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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廿二章 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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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从地面上爬起来,就被一个白衣女人抱住了大腿,我低头的时候她刚好抬头,满眼的血丝和不甘:“我求求你,你把祁生大人还给我好不好,我认得你,我就算轮回再多次我也记得你的样貌,还给我!”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从嗓子里头嘶吼出来的,好像草原上被偷了崽子的母狼,我可不会偷走她的崽子,所以我只会满脸震惊地扶着柱子站这看着这好似发疯的女人。
生前和我有恩怨的女人,我只认得李婕一个。这脸皮完全陌生的家伙,我发誓我从来没勾搭过,甚至可能连说话都没有。我实在是抽不开身,疯女人紧紧抓住我绣金纹的衣角就是不肯松手,我没法子,腾手祭出法锤正要支开她,她就被扑上来的鬼差给强行拉开了。
崔钰折了折袖子,抬眼问我:“司正可还好?”
“好。”我深感这其中必定有些端倪,但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女人为何这么肯定我就是那个她丢了东西来的女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未亡前是个男人,虽然活得有些窝囊但终究还是个带把的。可这女人好像很早就认识我一眼,还有她说自己不断地轮回是什么意思?
白衣女人整个人被摁在地上不能动弹,甚至连头都被鬼差用足有五个成人手掌那么大的鬼爪给压在地上。那姿势在这地狱里,不,就算是在现世也毫无尊严可言的,即使这样,也还是要用侧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用目光剐出点什么东西来。
第五殿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怪异,也许是因为我在这里。崔钰只是一边玩袖子,一边睁眼睛看一会地上的白衣女人,一边默默地听阎罗王把其他无关紧要的犯人判处刑罚后命人拉走。
可这个女人,偏偏留在了最后。女人意外地安静,但眼睛却像是要喷出火来。直到最后一刻,闲杂人等都走得七七八八,崔钰一个不紧不慢的响指后,她的脏话犹如潮水一样朝我脸上喷涌过来:“真没想到你还是去做了地狱的走狗,怎么?不说话,以为不说话我就不敢接着骂你了吗,死都死了,没想到就算死你也不过还是在这暗无天光的地狱里啊!”
说完就一顿大笑,只是鬼差摁得太狠,没让她激烈地笑到颤抖起来。笑得不如想象中尽兴,白衣女子又胡乱骂了一通,刚好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刚过,崔钰又神神秘秘地看了我一眼,立刻打了个响指,世界顿时安静了。
被白衣女子险些用蛮横的力道拽破的袍角被心疼的我拾了起来整了一整,摆弄了好一会才将上面的金线给捋整齐。崔钰倒不急,看我被骂还有心情笑,等我一放下官服他就问道:“司正认识她?”
“不认识。”我心里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总觉得崔钰知道点什么,就连阎罗王那每天上班都要找点闲事干的人现在都一本正经地等着我说话,生怕漏掉了一丁点八卦。
“那劳烦司正大人把她送去孟婆那里吧。”崔钰假装捻了几张生死簿的纸要看,眼睛就那么假正经地朝上头瞄了一瞄,又匆匆把薄子合上了,“这女人犯得罪要无限轮回,司正且把她带去喝一碗忘川酒,推过奈何桥就好。”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什么大醉要无限轮回推到阳间去受罪?要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直接投到阿鼻那去不就完事了,非要无限折腾?
想到这我也是蛮同情她的,崔钰大人也许是在地狱当职太久,喜欢闹着玩罢,不过这惩罚也忒奇葩惨了。我祭出的法锤只得收回从新别回腰去,抬了掩在宽大的玄色官服袖子里的手一指殿外:“那秦某就告辞了。”
我给崔钰和阎罗王作了个揖,带了两鬼差押走了白衣女人。崔钰在后面招了招手,挤眉弄眼地示意我他施了禁言术,不要给这女人解开。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崔大人肯定知道我在辟邪那没怎么好好上课,除了生火就是驾云,什么禁言术我连诀都不会捏,叫我怎么解!
