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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往事 ...

  •   夜幕沉寂,黑云压顶半仗高,教人透不过气,一弯浅淡的月牙刺破夜空,播散下点点光亮。

      兮颜揪着被角的手指勒得泛了白,毫无血色,脊梁挺得直直,微抬起下颌,无神的双眼盯着灵犀等她发声。

      此刻,遮她眼帘的云雾就要散尽,心里的褶皱即将抚平,她竟然无比的焦虑,如坐针毡。

      灵犀面色一沉,使劲儿咬了咬嘴唇道:“小姐,王爷的事情,我大周子民尽得听说一二,您竟然半分都不知晓,显然您并非我周朝人。”说完直勾勾看着她的双眼。

      风从窗沿的缝隙穿堂而入,吹得灵犀的几缕发丝挡住半张侧脸,漆黑的眸子在乌黑墨发下愈发明亮。

      心头一震,她竟没想到灵犀心细如此。

      不知如何开口答她,默不作声,眼睛不知该向哪里看,手指狠狠揪着衣裙下摆,活生生出了几道褶子,不肯松开。

      灵犀本就是在试探她,不过心中起疑,不敢确定,看她惊慌的样子,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见她不言语,又道:“小姐,灵犀是您的侍女,便是小姐的人,虽然奴婢知之甚少,但是定会知无不言,小姐您只管问就是。”

      无以言说的感动之情涌上心尖儿,她与灵犀名义上虽是主仆,可她一直当她是妹妹,不曾低看了她半分,如今她这番话算是跟她一表忠心了。

      她开门见山把心里的疑问吐了出来:“我想问…宁王的事儿……”

      心中的疑问积压如山,想要一一解开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是好。

      灵犀定了定神道:“咱们王爷以前确实领兵征战戍守边疆多年,这些年来,我大周边境一直不太平,但是咱们王爷所到之处定叫敌军闻风丧胆,世人尽知我大周朝的玉面将军。”

      提起宁王的往事,灵犀神采奕奕,双眼透着光芒,一脸骄傲。

      兮颜却是神情更加恍惚了。

      她眼里的宁王,身子单薄虚弱,有气无力,终日里缠绵病榻,走路都要人侍奉在侧,萧玉琳守在他身边细心地端茶喂药时的孱弱模样一如昨日,怎能与披荆斩棘的战将联系起来,一时间心中像被利剑割破,疼痛难忍。

      午夜梦回,他是否偶尔也会怀念起当年策马奔腾,刀光剑影的峥嵘岁月。

      烛光烁烁,映得油黄纸壁金黄灿灿跳跃律动,窗外柳叶直垂落地,风吹来簌簌摩擦声不断,扰得她心里更加烦躁不安。

      “那……那怎么……”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哽咽道,

      “五年前,北燕犯我边境,宁王殿下领命出征,奴婢年纪小,也记不得是过了多久,先帝突然染了恶寒,一病不起,不久先帝驾崩,国丧期间,陛下便登基了,当时王爷出征在外,收到消息回京奔丧,不知是何原因,皇上不准入京……”

      灵犀声音颤抖,呜咽说不出话来,泪水夺眶而出,身子软瘫在塌下。

      兮颜双眸直盯着床边檀木桌上烛台光影,跟着那有节奏的律动时而睁开,时而闭上,眼底泛起数不尽的落寞,心底的一汪碧波像是有石子投了进来,激起涟漪,再难平静。

      虽说她对历史知识一无所知,可是皇子夺嫡,内廷争斗那点事看得多了也明白其中的狠辣。
      灵犀后半句话未出口,她已然猜得出大半,可心里总还有些不甘,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悬着的心才能找个地方安稳下来。

      兮颜仿佛要被漆黑的雨夜吞噬了,垂下红肿的眸子,低声问:“然后呢?”

