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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樨禧鸟 ...


  •   清晨
      千椰花开,白云相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柏雨宫的大殿时,是很美的图画,几乎是绚烂夺目的,是新鲜的,又是有年代的。
      这时候,南面山坡上的雾气要更重一些;阳光,在视野开阔的远处群山上上折出了反光,揭开了暮夜厚重的帷幕,颇有一种划开黑夜与白昼的意思。
      晨雾终于被阳光驱散开了,什么都加重了本身的色彩,雪白的千椰花,粉紫的合欢花,山间的石缝里倒长出的翠绿色的长草,不适时的和不知名的小野花,盈盈碎碎地开满了大片的远山。
      柏雨宫环山而建,宫殿的下方常年环绕着不散的雾气,常可以感觉到下方的气流较为湿冷凝重,这雾气中的水份也让新长出来的千椰花,在那娇嫩的叶片上浑凝成晶莹的露珠,一颗颗,滚圆滚圆的,随风在蓝紫色的叶片上转来转去。
      深深浅浅蓝色的天,蓝过每一首关于蔚蓝色的诗篇,朝阳柔和的光芒,在照射完花朵之后,渐渐地,变得热烈了起来。笔直的参天古木,活跃的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中穿透过来,温温暖暖的。到处都是树的味道,以及泥土混杂着草叶的清新。
      五因作为世袭的乐伎师,自幼开始习琴,七弦、古筝、鼓、箫、瑟上等乐曲更是无所不能。十岁的时候当他第一次以稚龄之姿入宫为风一族的先王及王后演奏了一曲“摩云离鸾曲”,其出色的技艺和飘逸逍遥的音乐令在场所有的人如痴如醉,王后尤为激动,又因爱惜倾冥少年之才,特求族长应允其可享有特权,随便出入宫殿大堂之上,并送给他许多礼物,其中包括一张只能由世袭的乐伎师才可弹奏的名琴,曰“太息”。
      这一张“太息”琴乃上古神器,天地之间也仅存唯一而已!却极少有人看见过它的样子,连十善也没有,因为五因说“太息”是圣物,只能在特殊情况之下才可以使用,若是在其他时刻便轻易用它的话,那对于“太息”来说也是一种不尊重的举措。
      因而五因最惯常使用的,是一把古竖琴,被设在他的舞音殿内。这把琴通体的黑色,晶莹的琴弦,暗金漆的底座之下,交错了些轻微的血色断纹,音质清亮透彻,足见其流传之久,虽是不如“太息”之神圣,却也名贵非常,甚得五音钟爱,并为之起名为“砾麈”,有一次练祀舞时,五因抚着砾麈琴对十善笑道:“其实琴就和人一样,是各有秉性的。”
      确实也是如此,五因的砾麈琴声总是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时节里,音色听起来最为欢快、饱满和清彻,因此,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视乐为命的五因也会变得阴沉悒郁了。
      春末至凉秋,是砾麈琴的声音鸣声奏得最频繁的时节;转而进入冬季之后,也就很情绪化的有了沉闷的音质;与此同时,五因悒郁消沉的时候,也就渐次增多了。
      五因经常会亲自指点十善的舞技,虽然说作为世袭乐伎师的他,身份尊贵到只负责弹琴配乐。但是,十善之于他,却是一个较为特别的存在。
      练祈舞式最忌分心,一般选在清晨也是为了想达到沉淀杂念,身心祥和的目的。
      起了早,十善一袭白衣罗衫外罩着绛紫色的轻纱,上面用同色的丝线绣着类似神鸟的图案和吉祥花纹,细细的腰上高高地束着暗金色系的绶带,华丽但不招摇;最后为了方便活动,还在姒云的帮助下挽上了一个简单牢固的发髻,更是映得绝色明艳,青葱玉嫩;十善就这样一路轻快地走向舞音殿。
      方一踏入殿侧门,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弦乐声,琴音铮铮淙淙,清静悠远;宛若山涧流溪,清冷而又雅致,又如同幽兰之馨,悠远而又祥和。
      十善通晓乐律,自是知道这一曲祥宫白羽调,要想弹得熟悉并不困难,最难得是将这般与世无争的意境也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或许是乐伎师的原因吧,只要是有五因所在的地方,都会散发着不知名的,极为煸情而又熏人欲醉的香气。
      记得刚来的时候,那股奇异的幽幽的香气几乎使她沉醉,幽幽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又在温柔的夜风里扩散到大半个式紫山,那是种使人一旦闻到便能立即解脱一切心事的味道,再和着这样的仙乐,真让人有点飘飘欲仙起来的感受。
      十善站定,微微仰了螓首,只见秋高气爽,碧空如洗,不由得了然一笑,看来今天五因的心情不错哦。
