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几寸》吃葡萄的葡萄皮

5、故人旧事

　　这间佛寺和山下的村庄地理位置很奇特，四周都是高山峭壁，与外界隔绝，只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通向山外世界，是个类似于桃花源的地方。在大约四十年前这里连村庄都没有，只有一座佛堂两间厢房，不过山间野寺，一个避世的老僧人独自修行而已。
　　也就是四十年前，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受伤被老和尚所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老和尚年轻时也算惊才绝艳之人，看破红尘不想再被世俗羁绊才在这里避世出家，与这人交谈却一再被惊艳，他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智慧，而且于佛学一道极有慧根。
　　可惜这人一身才华却不以为意，一心想着要回家，老和尚隐约知道，他的家大概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也不是轻易回的了的，所以也不作挽留，只放他游走世俗，寻找回家的方法。
　　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他重回佛寺，老和尚已经老得快走不动路，还收了一个也快变成老和尚的徒弟。他离开时踌躇满志风华正茂，归来时却形销骨立满身风霜。
　　老和尚不说话，不问他发生了什么，不问他回这里干嘛，只给他泡一碗粗瓷大碗茶，还和他们当年对谈时喝的一样。
　　有时候这人间百味世态炎凉，也不过一口大碗茶的滋味。
　　他果然没有一直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便离开了。住在这里的每日除了与老和尚讨论佛经，便是跟老和尚的徒弟聊天，徒弟本没有法号一直只唤俗名，也是他取了个悟空的法号赠给他，这个徒弟也就是后来慧缘慧明的师父了。
　　他偶尔跟悟空讲些以前的故事，也会在兴致来时用自己的语言，还教了他许多知识，从稻谷怎么结出籽到垃圾堆旁的乞丐为什么和庙堂上的士大夫是一样的，有些东西听上去不可思议，有些东西则大逆不道。可他眉飞色舞逸兴遄飞，根本不在意这些话有多么惊世骇俗，也不管这个听众有多么目瞪口呆，他好像不是在讲述，他只是在发泄，发泄心里积郁的情绪，求一个冷静的结果。
　　只有一次，老和尚问他还回家吗？他沉默。老和尚又问，是不能回，还是不愿回了？仍是沉默。
　　老和尚不再追问，像要讲给他听，又像在自言自语:红尘就像一个大染缸，任你是怎样坚定的一块布，在里面走一遭，染一染泡一泡，总是免不了要改色的。
　　依旧是沉默。
　　数十年星霜换，再回首朱颜改，曾经那个靠一腔热血就能与老和尚辩论到天明的年轻人，已在二十年滚滚红尘中磨光傲气，当初逍遥洒脱一心寻归途，不知何时初心却改，回家之路已现，归家之心却失。
　　他在和老和尚这场沉默对话的第二天离开了佛寺，第三天来了一个人送信，说是有人提前说好要在今天给他的。
　　老和尚接了信，按照他走之前的吩咐，直接把信丢进炉灶中做了煮粥的燃料。他也没有再回来。
　　后来老和尚去世，悟空接管了这座小寺庙，变成新一任的老和尚，佛寺修缮扩建了一点，山下住进几户村民，与新的老和尚一起避世在这里，平淡的日子又平淡地过了二十年，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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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和尚：“这么多年过去，你也算满身风霜，不知在红尘中可有什么收获？”
他哀叹道：“有收获，没有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