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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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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一片晴朗,太阳照着积雪开始融化,白衣的书生开了窗,空气里浮动着一丝冷意,而他倚在窗边勾起了一抹笑。
“公子今儿起的这么早啊?”在大堂里歇着的李掌柜看到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白衣书生道。书生背着光,恍惚间仿佛是谪仙下凡一般。
白衣书生浅浅的笑了,应道:“看着今日天儿好,出来走走。”
“今日初晴,这雪下的正好,再大一分怕是要出事。”李掌柜甩了甩手,“怎么不见昨日随公子一起的那位先生?”
书生的脸上隐有愁思道:“昨夜先生家里来了书信,说是老家里的老屋塌了,今天寅时就已动身回去了,我下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着先生的缘故先退一间房吧。”
“也不知那位先生何时能回来参加会试。”李掌柜也象征性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又招来了伙计吩咐了下去。他扭头看了看书生笑道:“公子在这里住了一天,将来还要住一段时间,竟忘了问公子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那书生谦谦一笑,像是千年沉埋的古玉露了光彩,令人为其谦和而惊叹,他拱了手道:“在下江宁桐城人士,阮商陆,掌柜的叫我凤歌便是。”
二十九日的时候宫里开了宫宴,皇上宠信元清,也下了旨让元清进宫赴宴。那大殿里用大鼎燃着紫真檀,垂挂着重重金丝帷帐反射着汉白玉宫灯烛光,满目灿烂金辉;一束束热烈的梅花安置在角角落落里;大堂正中,数个样貌出尘,妆容华贵的女子身着霓裳羽衣纷旋;大堂之隅,女子或抚潮声筑,或抱卧箜篌,奏出靡靡之音。
元清应皇上要求坐在了景脩一旁,扫了一眼对面的后宫嫔妃们发现永安夫人没在,后来才想到永安夫人刚生产完,现在还不能出来的。于是他便坐在一旁眼观眼鼻观鼻的不吭声,岂料皇上见了这般老实的元清倒是来了兴趣道:“元清啊,朕听说前几月你府上来了个道人,硬要你随他上山修道去?”
元清心里暗叹一句,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不过那道人在微臣家里歇了几日便走了,坊间相传不过是些玩笑话。”
“这也倒是。”皇上笑道:“你可是我晋国的支柱,没了你可是晋国的损失。”
“皇上言重了。”元清起身拱了拱手道:“微臣贱命一条,若无皇上赏识,定无微臣之今日。若论晋国支柱定当是皇上!无人能出皇上左右。”元清心想自己真不愧是当年钦点状元,拍起马屁来很是顺手。
而皇上听了很是受用,眯眼笑了,开口就把元清炸了个懵逼,道:“你长姊今日因体弱无法参加宫宴,但小王姬一直在朕身边养着,高书庸,去叫奶娘把小王姬抱来让元清大人看看。”
皇上身边的宫人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后暖阁而去。
元清想过长姊的孩子应该是很受宠的,但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受宠,竟一直被皇上养在身边!
后宫那席间有人开口调笑道:“这后宫中永安姐姐美貌冠绝天下,元清大人真应好好看看小王姬,臣妾见过不少婴孩,但长的这么漂亮的可真是头一个呢。”
元清抬头看了一眼,对那嫔妃没什么印象便只是笑了笑,奶娘步子很稳,转眼间便将裹在玉色襁褓中的小王姬抱到了元清面前。
心情有些复杂。
尽管已经位至高官,但元清心中仍有一分稚气,突然间便已经成了长辈,自此也要背负起一份责任。
襁褓里的婴孩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黝黑黝黑的,却透漏出一股子灵气,生养的极好,肌肤白嫩透红,五官隐约透见长姊的精致秀丽。看见了元清也不怵,反倒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元清抿了抿唇道:“我能抱抱她吗?”在得到皇帝的同意后,奶娘小心翼翼的把小王姬递给了元清并且给元清调整了姿势,元清的身子都僵了。小王姬到了元清怀里反倒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元清心想这这该不会是在嘲笑他吧?说好的亲亲侄女呢?
