似的吓起哄,但是以防那些老家伙们再问起来,李壬辰,我该怎么说呢?”老头儿盯着他,眼光尖锐。
“大叔,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因为那是您的事儿,”人们看到他眼睛里逐渐增加了一点自负的颜色。他微笑着说,“至于接下来的比赛,您就看好吧。”
本届天津市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按照赛程,所有比赛都需要在一天内结束,而事实上大部分比赛都是在这天上午进行的,有的项目比如男子单打只在十二点以前打完半决赛,等到了下午精彩的决赛才会上演。这项赛事是属于青年大学生们的运动,他们热血青春,展现在他们身上的是年轻本色和强壮姿态。但是这种由年轻人参与的活动并不单单只对二十几岁的人具有吸引力,它老少皆宜,已经逐渐发展成了一种全□□动。
上午十一点半还没到,男单半决赛就先结束一场。李壬辰以一个二十一比十四和一个二十一比六轻松送对手回家。当他的对手不小心把最后一个球击落到底线以外时,青年向观看他比赛的队友们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在一阵欢呼之后,这时所有人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体育馆另外一端的一场半决赛那里。李壬辰收整好装备打算提前去看一看下午到底是谁要和他打决赛。他走近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不大的赛场已被人们围得严严实实,安保一直在维持秩序以保证比赛不被打扰。这一场打得太过激烈,李壬辰找到一个空挡挤了进去。眼下已是这一场半决赛的第二局,第一局的比分是十九比二十一。已经输掉一局的古郁辉目前暂时以十一比七领先,而他的对手正是今天上午他对李壬辰说过的那个少年。
“对了,他是哪个学校的来着?”李壬辰自言自语道。
“他是民航大学的。”
宇文天也跟着挤到他旁边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诶呀呀学长,我怎么会认识他呢,不过你看观众台上拉拉队吧,她们明显是为他来加油助威的,而她们胸前的衣服上可是印着‘民航’二字。哎,不得不说民航妹子的质量真是高啊!你看她们身上穿着性感的蓝色短衣短裙再加上那白色的高筒靴,不要说她们跳的热舞,只是看一眼她们俏皮的脸蛋儿就已经让人血脉喷张啦。”
“你观察的可真是细致呢。”
“那是当然,要不然咱能打球打得这么好吗?”宇文天大笑着说。
“这么说男子双打半决赛也已经结束喽?看来我已经猜到结果了。”
“还好,还好”宇文天窃笑道,“我和夏奇那小子进了男双决赛,就是草原姐……”
“草原!她怎么了,那个经常惹祸的小冤家又出什么状况了吗?”
宇文天刚要回答,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十一比十,古郁辉就要被对方逼平了。他继续说,“草原学姐输掉了女单半决赛,可是也就差那么一点儿,到了下午她要和工大的一个女生争夺第三名。就在刚刚,我看到学姐还抹眼泪了,我想现在是章梦恬在陪着她。”
“输和赢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作为一个过来人怎么还这么情绪化,不用管她,让她自己呆一会儿吧。但是她下午一定有的忙,侯萧和她已经打进混双决赛,两边都是大耗体力的差事,中午提醒她吃好一点。你也一样,注意节省体力。哼,这样的结果杨教练一定得乐坏了。”
“那是自然,多谢学长提醒,嘿嘿。”
李壬辰把注意力又转移到时下正进行的男单半决赛中。其实很多人都看得出他们两个都是发挥了百分百的潜能在和对方过招。
“学长觉得谁会赢?”
这位青年队长的目光游走在场上两人的动作以及在空中划过优美曲线的那只羽球。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他说,“这个人的名字应该是……”
“向前,他叫向前,学长看那记分牌子下面?”
