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有女秦司正》霜降小生

24、第廿四章 汤圆

　　我发誓，这是我来到地狱以来听过的最扯的故事，扯到我自己都怀疑从夜樱娘口中自述出来的故事是不是他为了博我一乐用来逗笑的东西。尽管这过程并不好笑，甚至还有点痛苦，可作为同僚的我还是坐在他距离几十尺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地乐开了花。

　　夜樱娘非常严肃地看着我，用质问的声音说：“好笑吗？”但是这么回头一笑，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的确还蛮有意思的，于是也不禁然地笑出了声。叨叨了好几句：“我也不曾想过她会为了一把伞毁尸灭迹栽赃陷害我，甚至把我出卖给汉哀帝侍寝。”夜樱娘说着，嗔嗔地笑了，那模样果真不比史书上历代美人差。突然我就明了我这想法可能对自己来说有些危险，立刻往脑海里填补了他的腿毛图，瞬间出戏解脱了。

　　这长相妖孽的“美人儿”直接就从枯井里拎上了一个水桶，水桶边缘还有点湿，只不过是血水。夜樱娘从中舀了一碗就喝，喝得满脸沾得血浸浸的，看上去鬼畜得不行。方才旁边路过一个鬼差，差点以为贞子真的从东【河蟹】洋偷渡到咱们地狱来了，差点扑上去就拿狼牙棒干，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夜樱娘这张脸已经没得救了。

　　鬼差好半晌才听懂我的解释说这夜樱娘突发感伤想要讲讲自己生前的故事，他立刻也来了兴趣，搬个人的骷髅放地上，垫屁股下当板凳坐了。

　　夜樱娘白了我好几眼，心里老大不满我又叫了个人来听他糟心的生前，但磨蹭了一会儿开讲了，于是一下我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来转述这个故事：

　　西汉有个现代人都闻名的皇帝，不是汉武帝和汉文帝，而是汉哀帝。至于为什么是汉哀帝，理由很简单，让他出彩的不是他的政绩，而是性向。在西方耶稣还没有出生的前七年他登上了皇位，于是开始了他万分出众的七年。

　　谈到这出众，就不得不提到这让夜樱娘也敬畏三分的人物——董贤。董贤受到汉哀帝的极度宠爱后，财富和地位不断地以惊人的速度提升。民间为迎合皇帝的心思谋求一官半职，有人贩子开始在全国各地搜索孩童，专挑貌美的男孩子送去到宫里当娈童。即使见不上皇帝的面，就算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给看上了，也保证得了人贩子吃香的喝辣的。

　　于是在各类进宫的队伍中间，就混进去了这个地狱里未来的鬼差——夜樱娘。夜樱娘的真名叫鹤真，是一名在山上吃斋念佛的小和尚。但是那个破庙常年没几个人上来拜香火，仿佛早就年久失修了。平日里一揭不开锅，师傅就派道童下去化缘【要饭】。可是鹤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下山去的师兄怎么一个儿也不见影上来。于是鹤真就问师傅：“师傅师傅，师兄们都去哪啦？”

　　师傅捻了白白的胡子，揉了一会鹤真的圆脑袋上乱糟糟的许久没剃的杂毛，很感伤地说：“他们都去人世里啦，唉。”

　　鹤真年纪小小的，但是看师傅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心疼师傅不开心的鹤真就只伏在旁边给闭眼静养的师傅捶捶腿，锤了好一会儿，师傅用很沙哑的声音招呼鹤真：“真儿，你饿吗？”

　　“回师傅，我饿。”鹤真的模样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兽一样，只是师傅不是母兽，不能给鹤真挤奶水喝。鹤真也很懂事，知道饿了也不说，因为师傅也很饿。于是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就相互依偎着取暖，在破烂又薄的僧袍里挤在佛灯下面取暖。

　　天灰蒙蒙的还没有黑，师傅说：“鹤真，你也下山吧。”

　　鹤真吃了一惊，以为师父要赶他走，立刻扑通一声跪在老和尚面前，抱着老和尚破烂的缠腿就哭：“师父，是真儿不好，师父不要赶真儿走，真儿不想到人世里去。”

　　老和尚心疼地抱起来他，给他的膝盖掸了掸灰：“师傅饿了，真儿也饿了。师傅腿脚不好，真儿下山去化缘给师傅带点吃的好不好？”

　　鹤真懵懵懂懂地老和尚，眼睛里还泪光莹莹的呢，但一想到他俩都饿着肚子，尤其是师傅还在等他弄点馒头咸菜之类的垫垫，立刻就答应了。正准备撒腿往外跑，老和尚就立刻抓了他的手，把自己的僧袍脱下来裹到鹤真身上。

　　“鹤真啊，你还年轻，要好好的懂不懂？”天气很冷，一副要下雪的样子。风把破庙的门吹得吱吱呀呀直响。腿脚不便的老和尚哆哆嗦嗦地坐在硬得跟铁饼子一样的禅坐上，“赶紧去弄点吃的来，师父可等着你回来把衣服还我。”鹤真点点头，跑了出去。

