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澹却韶华》乍暖还寒

16、重遇

　　冷月高悬，独照月下的人。死寂的荒林里，鸦雀无声，偶有清风拂过，也只是让荒林里枯败的树枝阵阵发抖，发出压抑的窸窣声罢了。
　　晚月一步一步地走向隐藏在林间若有若无的白影，她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再大一点，好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简单的几步路看起来那么漫长，脚步敲打在空廓的空气里，在静谧的时空回响。
　　白影却一直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等待着晚月近身来，眼波流转，笑意盎然，目光逡巡着攀上晚月苍白的脸和空灵的眼。声音如同空谷回音，夹杂着恍惚的平静。
　　一时间，好像有亘古那么长，三个人谁也没有打破这种静谧。忽然，不知是谁传来一阵叹息。
　　“为什么？”晚月抓紧了手中的赦月，克制住自身微微的轻颤，迎上了白影不断变换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晚月的询问，那白影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换上了莫测的笑容，温婉却不温暖，甚至有一点嘲讽和残忍。“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要杀十长老，吸光他们的灵力，为什么要将灵力都转嫁给你，还是，为什么没安静地躺在冰棺里，却现身在这帝都里？”
　　白影嘴角的嗤笑，像一根刺一样生生插在了晚月的心里，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晚月觉得，那股熟悉的冷意好像又再次袭来了。璇玑一语不发地看着晚月呆呆的望着那个白影，看着她走过，看着她疑问，看着她在夜色里发颤。心里也划过一丝疼痛。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也不太聪明。”他终于慢慢走出荒林的阴影，月华打在他身上，反映出一种恍然如梦的萧索白光，照的晚月微眯了眼睛。
　　不知为什么，璇玑忽然想起，晚月曾经说过的，“我不聪明，云诺说过我不聪明。”想起晚月说到这句话时委屈的语气，璇玑不禁有些走神。
　　“我以为云诺哥哥已经死了……你是我的云诺哥哥么？”晚月不再将眼光投注在白衣人的身上，只垂着眼睑，隐忍着心中的情绪问道。璇玑的心中百味杂陈，但也只神色微妙地瞟了眼几步之外的人。
　　有一丝迟疑，白影似乎有一刹那间的恍惚，然后，不易察觉的，他笑了，却笑得寂寞如斯。“晚月，”神色几经变换，喃喃道：“晚儿……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云诺死了。”
　　晚月仍旧不抬头。她默然独立。
　　许久，她慢慢抬起头来，嘴角动动，但是听不出说什么。
　　白衣人走近了点，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晚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这个呼喊仿佛郁结了千百年的隐忍与压抑，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当口，宣泄而出。
　　晚月好像陷入了长久的回忆里，她满脸哀瑟的凝望着白影，就像是穿越了百年的时光。
　　白衣人听着她不似以往的悲泣，露出一种无力又深沉的悲哀与绝望。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呆立的晚月身边，侧身望着她，已不见方才的悲哀，此刻正带着温和无害的微笑，暖暖的握住晚月冰凉的手。
　　“我说过，会陪着你，直到最终那的一刻。”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静静的安抚了晚月一直以来被寒意不断地纠缠，使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愣愣的看着交握的手，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云诺暖意的笑还在眼前，可晚月觉得他的笑里，缺少了一种生命，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晚儿，我们回南疆，我们去白水河。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月亮很明亮，那里那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云诺柔声劝道，“我们离开这里，这里并不适合你，晚儿。”
　　晚月怔怔地听着，不知道何时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平静无波的眼里有一种执着的神采，“这里的阵是你布的么？”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却的晚月，云诺无奈的笑笑，“你认为呢，晚儿？”那笑容很空洞，像那找不到出口的路人。
　　晚月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自己失神，只是继续追问道：“你是怎么活过来……怎么离开那冰棺的呢？”终于开口询问了这么多年来一直纠缠自己的疑问。
　　她迟疑了，他看得出来。
　　云诺深潭的眼眸浮起一抹戾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继续柔声道：“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和现在的我没关系了，晚儿。”他慢慢靠近：“和我一起走吧，别管这里的事情……”低沉的声音酝满蛊惑。
　　跟我走吧……跟我走吧……鬼魅般的，纠结缠绕，不散不销。
　　突然，晚月一把推开不断靠近的云诺，狠狠地瞪着一直微笑的人，哪里还有刚才一脸的依恋。微蹙的眉眼，闪现着伤痛与不可置信。“你居然对我用天籁魔音，云诺，究竟是什么使你对我使用天籁魔音？”
　　忽然，云诺笑了，“晚儿，你变聪明了。”但下一秒，他并指如剑，指尖有亮蓝的灵光闪现，猛地刺向还愣在原地的晚月。
　　“小心！”璇玑顿时冷汗直冒，对于这突然逆转的形势毫无所措。
　　只听见嚓的一声，有硬物碰撞发出的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的荒林，如裂帛版崩裂。同时，也有什么东西也崩裂了。
　　往事成烟。

　　晚月觉得，她的手已经麻痹的没有感觉了，一条长长的刺眼的红，从手臂一直蜿蜒而下，它没入脚下的黑土里，泛出紫黑的光泽。
　　云诺急退，然后稳稳的，越来越慢的，停在了百步开外。他依旧笑着，只是那笑蕴含了太多的阴戾与嘲讽，诡谲，陌生，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他微笑的看着已经被震碎的玉扳指，无奈的挥挥手。
　　“晚月，晚月，你知道为什么你要叫晚月么？”他稍稍侧着脸，低喃着，却让那百步开外的两人听得真切透彻，“你出现的那晚，云月相生，厚重的云遮住了月亮……呵呵，月亮要活在云的阴影之下，是你我的宿命。”这冰冷的字眼毫不掩饰，生生的烙在晚月的心里，阵痛难消。
　　晚月难耐的发抖，手臂的鲜血绽放如花，隐约有猩甜。云诺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一下就消失在虚空里。
　　璇玑有点心痛的看着带伤的晚月，想要问她好不好，可是此时似乎他却什么也不能说了，只安安静静陪在晚月身边，看她阵阵颤抖，看她满脸伤痛。
　　终于，晚月不再发抖了，璇玑正要庆幸时，晚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倏的昏倒在原地。
　　晕倒时，嘴里还喃喃道：“他不是云诺，不是云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