第二局已然打了将近二十分钟,比分也提升到十六比十五,古郁辉领先。现在的时间是差五分钟十二点。场上的比分很焦灼,有时一个多拍就要经历一两分钟,场边和看台上的观众一阵惊心胆跳,甚至以为他们是在观看男单决赛呢。
十七比十五,古郁辉发球。
古郁辉是一个攻防兼备的球员,不过他的优势还在于他那近乎完美的防守,无论多么古怪刁钻的死球他都能从容应对并把它们轻松接回。善于在运动和防守中寻找机会是古郁辉的特点,而一旦对方漏出破绽他就会立即使用他那犀利的攻击,从而一击制胜。在李壬辰看来,古郁辉之所以会丢掉首局大概是因为那个新晋黑马的攻势太猛烈,要知道第一次交手的两个人是需要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的,这对防守的一方尤为重要,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大赛的缘故,讲究效率进攻的一方反而占了很多便宜。眼下古郁辉正试图找回以往的感觉。
场上,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脸上、手上、胳膊上都无时无刻在躺着大滴的汗珠。古郁辉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发球,小小的羽毛球被轻轻一挑就越过了网带。这位南开大学羽场一哥心里很明白,今年的羽毛球锦标赛他真正的对手只有李壬辰和对面这个叫向前的一年级新生,但是三个人是不可能同场竞技的,时运的不济让他和后者在半决赛遭遇。现在他已经输掉一局,要是再输一局他就要背上拍子走人了。“无论如何要拿下一局,”他对自己说,“这样才能拖进决胜局,到了决胜局优势就在我这里了。”当然,如果他输掉这一局他也就不会在羽锦赛的赛场上和李壬辰碰面了。关注这场比赛的人们越聚越多,面对这位新人,对于这场比赛,古郁辉觉得它不仅决定男单决赛入场券的归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是一场名誉之战。他知道李壬辰这个时候肯定已经解决掉对手现在正和许多观众一起在看他比赛,然而他并不朝白框以外的区域看上一眼,他正试图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这场激烈的半决赛中。
一个多拍之后出现了一个意图压对手反手后场的高远球,古郁辉横起拍子吊对方网前,回球之后接着两个人平球抽,然后吊网前对角,向前依靠他那细致的网前技术为自己拿下一分,十七比十六。古郁辉似乎无法将分差拉开。但是在接下来发球的时候,显然这个少年没有发好,他本想出其不意发一个后场,但是却开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中间球,古郁辉抓住机会迅速出击,轻轻点杀一拍,这样他又拿下一分。古郁辉准备发球。这一次他试着发了一个后场,他料定对方一定以为自己只会发短球,这是他从开场以来一直都这么做的。虽然出其不意,但是这一球飞得太快有越出底线的风险。只见对方迅速退步后仰跳起,使球保持在自己的头顶上方,跟着左手用力一挥,那枚像子弹似的羽毛球就立刻改变了方向。但是很明显,他的快速反应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才做出来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回球不到位,也就是说回过来的球有一点慢,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这个时候,早就等候在网前的古郁辉抓住时机轻巧地再点杀一拍,他的对手根本来不及推防,十九比十六。即将进入局点,观众里爆出一阵喝彩。
“厉害!不愧是古郁辉学长。”宇文天惊叹道。
李壬辰略微舒了口气,并且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上的比赛走势。“这就是这位南大一哥的狡猾之处,”他说,“他猜到对方一定认为他不敢回敬他一球,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不过,这一球他是故意要打出界的,对方大赛的经验毕竟是少了点儿,他竟真的去接了,于是破绽就出现了。”
“不愧是学长,分析的这么透彻。”
“你不用恭维我,那是在比赛里经常被用到的伎俩,由于站位不固定和空间把握不准的原因而中招,当然喽,换做是老手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判断出来的,即使只是出界一厘米。”
“那这么说来,这一局古郁辉学长是要赢了,因为他已经开始耍手腕了。”
“未必吧,文天,两个人都是好手和快手,既然那个叫向前的孩子可以赢下第一局那么他当然也有办法赢下这第二局。”
李壬辰这时向周围扫视一眼,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队友的影子。时间已经走到十二点过七分,上午其他项目的比赛都已经结束。青年在观众区里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后面发现了向草原,还有夏奇、侯萧他们几个,看到那个活泼的女孩子没什么事他就放心了。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比赛上,在他的心里,虽然他是支持古郁辉的,但是他也是多么想和这个少年拉开架势干上一场。
连得两分的古郁辉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在下降,因为一个人的精力很难高质量地维持下去,于是他乐观地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这一局比赛的结果,但事实上他猜错了。
在接下来的三分多钟里,来自民航大学的向前依靠他强势的进攻连下三城将比分追平,一时间,古郁辉陷入了困境。
“这场比赛太精彩了!”有的人拍手喝道,对于那些无明显站队的人来说这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男单这场半决赛的比分到了十九比十九,比赛双方和观众心里的弦儿都绷得紧紧的。