      细长的手指一股暖流浸过,是灵犀的泪水扑落下来,几滴落在她白色锦缎的衣裙边上。

      灵犀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却是骗不了人的,嘤嘤啜泣:“等王爷再回到宁王府的时候……”

      灵犀的小脸深深埋在她下身的裙摆里,话不成句,她感觉到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衫,直沁在她肌肤上,滚烫的不行。

      话已至此,她早已明了,再问下去,也无意义。

      大周朝自开国伊始,律法言明,国丧期间不准行登基大典,且新皇即位,在外诸王需返京朝拜新帝。

      可当今皇帝竟然无视本朝开国律法于不顾,国丧期间行登基大礼,且宁王尚在外未能归来……

      宁王挺拔欣长的身子仿佛就在她面前回荡,一如往日的淡然笑容,心里不自觉地绞痛难忍,泪水翩翩落下,滴在灵犀的青丝里,瞬间不见踪影。

      灵犀情绪不稳,脸埋在她裙摆里呜咽,“王爷……再回府的时候,是被抬着回来的……可是……可是王爷驻扎在荆陵城外的时候,府里的人分明去请过安的,回来的人说王爷那时还安康无恙的,想来咱们王爷身手过人,身份贵重有重兵守卫身旁暂且不说,就算是北燕敌军凶残,也近不了咱们王爷的身……”

      一个德高望重人心向背的钦定皇子候选人,一个战功无数军权在握的少年将军,兵临城下却没有破城而入,一个横刀立马的少年转眼便成了残废……

      她猛然心口一凛,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搭在灵犀的肩膀上摇晃,“玉琳呢?玉琳在哪?”

      “王爷出征之时,小王爷一向是去宫里住着的。”

      热泪似泉涌一般,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垂落在紧紧攥着衣角的指尖上,她指头轻轻捻着泪珠,漾得漫了掌心。

      果然如她所料,他是为了玉琳。

      当年的宁王领命出征,驰骋边疆,怎能想到这一去一回,竟是天上人间。
      当年小小的玉琳尚在宫中无依无靠,又是目睹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窗外已是瓢泼大雨,夜风吹得柳条似马鞭狠狠抽打大地,闪电照得屋子里通亮,每闪一下,都映得她与灵犀二人满面水痕。

      雷声倾斜,风雨飘摇,雨风从窗隙而入,熠熠烛光似少女来回晃动,仿佛立刻就要幻灭,她两鬓青丝随风扬起,遮挡了双眸,沾湿了泪水。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流泪,又为谁流泪,灵犀长在宁王府,受宁王恩惠,悲痛是情理中事,可她呢?

      这一切,与她无关,说到底,她只是故事的局外人,历史的旁观者。

      她想不通,却止不住泪。

      ————————————----

      翌日。

      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有渐晴之势,淅淅沥沥,地下被雨水漫过像条小河,鼓出零星泡泡,晶莹剔透,时而幻灭,时而又现。

      风混迹在雨中呼啸,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直穿过窗,吹得暖阁银白色落地纱帐轻动摇曳。

      萧玉辰昨夜被风雨声吵得一夜未眠,早晨天色未亮就起身梳洗了,此刻正侧身歪躺在软塌上,背下垫了个软垫,随手扯了本书翻看。

      与风雨无关,这便是他五年来的日常。

      因为昨夜未能安眠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不清醒,时有困意,想要小憩一会,可风声雷厉,大雨瓢泼,吵得不得安宁。

      “王爷,是不是书不好看?要不我给您换一本来?”周逸之见他魂不守舍,关切地问。

      萧玉辰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书半晌都没翻过这一页,盯着这页里几行字看愣了神,微笑道:“不,书是好书,是我恍惚了。”

      周逸之知道他昨夜睡得不安稳,看他身子发软,略有倦意,满是担心:“王爷,要不您再睡会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萧玉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甩手把书扔在软塌上,勉强支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最近玉琳在做些什么?”

      周逸之如实作答:“小王爷最近都在府里读书,昨日去了江州的灾民那里,听说是化名林公子,给了不少的银子。”

      萧玉辰略有所思摆摆手道:“江州灾民暴乱难免,你找几个机灵的,紧跟着点。”

      “是,我早就派人暗中保护着,不敢有闪失,王爷放心就是,再者说,小王爷谨慎,灾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周逸之一边说一边递了过去一杯新泡的茸尖儿新茶,热气腾腾。

      萧玉辰缓缓吹了吹飘升着的白气,又放到小桃木饰花方桌上,抬头反问:“突然从天而降的善人公子,几次出手阔绰,你觉得别人会不留意?”