      看得她小小的身子步入大殿,五因温和的一笑。五因的部落最为出名的除了乐器就是舞蹈,所有族人均能歌善舞,十善不仅耳濡目染,更是个中翘楚。
      因此,虽然说在这以前“祈舞式”十善从未学过,但由于自身的天赋以及对祈舞式真心的感兴趣;更何况还有五因,一直从旁负责教导进行调教,她进步的很快。
      祭祀本就是欢心喜乐的日子,最是应当舞着清平祥和的舞步。
      多年以来的默契,让他们只须一个眼神即可知晓对方心思,五因微一沉吟,手指挥洒处,自是奏出轻快的曲调,十善慢慢地跟随上节拍,曼舞起手边绛色的轻纱,轻盈的在宽敞的殿堂内舞动起来。
      祈舞式又名式紫舞,是式紫山五因一族的先人所创造的,统共约有六十多种祭祀神明的舞蹈。祈舞式内容丰富,千姿百态,但主要还是用于祭祀,如:祈求神灵保佑、祈求风调雨顺、阖家平安等舞蹈;也有迎请诸方神灵、驱魔除鬼、招魂送魂、超度亡灵的舞蹈;还有的多为对自然和神灵的崇拜,和表现战争渲染正义压倒邪恶,光明战胜黑暗以求鼓舞军心士气的舞蹈。
      而十善此番练习的这一种名为“破天”的祈舞式,舞蹈的内容多表现平安祥和,国泰民安之意。
      舞者右手持纱绫,左手拿鲜花,动作轻柔动人,唯舞步太过于繁琐复杂,按曲调和舞者的喜好之不同,还详细地划分为两步、两半步、四步、六步、八步、十二步、十四步、十六步、十七步、二十四步等一百多种。
      “破天”的特点是轻盈飘逸、舒缓优美。除了旋转、踢腿、飞翔、跨步等基本动作外,还有祥瑞漫步,单脚点转、折腰等;因该舞不仅在单腿重心上的空中舞姿和动作较多,还十分讲究手的动作,以变化多姿的手形来象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寄托,生动而又传神;遂而演变成为祈舞式之中较成熟和完整的一种,也是可供贵族长老们观赏性质的舞蹈。
      铛铛淙淙,清悠凝和的琴声在五因的手下渐渐激扬了起来,旋即,十善的动作节奏也逐渐开始加快,舞到高潮之时,灵动轻雅的舞衣,迎风招展,绛紫色的纱衣裹着纤长的腰身,飞旋的罗裙拂动着尘香,琴舞双绝,清音迷醉,舞姿翩翩的佳人巧笑嫣然,琥珀色的眼眸柔润似水,更是令人魂与神授。
      此情此景,即便是连出入宫庭已久,早已看惯了各色旖旎风情的五因,在一曲终了之后也禁不住怔忡了好一阵子,只手按琴久久无法言语。
      殿上的梵香已经静静的燃完,余香仍久久不曾散去。
      一曲终了,十善从练舞的长木几上起身,推开了大殿那厚重的紫檀木窗,不再去已然是陷入默然之中的五因,只入神地听樨禧鸟鸣啭的啼音。
      樨禧鸟是久居于风氏一族之中,特有的一种鸟类,人首鸟身。它欢快的叫声委婉而又清脆,美妙动听。
      那高腔鸣声中的长音,激越而有余韵,不啻是发自巧匠以神工鬼斧制成的乐器,实难相信是鸟的鸣声,何况这鸣声很长,中气既足,又有回味。
      成年后的樨禧鸟会在肩背处生出一双翅膀,但双翼后拢,尚未展开时收拢于背部;人形的面孔上时常会透出一种茫然的神态,因为它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它的振翅一飞究竟能飞多高,能飞多远。
      这种鸟儿两腿细长,外形有点类似于仙鹤,在阳光下它的长长的翎羽异彩纷呈;不仅如此,樨禧鸟还会听闻乐,继而翩翩起舞。
      就像是现在,雅乐之下,樨禧鸟们大大地张开了雪白的翅膀,在茂密的林叶之间翩翩飞舞,进退举止,怡然自得;它们翱翔舞姿美丽而又充满了灵性,且一举一动,优雅感人,姿态雍容华贵,高雅更是难以言状。它们头戴童紫冠或萨尧冠,立在莲花或乐池平台上,有的张翅引颈歌舞。
      十善一直喜欢山水和花鸟,却因一直没离开过式紫山,而从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骄傲的鸟儿的存在,它们在茂密的林叶之间翩翩起舞时,举止进退之间恰到好处;纷飞的舞姿美丽而又充满了灵性,并且一举一动,优雅感人,姿态更是雍容华贵。
      此时,在樨禧鸟的带领下,式紫山深处广阔的树林上空,鲲、鹏、鸠、斥也纷纷展开了双翼,自由自在,酣畅淋漓的在秋风里舞风弄影;栩栩然,东方有箫,绿荫生葳蕤,曾几何时,蓬勃的鸟群在一起一落之间,已经把时光从记忆深处拉远到了异境。
      十善怔怔的,不由得看得痴了。
      “嚯——唿喀咕,嚯——唿喀咕”蓦然间,两声拖得长长的,带有金属性音质的余韵不绝的美妙鸣声,从高高的云宵之上远远的传来,清音越谷,绵久不绝。
      闻声,不知道为何,十善有一阵说不出来的不安,连心也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她不由得扬声问守候在殿外的姒云:“这是什么声音?是樨禧鸟吗?”