皇帝在上面倒是笑了,他撑着额头道:“元清啊元清,亏你还是个大臣,竟被你的侄女嘲笑了。”
元清无奈的笑了,“微臣这也是头一次的事情。”
“说到老九身上朕倒是想起来,虽说已经有了封号,但是前几日,你长姊求了个恩典,想让你给老九起个乳名。你既是南书房大臣,当年还是状元出身,如今还是会试的总裁官,起个小丫头的名字,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元清听了这话有些愣住,实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出,他面上有些为难道:“这………”
“这毕竟是你长姊的心愿。”
元清低头看了看怀里笑呵呵的婴孩,也不禁舒眉一笑道:“那元清就露拙才了。那便取名泷乐,永安夫人生于泷河河畔,便取字‘泷’,乐声琳琅,喜乐常伴,便犬乐’字,是为泷乐。”
“泷乐。”那名字在皇帝嘴里念了一边,皇帝点点头道:“是个好名字,日后便用这个名字。说着他又用促狭的眼光看着元清,“这小丫头怕是日后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你了”
元清在下面也无奈的笑了笑。
过了年开春,这会试的气氛便是真的有了。凤歌从楼上下来时李掌柜便递了个帖子道:“凤歌公子,这城中有人递了贴说是在聚春园里办了个赏花宴,要请您去呢。”
凤歌敛了敛袍子,一脸温和笑意,“宴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宴是朝中李老大人办的,估计去的都是今年会试的考生,嗨,自是些有才华的考生,怕是李老大人借机看看今年的考生吧。”
“这样啊。”凤歌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帖子,“如此盛情难却,凤歌也想赴宴长长见识。”
“公子这又是说笑了。”李掌柜促狭的眨了眨眼,“我看公子气度不凡,自是高中之才。”
凤歌一笑算是应了。
春日里百花盛开,聚春园地方选的好,临近郊外,虽远但景致雅观,粉粉白白的花衬着鹅黄新绿的叶,看着很是喜人。聚春园原是前朝一个大臣的府邸,因为那大臣贪污巨款,所以连着这个府邸也被抄了,到当今皇帝登基时便有人买了这个府邸,整修之后又从江南地方请来了几个大厨,便当做一家酒楼开张了。又因为宫里的永安夫人很是喜爱这里的江南菜式便出了名,至于经常有一些文人雅士来这里,也因为这里清幽静雅罢了。
李老大人乃是文轩阁的大学士,今年没有担任考官,所以以开宴会之名来考察今次的考生们最合适不过。自然,元清也收到了请帖,但他从侧门直接进了偏房,会试总裁官之名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同样的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因为身份原因,他没少被人行贿,不能收,但架不住别人送。这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_(:з」∠)_。
所以今天来了但并未露面,甚至连考生都不知道他会来。更重要的是,今天他也并非一人前来。
开了春,少年似乎长开了些,看眉眼间精光不敛,双目凛凛,王气赫然,穿着一身月白的直襟长袍,腰间束了一条同色的祥云纹宽腰带,少年手里拿着一枝白玉兰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元清颔首拱手道:“殿下万安。”
“园子里的景色当真不错。”少年眉眼含笑的入了座,“我叫人去后院里摘紫藤花了,我宫里有个父皇刚赏下来的白玉瓶正配。”
元清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故意装作无奈的样子道:“殿下这是要让聚春园的老板头疼了,紫藤花不易栽种,殿下还要辣手摧花,哎!”
景脩听了这话也笑了,“元清先生这是在促狭我了……”他话语停了下来,隔着竹帘望向对面——偏房与大厅之间隔了一片湖,再加上偏房原就是为妇人们准备的,所以偏房能看见主厅,而主厅却看不见偏房。
主厅那头听起来很是热闹,似是来了不少人,有乐师在屏风后轻挑琴声,听着雅致极了。听着声音像是哪家大臣的儿子,举着酒杯劝道:“往时看曝石渠书,白酒须饮白玉腴。”
旁边有不少人附和着饮了酒,元清敲了敲碟碗不满道:“都说聚春园的菜是一绝,殿下这么大的身份还要等等吗?”
“不,我还不饿。元清先生想吃酒就直说吧。”
偏房门外有人嗤笑了一声,李翊,也就是李老大人之子,这次宴会主管,挑着帘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从,仆从手上都端着菜肴。仆从们跪地,李翊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长殿下万福金安。”
景脩摆摆手,温声道:“李大人不必多礼,想来元清先生也等急了,李大人不妨和我们一席吧。”
“谢殿下。”
偏房在这里布菜,而正厅里有一人因姗姗来迟,而惹上了一个小麻烦。
凤歌入座时,有同是江宁的考生认了出来,调笑道:“好久不见啊,商陆兄。”
江宁乡试头名阮商陆谁人不识?凤歌笑了笑,顶着阮商陆的名字着实令他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一派和气。
有自来熟的便开玩笑道:“商陆兄今日可是来迟了啊。当罚当罚!”
凤歌摆了摆手,仍旧含着笑意推脱道:“过多饮酒伤身,再说了在下酒量不好,怕醉酒丑态百出,太失仪了。”
“那可不能这么说,横竖商陆兄迟了,当罚啊。今日正好是个赏花宴,我们也正好行个酒令,我们给你倒一杯酒,你便说一句和花相关的诗句,我们数五声,求不出来就罚酒一杯。”
宴上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有人招呼着上酒,亦有人在斟酒,还有人朗声念道:“一——二——三——”
凤歌站在原地,面露浅笑,气势温和,“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一杯酒被人放到了一边,“好,第二杯!一——二——”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第三杯!”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第四!”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五!”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六!”
“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一路说来已经镇住了四座,几乎每报一个数来,凤歌都接了上去,其才思之敏捷,头脑之聪慧可见一斑。
“第二十四杯!”
凤歌斜眼看了一眼那人,面上含着笑意,一脸轻松的样子,道:“何处玉箫………罢了罢了。”他伸出手来取过酒杯,向四周的人举了举道:“这杯酒,在下先干为敬。”
一场行酒令就这么收了场,在偏房看了全局的景脩一脸的若有所思,“此人甚是聪颖不凡啊。”
元清捡了菜吃,侧身问道自己身边的李翊,“这人谁啊?”
李翊眸子闪了闪道:“江宁乡试头名,阮商陆。”
“哦。”元清没什么感情的应了一声,又转头问道:“殿下何以看出此人不凡?”
景脩的眸子熠熠生辉,回道:“胸中有气度之人自是不凡。”
“怎么个不凡?”
“眼见吧。”景脩笑笑,“旁的是人间烟火俗世凡人……”
他话还没说完,元清便嗤笑了一声,景脩也不恼,接着道:“但眼见他通身气度倒像是天上的神仙入了凡,着了烟火。”
听了这话元清倒是笑了起来,道:“若殿下想招他为门客,可不用如此夸他。”他顿了顿道:“还是春闱见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