      周逸之无法辩驳,挠了挠头不言语。

      玉琳小打小闹的那些银子想要救灾,根本是杯水车薪,可又顾及到宁王府的立场,不能强出头,萧玉辰知道他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教导玉琳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可他渐渐长大,凡是都有了自己的注意,意气正盛得少年,岂能甘心整日混沌度日。

      就快了,他心里清楚,萧玉琳崭露头角的日子就快了,只是时机未到,还需他咬牙忍耐些时日。

      周逸之神色怪异,几次张嘴但却没出声。

      “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婆婆妈妈的?”宁王不悦。

      周逸之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还有……小王爷前几天跟齐王殿下起了冲突,说是两人厮打着掉进了进了湖里……”

      萧玉辰刚还好奇,玉琳连日来如此乖顺听话,不惹是非,正纳闷着,没想到原来是惹了祸才肯低收心读书。

      默声片刻,若有所思道:“玉桓是端太妃所生,陛下自小养在端太妃身边,如今她母子得势,玉桓年轻,难免骄纵,又长了他两岁,怕是言语上委屈了他……”

      “说是咱们小王爷先动的手……”

      萧玉辰:“……”

      周逸之看了眼宁王脸色不好,便不再说话,突然又想起了一事,“王爷……您养的黄金锦鲤……它死了……小王爷给弄死了……”

      刚刚送进嘴里的茸尖儿茶几乎喷了出来,那可是敖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到手黄金锦鲤,价值连城,稀世珍宝……

      “怎么回事?”

      “小王爷把它给炖了……”,周逸之停了一停,侧目察言观色,又继续道:“就是……就是您昨天晚上吃的那条……”

      萧玉辰气得猛然呼吸一滞,咳嗽不止,身子躬了下去,周逸之慌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胡闹……”

      “还有……小王爷钓鱼用的饵料是……是您宝贝的养的磐龙紫虾……”周逸之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不想王爷遭两次摧残打击,直接给他来了个痛快的。

      萧玉辰:“咳咳咳……”

      胸无大志的风流王爷确实是装出来的,调皮捣蛋嚣张猖狂可是真的

      萧玉辰虽被他的宝贝弟弟气得半死,可到底是自己惯坏的,还是忍不住挂心他的事情。

      “你觉得那日亭中问政,如何?”待平静了一会清透的眸子看向周逸之。

      周逸之早就想说那日之事,只是宁王没问,他不便多说,就把话咽了下去,谁想王爷突然问起,索性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逸之以为,魏家公子和常家公子说的极好,思虑深远,分析起形势来自有见解,虽然年纪尚小,但已有能臣之风范,他日成为小王爷左右手是一定的了。”

      周逸之也没有那么傻缺,对明以卿和萧玉琳的表现只字未提。

      萧玉辰抬头浅笑道:“你也觉得魏礼和常流讲得好?”

      “是,心思缜密,想得周全。”

      萧玉意味深长地苦笑了一下,是啊,心思缜密,就只怕是太过缜密了。

      这几天来,亭中问政的事情总让他心思难宁。

      那日他突发奇想要听听那几个孩子怎么说,一来探探朝中众人的口风,二来给当日在座之人提个醒,三来也是真心想要听听这几个孩子的心里话。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有意安排在玉琳身边读书的,他日大周的内廷之上必有他们一席之地,萧玉琳想要安好无损立足,稳固根基,日后这些玩伴便是他手里的宝剑。

      到底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会不会伤到玉琳,才是他真正忧心的,若是伤到他的利器,金石利刃,他也断然不会用的。

      看了看往窗外大雨,萧玉辰的神情更加暗淡,双眸里透着难以言说的忧伤与落寞。

      暖阁房门开,呼啸的风夹着滂沱的大雨卷进屋里,来人通报,说是萧玉琳过来请安,这会已经到了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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