      “回小姐,是的。”姒云十分遵须古礼,恭敬地以小姐相称。
      看到十善有些不解的神情,就详细的解释道:“樨禧鸟是式紫山最通灵性的神鸟,它们喜闻乐调,若听到了激动之处,樨禧鸟还会围绕着持乐者同悲同喜,那一刻的绚丽和高雅更是令人难以言说。”
      见到十善感兴趣的表情,姒云笑道:“小姐那时还很小,所以不知道,五因的父亲祭乐便是风一族上一任的专属乐师,同时也是式紫山一族当中,最为精通乐律的一位男子。”
      姒云抿了抿唇,看了看高坐在殿内深处五因,才又小声在十善的身旁继续说道‘太息’琴在他的手下,炙热一如烈日,悲伤一如风雨。祭乐作为专属乐伎师,而随王族大军出征,在战场上的最后一次演奏,姒云虽然未曾听过,但也听式紫族中的人相互传说,他们说,那天,整个风一族的上空中都飘荡着‘太息’琴的声音,所有的樨禧鸟都从式紫山一起飞上高高的苍穹,还有无数的飞鸟像秋日的云朵一样,在天空上聚拢又纷散开来,而只有那些樨禧鸟破空的悲鸣声和着哀伤的琴音,回荡在圣域的上空久久不散。”
      说到这里姒云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似有些踌躇。
      五因原本一直低着头调弦,听了这话,眼帘微抬,目光阴沉沉的扫了过来,悠悠然接了下去:“樨禧鸟可以预知自己的生死,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冲天飞去,穿破云层,迸发悲鸣,其声,扶云直上,响彻云宵,就如同是你刚刚所听到的那样。”
      殿堂高处,五因一手按节捻弦,一手随意地弹将起来,他的手法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闻得雄浑的曲调传来,回旋在殿内。
      五因的曲风大变,砾麈琴在他手下弦音铿锵,声声凌厉,隐隐中竟像是伏有杀机,“铮!铮铮!”三声之后,琴音戛然而止,在这大殿之中听得却是极为凄厉冷森!
      这曲子幽暗阴冷,乍一听来,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了心中,再慢慢搅动,站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之下,十善却感觉到一股惊心动魄的寒意,自四面八方绝然地侵上身来。
      琴音传出,连不远处的樨禧鸟也仓皇不安地展翅飞远,高空中传来的一声一声长长的鸟鸣声,就像是一道道暗藏着的伤口;姒云自知失言,煞白了脸踉跄着退至殿外,只余下十善和五因二人。
      五因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声音在此时听来竟是别样的冷酷无情:“十善你知道吗,这也是樨禧鸟一生中最后的舞蹈,是以,以乐为主的式紫山中的族人还为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别名,‘破天’!”
      十善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迅速回过身来看着他,从他的脸上,她看到一种熟悉、却又不甚明白的神情。
      兽形香炉中的迷迭香燃到一半,那一半轻轻蜷曲着,而后无声的落下。袅袅的清烟缭绕飘浮在他们身边,拂过绘满花草神兽的横梁和细雕细作的缕空的木框窗扇。
      十善忽然觉得有什么在心头一掠而过,却只是模模糊糊的想不清楚,逐渐似乎有一点头绪时,那凉透了的寒意便从脑海里一直延伸至指尖。
      “你说是不是很巧?”五因深沉的眸子有似冷箭,缓缓地扫向了她,耳边,那个熟悉的,温和带笑的嗓音自空阔的大殿传来,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无端端让她竟在暖和的阳光之下出了身冷汗。
      “十善,我们这一次祈舞式的名字也叫做‘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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