　　下山的路很赶，鹤真在树丛里磕磕绊绊得没少摔跤。山下有个集市，集市有个卖汤圆的老奶奶。他常在那向老奶奶讨汤圆吃，奶奶总给他红豆馅，听说红豆馅的很贵，但他就是能时常吃到。这次他到的时候，老奶奶也还在那里卖汤圆，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特别的沮丧。

　　“奶奶，怎嘛啦？”鹤真天真地从汤锅旁探出个小脑袋，期初差点没把老奶奶吓了一跳，但老奶奶看清是鹤真后，沮丧浑浊的眼睛突然就明亮起来。没等鹤真向老奶奶讨汤圆，老奶奶就立刻从汤锅里舀起煮好的芝麻汤圆给鹤真。

　　“鹤真啊，是不是饿啦，奶奶这里有好吃的。你吃你吃，吃饱饱的。”奶奶看着鹤真破破烂烂的衣服说，“冬天马上就来了，今晚怕还要下雪，怎么就穿这么少，快，快进来。”说着，老奶奶就把里屋的门给打开了，端着汤圆站在寒风中如同小草一样的鹤真立刻欣喜地喊了一声：“谢谢奶奶！”立刻跨了小腿进去。

　　完整的屋子可真暖和啊，鹤真这样想，顿时感到肚子饿得不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汤圆全吃光了。吃得还要往上冒，咕咕地打了两个饱嗝。

　　见鹤真吃饱了，老奶奶上前又端了满满一碗汤圆上来，摸着鹤真的头说：“鹤真啊，你还吃不吃呀，要不要多吃一点，要是还饿就跟奶奶说，奶奶这里的还有。”

　　“奶奶我吃饱了，我师父还在山上我要赶紧给他送一点。”鹤真仰着头，露了个甜滋滋的微笑，老奶奶看在眼里苦在心里，突然就给鹤真跪下了。

　　鹤真吓了一跳，忙问奶奶怎么了。老奶奶就是抱着鹤真的腿哭，死活不肯起来：“鹤真啊，奶奶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鹤真帮帮忙啊。呜呜……”鹤真没见过这个场面，赶紧搀扶老奶奶起来，满口答应。

　　“奶奶有个孙子，和你一样大。”老奶奶从腰间取下手绢擦擦眼角皱纹里溢出来的眼泪，“有坏人要抢我孙儿，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是我孙儿没了，我也可就不活啦！”老奶奶话一说完，立马又哭。

　　鹤真看不过，急忙说：“老奶奶说吧要鹤真怎么帮忙，鹤真一定好好报答老奶奶！”

　　老奶奶果真停了下来，摸着鹤真的脑袋万分心疼：“小鹤真唉，真是好孩子。只是要是答应了奶奶，那苦的可就是鹤真啦。”老奶奶蹲下来，好好抱了抱鹤真，此刻鹤真发现一个小男孩偷偷从床底下探出脑袋，悄咪咪地看着他俩。大概，这就是奶奶的孙子吧。

　　“真儿不怕苦不怕累。”鹤真很懂事地抱住老奶奶，反过来安慰她，“我可以怎么帮你们呢？”

　　老奶奶震惊地看着鹤真，问他：“你真愿意帮奶奶？那好，明天有人来接你，带你去看这个世界，真儿愿不愿意去？”

　　“去哪呢？”

　　“去宫里，去当官。”老奶奶摸着鹤真的头，如此告诉他，“当了官了就有钱，有钱了就可以买好多好多汤圆，还可以修寺庙，给师傅做一身新衣服。”

　　“新衣服？”鹤真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愿意去！”

　　老奶奶的眼睛全亮了，立刻站起来牵了鹤真到桌子那坐着，“真儿真乖，奶奶再给你一碗汤圆，赶紧趁着热乎给师傅送去，师傅在山上待那么久，该饿坏了。”老奶奶挑了个最大的碗，往里头可劲地装汤圆，浇了一点汤水进去递给鹤真：“快！”

　　鹤真欢天喜地地接过碗，特别的烫手，鹤真机智地用衣服包着，出门就屁颠屁颠地快走。那时天快黑了，还落了一星半点的冰渣子。鹤真欢快地喊了一声：“谢谢奶奶！”立刻消失在了暮色里，留了一路氤氲的水汽。

　　老奶奶一直站在门旁观望，许久许久，叹了口气。

　　鹤真上山要比下山更艰难，一开始的冰渣子开始变成一片片的冰絮，鹤真藏不住碗，冰絮就落进了碗里。一开始冒着热气，逐渐没了热气，等他万分辛苦地到庙门口的时候，鹅毛大雪就降下来了。鹤真用清脆的嗓音叫了一句：“师傅！”

　　立刻推门而入，随着风进来的雪花，一股脑地扑在老和尚的秃头上，老和尚没有动。

　　“师父，有吃的啦。”鹤真放下碗去摸老和尚，身子有点点冷，再一推，光着膀子的老和尚往后一仰——倒下了。鹤真吓饿了一条，赶忙去摸老和尚的鼻息。鼻息没有了，老和尚，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