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澹却韶华》乍暖还寒

14、奇阵

　　不理璇玑惊诧与茫然的表情，晚月丢下手中的棋子，走出了这深宅大院。不明所以的璇玑固然惊讶，亦还是跟了出去。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两人朝着繁华深处而去。
　　傍晚的余辉，渲染在一前一后行进的两人身上，然后一点一点的退却，如墨的漆黑终于像浪潮般袭来。远处的灯光昏黄不太耀眼，各种色彩夹杂其中，温暖的鹅黄，亮丽的橙红，以及那些由远及近的卖笑声。晚月略带好奇的打量路边不同以往的气氛，忽然发现璇玑有点窘迫的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啊？”晚月看着路边簇拥的男男女女问道。
　　璇玑摆脱几个欲纠缠的女子有些尴尬地笑道：“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花街啊。”
　　晚月看着周围一派旖旎的春光，似乎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朝着烟花柳巷的最深处走去。璇玑不知所措的跟去。慢慢地，晚月在一幢普通的青楼前停下，站定后怔怔地望着青楼的内部。门口的小厮龟奴见了璇玑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
　　“来这里做什么？”璇玑拒绝了欲迎上来的龟奴，转而问晚月。而晚月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一直看着青楼里面。凉在一旁的小厮见了晚月，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不悦道：“客官，诚心来我们春满楼的客人我们欢迎，可这女眷……”说着瞥瞥一旁仍然没有反应的晚月。
　　璇玑一脸有趣道：“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女扮男装，也要让在下有个准备嘛。”看到晚月紧盯着楼内，好像这青楼有什么不一样似的。抬脚就准备进门，忽然手臂就被刚才一直发呆的晚月给抓住了。
　　“别去，”晚月双眼盛着担忧，“活人不能进去。”被晚月这么看着，璇玑眼前一阵恍惚。
　　“嘿，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啊，来我们春满楼的客人可都是风流快话似神仙的，照你这麽说，那他们都是死人不成？”门口的龟奴见了女眷上青楼早就不顺眼了，现下讥讽道。
　　“现在不是，但是以后就有可能。”晚月淡淡道。那龟奴有些发怒了，上前来就要拉扯晚月的袖子。不料还没触到，就被璇玑一把拦住，眉目中有些许怒气。那龟奴见眼前这个紫衣男子眼神清越，长眉入鬓，英气俊秀，看来非富即贵不好惹的样子，一时间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来闹场的。”璇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那龟奴见二人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悻悻离开了。
　　“这里有什么不对么？”璇玑问道。
　　晚月走到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不急不忙道：“有人在这里布一个很奇怪的阵。”她环视了四周，转而对着璇玑：“你看看这周围的人。”
　　璇玑顺着晚月清冷的眼光看去，只见门外无论是卖灯笼的，胭脂的，还是吃水饺喝汤的，都眼神呆滞，形容枯槁，巴巴地望着晚月二人木然的一动不动。那眼神就像是灵魂出了躯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们了。
　　“他们？”璇玑只觉背后有寒气。
　　“他们都是活尸。”晚月冷然道，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慢慢的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的铜镜和湖水。不断有黑影闪现。晚月只觉得这邪气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霸道。
　　璇玑发觉了那镜子里诡异的一幕，也不由心生畏惧。铜镜里闪现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双眼无神，他们进进出出，不知道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怔忡之间，璇玑仿佛听不到一丝声音，沉着心神紧张地环视四周。只见晚月淡定地跺进问口，转身定定地看着璇玑，开口道：“呆在原地千万不要动。”说着闪身没入了门后交错的人影和欢声里，渐渐模糊……
　　夜色越来越深，浓密的烟云遮住了本该飘然天际的皓月。璇玑在这冗长的等待里渐渐丧失了耐性，他亦略带迟疑地走进近在眼前的精美楼阁。兴许是忌惮外面看到的那些情景，璇玑总觉得这青楼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公子……”一粉衫女子含笑而来，顾盼之间，俏媚入骨。攀上自己手臂的冰冰凉凉，全无暖意，璇玑只觉身体一个激灵。
　　收回自己的手臂，璇玑改为搀扶，星眸浅转眼含优雅的微笑，“姑娘可见过一白衣清雅女子经过？”
　　粉裳女子眼含娇羞道：“公子真是说笑了，”他们转过一个个回廊，“一般女子怎会进这烟花之地呢，何况还是公子所说的清雅女子？”她娇笑着，眼底有浅浅的轻浮。
　　璇玑含笑的眼里很快的掠过一丝愁容，淡淡道：“如若姑娘见过她，还烦劳为在下带个路，她……”迟疑的一下“是个很重要的人哦。”说着，璇玑的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
　　“公子请。”粉裳女子一个转身，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仿佛没有听到璇玑的请求，拉着他缓缓坐在屏风后的软塌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颓靡的香气。
　　“如果姑娘没见过她，那在下告辞了。”璇玑长身立起，眨眼间便到了门边，临走之前，忽然回头无奈道：“卿本佳人，奈何……”
　　听了这话，那粉裳女子眉间一拧，悄无声息的叹气了一声。
　　璇玑有点失神地在游廊里逡巡。越发觉得自己陷入了谜一样的阵中。从刚才到现在，他一个人在空寂的走廊里，也没见一个龟奴或小厮上前询问，这青楼果然不寻常。只是自己现在陷入了这泥沼里无法脱身。
　　这回廊错综复杂，回环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当人以为快要到出口时，又只是另一场的进口罢了。转眼之间，璇玑的呼吸已经有点不平了。
　　“公子想去哪啊？”银铃般好听的声音骤然响起，粉裳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璇玑眼前了。
　　璇玑见了来人，也不奇怪，只静静地站着，细细打量着她。复而无可奈何的笑笑，但仍旧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优雅。“姑娘若是想留在下喝酒，在下倒是乐意奉陪，只不过在下眼下心系某重要的事，等在下先解决了，再来向姑娘讨要这杯酒可好？”
　　粉裳女子失望的略低下头，眼里忽然涌现泪水，好像心里有万般委屈。“难道连公子也嫌弃奴家，公子这么温柔，为何就不能对奴家温柔一点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女子梨花带雨的脸显得悲戚异常，“你和他一样都这么温柔，让人不自觉想……”突然粉裳女子如水的美眸变的凄厉无比，狠狠地盯着来人。
　　“不是说不要离开么，怎么到处乱走啊？”晚月拉起璇玑的手转头就走，那粉裳女子也不阻拦，只咬咬牙怒目看着两人离开。
　　璇玑有些好笑地看着晚月的侧脸，忽然发觉她竟拉着自己也不避嫌，越发觉得有趣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璇玑跟着晚月，三两下就走出了刚才谜一样的回廊阵法，正要暗自惊心时，晚月放开了他的手——他们竟还在那个房门口！
　　门边，就是外院，就是人声鼎沸的长街。

　　流光菲菲，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