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澹却韶华》乍暖还寒

13、交错

　　三日之后，青烨看着璇玑府邸的红墙上盘根错节的藤蔓，想到晚月在看到云诺的空棺后，既难过又惊心的表情，顿时觉得心乱如麻。仅仅只是一个空棺，和她在一起十年了，晚月都不曾离开她默默驻守了百年的白楼，而今居然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人决然地再次离开。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那是一种致命的向心力。
　　“师傅，也许是经历的时光太长，大司命的骨骸已经消逝了……”之前青烨想要说服晚月，他不想看到晚月这么忧伤的脸，就好像有根刺插在心里，怎么样都有刺痛感。
　　“不可能，这冰棺是密闭的，且不说白莲幽域是我教禁地，就算进来了，历代宫主司命都会加强那个封印，外人在这里寸步难行，何况是打开冰棺盗走尸首呢，除非……”晚月微闭的眼睛倏的睁的好大，怔怔地望着那一群群冰棺的阵型，强烈的不安相继而来，“它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一阵恶寒从脚跟直窜而上，袭过青烨的后脑，“怎么会……师父你不是说云诺大司命已经死了么。”就算这世上的术法再高深，总不可能让已经逝去的人复活。
　　“青烨，”晚月略带哀伤地盯着眼前的青烨，“因为云诺的关系，我不让你们修习邪术和蛊术，”说到云诺的时候晚月难得的话音一滞，“确实术法再高也不能让死人复活，但是，”晚月一贯柔和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让人不死不活的方法确是有不少啊。”只是那样的活着生不如死啊，晚月看着不断升起的太阳，在南疆充斥着水雾的清晨里越来越亮。
　　青烨回想起晚月在白莲幽域里的话，心中渐生不安。
　　“怎么在这里唉声叹气啊？”璇玑慢慢跺到青烨旁边，看他看墙边的藤蔓出神。“你不像是这样的人。”他望着前方不断飘落的落英。他很喜欢这个像娃娃一样精致的少年。
　　“把以后要叹的气都叹完，以后就不会唉声叹气了。”他恢复了以往的戏谑，笑盈盈的，抬眼答道。
　　“你师父她……”璇玑开口道，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我师父只叫我来这里找你们，至于她自己去了哪，我也不知道。”青烨微笑地看见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从璇玑的眼中滑过，“不过，她应该会回到这里的。”璇玑愣愣的，青烨笑得一脸无辜。
　　眼下繁华正盛。

　　锐利的灵气如泉水般涌来，源源不断地逼向靠近的人。晚月不禁蹙眉。眼前皇城的结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结界周围的无形力量将她的衣襟影响的猎猎作响。羽儿的结界明明已经失效，有另一股奇怪又不知名的力量在支持者眼前看不见的屏障。而且，力量很强大。
　　晚月伸出一只手扶在城墙边的虚空上，依旧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伸进了一张柔软的大网，虽然软的不可思议，但也不能让人再进入分毫。
　　晚月本想将手抽出，但还来不及动作，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冻住了手，让她动弹不得。那刺骨的寒冷像针一样，痛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晚月心里。这种寒冷的感觉太熟悉了，跟夜夜入梦的魔魇一样的冷意。急忙抽身出来，晚月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冻的乌青了。
　　“师父。”感觉到晚月的气息，青烨欣喜地跑上前去，“你刚才去哪了？”但是似乎是感觉到某种不同的情绪，只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堵堵的。
　　晚月失神地抬起头，看清了跑来的青烨，舒心地微笑起来，“没什么，只是去确认一件事情。”她抬手拂拂青烨因奔跑而吹乱的头发，一股安宁的暖意舒缓了她刚才忐忑不定的心。
　　“呀，师父你的手！”青烨一把抓起晚月乌青的手，担忧地想到刚才晚月略带落寞的眼神，不禁有怨，“怎么弄的？”乌青的手冰冰凉，毫无暖意。
　　晚月怔怔地看着月牙白的袖子下冻得青黑的手，对比鲜明而刺眼。她将手缩回袖子，“被冻伤了，过几天就好了。”两人先后走进了别院的庭院。
　　晚霞当空，紫藤摇曳。
　　晚月白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叩在金丝楠木的棋盘上，发出一下下沉沉的闷响。璇玑坐在红木的矮几上，紧紧地打量着静静的坐在对面的晚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茶余饭后空闲的时候，他们总会在一起下几盘棋。
　　晚月捻起一颗白子，掷地有声的敲在棋盘上，看着对方几步之遥的王座，漆黑的眼里突然有了盈盈的笑意。璇玑却出神地看着晚月执起白子的右手，几天前的黑紫已经退去了几成，现在还留下淡淡的痕迹。那天晚月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只道最近帝都可能不安宁，嘱咐大家要小心。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平静无澜的生活。
　　“我又要输了。”璇玑看着棋盘上败退的阵势，苦笑着承认道。每次和晚月下棋时，璇玑的心里总会免不了一阵一阵的抽紧，或者是悄悄看着晚月灵气袭人的大眼睛直到一盘棋下完。他很好奇，那貌似平静的深潭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波澜。他必须得承认，她的一切都牵引着他。
　　“你有心事？”晚月单手支在棋盘上，有另一只没受伤的左手托着腮，用肯定的语气认真的看着对面不知在想着什么的璇玑。
　　“宫主此次前来帝都，是来找在下下棋游玩的么？”璇玑一半戏谑一半认真地问晚月。这司月宫的人真是我行我素，想起不久前青烨突然上门时大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差点把他当成江湖术士赶出去，璇玑就不忍失笑。
　　“不是。”晚月肯定又决断地回答，复而微微笑道，“不过和你下棋倒是很好玩。”
　　璇玑又愣了愣，他忽然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人虽然身份及其特殊，却有着难得的小孩心性，“那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他决定不再以“宫主”相称。
　　“不清楚，我只是感觉有一股邪气笼罩在京师上空。”晚月微微蹙眉道，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称谓的变化。
　　“哦？那么凭你的感觉应该能看出其中深浅吧。”璇玑试探道。他虽为禁军将领，但这攸关帝京乃至国家安邦的大事，他还是不敢懈怠的。
　　“我不聪明，云诺说过我不聪明。”晚月低下头，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喃喃道。因为她低着头，璇玑看不到她的表情。
　　璇玑听出，在说到云诺的时候，晚月衔着委屈。“那，或者，何时何处呢？”璇玑继续问道。
　　晚月刚才飘摇的眼神忽然回转，眼睛的焦距变得越来越清晰。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