羽毛球被轻轻挑起,古郁辉把球回挑到对方左后场,他的对手依靠脚步移动回球吊网前,然后是连续两个前左后右平抽。向前劈吊古郁辉反手底角,后者防守地很出色,接着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长杀,长杀他用的并不多,可见他想在这一局就结束战斗的决心是多么强烈。古郁辉把球回到网前附近,虽然擦了一下网带但球还是到位。他的控制还是那么精准,接着是相互的网前回拨,向前挑他的网前对角,但古郁辉反应很快又将球打到后场。这一局比赛年龄小的向前表现得非常机灵,特别注意自己反手后方的防守,他一个大跨步折回把危机化解。几番争斗之后又形成一个多拍。两个人的体力消耗都很大,他们都是在相互拉吊当中寻找机会。向前打了一个略带杀伤力的回球,虽然角度不是很刁钻但是奇怪的是古郁辉的右手像是滑了一下。他的挑球不是很到位,那个少年跑动能力非常的好,看好对手的这一技术漏洞起跳重杀一拍,古郁辉艰难地救起,接着对方再出杀手。古郁辉已是在非常被动的情况下将上一坂救回,但是这一球显然难度更大,他觉得这一分怕是要丢了。
但是高手过招总是会叫人揣测失准。不想就此送出局点的古郁辉努力让自己腾空起来,他尝试着用扭曲的身体鱼贯去接这一记必杀球,虽然很勉强,然而他成功了,而且回球的走向是他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羽毛球几乎是贴着网线落到对方远端网前的。向前无奈地收拍,二十比十九,局点出现了。
古郁辉的支持者全都欢呼得不得了,因为这一分争得实在是太艰难了。当大部分人在这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几分钟里得到释放之后,只有少数一些人率先注意到刚刚拿下这一分的那名运动员还趴在地上。队医迅速做出反应立刻示意主裁比赛暂停。
“什么!他怎么了?”李壬辰大声说道,但是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群的骚乱声中。
大约过了两分多钟,古郁辉把队医推出了场外,他站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比赛还没有结束。”不清楚状况的人们为他拍手喝彩。当场主裁判从高台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关切地询问了他几句,这个自信的青年做了个肯定的手势。这个时候,南大教练唐老师找到队医和他交谈了几句,接着又忧心忡忡地向场上的爱徒喊了一声,但是后者并不理会。主裁关切地望了古郁辉一眼,在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示意比赛可以继续。轮到古郁辉发球,然而人们吃惊地发现他竟然连动一动都非常吃力。
“他的脚踝肿了。”站在场边的李壬辰首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头。还没等古郁辉发球,这个年轻人的脚踝已经肿得像个茄子,而其他人也很快意识到这个突发的意外状况,当然也包括他的对手。人们简直不敢相信那一精彩的回球竟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是他刚才跌倒的时候连吭都没吭一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古郁辉还是把球发出来了,然而他发得不好,羽毛球缓慢飞到对方的头顶上方,这个正忍着疼痛青年满头是汗。他的对手很随意地起手一挥就把球击了回来。
如今只能勉强站在原地的古郁辉已经根本没有处理这个回球的能力了,他非常明白,假如落点不是在他触手可及的圈子里,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办不到。然而,令人们既担心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一球的预期落点超出了古郁辉所能照顾到的范围,不过事实上它向后飞得太远了,直至越过了底线——球出界。男单半决赛第二局结束,二十一比十九,双方将通过决胜局分出胜负。
这个突如其来的界外球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大为惊讶,人们把目光投向那个少年,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收起球拍坐到场边的凳子上喝水去了,只有古郁辉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南大一队的教练和运动员们一拥而上,再次为他检查伤势。他的鞋袜被立刻脱掉了,跟着队医从箱子里取出冰块儿,几个女孩子看到他的脚都伤心地几乎要落泪。
古郁辉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的教练,“让我把比赛打完吧。”这时队医说了一句,“都已经肿成这样了,骨头有没有裂痕还不知道,还要比赛,简直是乱来。”他的话就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书。
这个执着的青年仍然坚持着他的决心,但是唐教练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在一番苦痛和不甘的挣扎之后,李壬辰站到了他的旁边。
“就算第三局赢下了你也不可能再跟我打了。”他顿了一下,“我说,得了吧,你就当行行好,做一回好事,便宜给我吧。”
像一位魔鬼天使在向他展示人世间那无穷无尽的痛苦一样,这个青年叹息了一声。他那攥紧了的拳头松开了。虽然他们认识两年多了,李壬辰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会这么痛苦,后者沉默了一会儿。
“唉,可惜了呢,又是一年。”古郁辉扶着队友的胳膊艰难地站了起来,“劳驾把那拍子递给我。”跟着又伸手去拿球拍袋,他的朋友一个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也会摔倒。”他背起拍袋在他人的搀扶下向主裁判那边走去。年轻人落寞的样子,像极了凌凌漆在射失一枪之后一瘸一拐离开时的身影。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头对李壬辰幽幽地说了最后一句,“我们说好了的。”
十二点半钟,主裁判宣布,由于对方放弃比赛的缘故,男单半决赛还剩的那一局取消,来自天津民航大学的向前晋级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