只是这心里不爽的恰好从来不止我一个,这女人显然要比我憋闷得多了,一副想骂又骂不出来,生生憋得两腮通红跟条鲤鱼似的。从前我就在想,这会吵嘴的女子真是不好惹,嘴皮子利索的就更不好对付了。要是一喜欢窒人的人被人给窒了,想来也是怪痛苦的。可大众偏偏不是本就该受这种苦的,所以还是让她说不出来的好。
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没有欲望去知道,这就叫再怎么想旁观嗑瓜子看热闹的崔钰就无法子了。他在后头就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我偏装了没看见带着人走了。
因为战争之后人□□发,地狱里的罪犯也多得数不清。我看着忘川河岸那站着排队的长龙,一直长到两座针山后面去。本来这数不清的凡人喝孟婆汤的效率就够低了,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想在孟婆那闹事不肯喝。孟婆那毕竟是自生死以来就在这地狱工作的老员工了,什么样的花花肠子瓜脑子没见过,像这种在她面前胡闹的死人她完全无视“打滚”“跪哭”这些无用的把戏,直接就用尖锐的利器扎破喉咙强行灌下去。
看得到这种粗暴灌汤方式的亡者自然听话,可视野之外的就不一定了。难免隔个几千人就开始有人闹事,这种暴力执行的方式得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生命中的女神,她英姿飒爽,她黑发如绸。她的灌汤方式永远比艺术还要艺术,她的击剑手法是我们地狱的希望。她划破亡者喉咙时的果决,伴随着闪着血光的星点,洋洋洒洒地撕裂对方的喉咙……
“哦?又来啦。”她撩了耳边的长发,命鬼差把躺在地上灌完孟婆汤的亡者给直接扔进忘川河里带走。后面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亡者,连孟婆为他盛汤都不要了,直接就伸碗自己舀了喝。后面一个也是,后后一个也是。
孟婆冷艳地看着他们自觉投胎,得了空子就同我们说话:“今个是多少次了,我数数,自那时候来少不了好几十次了吧。”说罢就伸了手指,用另外一手的指肚摸着鲜红的指甲油掰着数数,“不多不少,加上今天正好六十次。你说你是想自己喝呢,还是让我孟婆亲自喂你喝呢?”
说到“亲自喂”这三个字,排队投胎的一连串长龙跟变色龙一样一溜烟全染了绿色,仔细一看原来脸都给吓青了。那一个个低头喝孟婆汤,没一个敢发出声音,效率奇高。
被鬼差摁压住的白衣女子,一副要生吞活剥吃了孟婆的表情,就差从鬼差的怪力中挣脱出来尖叫着扑上去撕扯孟婆的脸了。孟婆却半点反应也没有,看着这疯婆子两只脚直往前迈却每次都叫鬼差给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我看你大概是不愿意自个喝了,那好吧,我就再喂你一会。”
孟婆悠悠的声音方才刚落,就立刻一个刺穿风声的尖刺声给划破了。白衣女子的脖子里的血喷涌出来,渍了孟婆一脸,她还是那么一张冷冰冰的冰山脸,慢悠悠地塞了漏斗进去灌了一碗汤。不一会,挣扎的白衣女子就精疲力尽地跪在地上,孟婆摆摆手示意鬼差将她拉下去。随从的那两个立刻明了,抬了比常人大得多的脚掌,将白衣女子踹进了忘川河。
她边和河里的罪孽,一起冲到下游去了。
“这忘川河的尽头是什么?”我问。
“是现世啊,被河水冲到下游的亡者会经历一个大瀑布,掉到那瀑布里头的亡者就转世投胎了。不过……”孟婆从袖子里掏出一杆烟枪,正准备就着煮汤锅的火点燃,就听见耳畔扑通扑通好几声,不少等不及喝汤的亡者就跳进了河里企图逃往现世。
我急了,要看孟婆该怎么办,居然把这样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孟婆冷冰冰地,寒着一张脸把烟枪给点燃,很深地去吸了一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喷了一口烟——“噗……三途川里的小岐是三途川的主人,忘川河里也住着一条,只是被小岐吃掉的亡者会掉入鬼判殿,而被三途川的主人吃掉的话……”
孟婆的嘴角突然就露了一个寒意满满的邪笑。
“会去哪呢?”我瞪着眼睛看着一个个扑通扑通往忘川河里跳的亡者,就跟现世菜市场逃跑的青蛙一样,迫不及待地寻找着“生路”。场面有些失控了,原本排得好好的队现在乱成一团,而孟婆却半点收拾的意思都没有。
“去哪?”孟婆叼着烟枪笑得抑制不住起来,蓦地一冷,“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