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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宴席惊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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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宴席惊变(1)
傍晚,沈宁庭随着沈安进宫赴宴。
这样的大宴他一直避之则吉,原就是不喜和一群不熟识的人说一堆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偏偏还要做出乐在其中的样子以免被人指摘成不合群。在开宴前来来回回的交际中,他突然琢磨透了一点,何以有些官阶较高的人喜欢掐着时间赶在开宴前到,除了有想要摆架子的意思在,另一层心思便是也可以减少些这样的场面交际。饶是一个人都不认识,沈宁庭也是和人打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招呼,,半点不见拘谨姿态。只是直到开席时,他也未见杜仲的身影。
门口太监一声尖嗓子,慕容玦那身绝无仅有的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慕容玦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远看身形气质,并不像是慕容墨。沈宁庭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是谁,百官已经纷纷起身行礼。
“参加皇上,皇后娘娘。”
“今日大喜,众卿不必多礼。”
原来是皇后娘娘。沈宁庭落座后不动声色的扫了宴上一圈,诸人虽然嘴里没有说什么,但脸上都暗自透着疑惑。慕容玦五年前登基,三年前立后,后宫一片清明,除了皇后并未再册封其他妃嫔。
便是足不出户的沈宁庭之前对皇后蒋瑶也有所耳闻,因为蒋氏并非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身世一片空白,当时朝野上下诸多反对,沈宁庭听沈安那段时间在家里嘀咕过几句,可慕容玦执意立后,而且当时便下令停下了慕容铎在时的五年一选秀,整个北霁一片哗然。
朝堂上反对声迭起,落在坊间百姓们的耳朵里,可是一段佳话,帝王家的专情总是格外可贵,慕容玦成为即慕容铎之后又一代柔情帝王,有人说慕容家的男子真心可贵,也有人说都为女色所误。
慕容玦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宁庭算是略为了解,能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他一直也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众人落座之后,歌舞起,大家各自和身边熟识的大人们低声说着话,或是话家常,或是对着歌舞一阵品头论足,各得其乐倒也还安宁。
女子乍一看虽然也算美人,但倾国倾城还说不上,五官长的极为小巧玲珑,嵌在一张娃娃脸上,额前的朱砂点出一朵菡萏,一张脸当得起‘精致’两字。今晚她梳的是个流云髻,长发宛若天边的云彩被一支翠玉步摇束在脑后,不同角度看自成姿态,几缕短短的秀发没有束上,轻垂在两边的耳畔,又显俏皮。加上身上一身绛红色金边礼服,金线描的凤凰在一派火红间宛若冲天之姿,让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
不是倾城之态,自有另一番赏心悦目之容,美则美矣,唯一让沈宁庭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便是那一双和慕容玦一样墨色深沉的眼眸,那张脸在笑,而这双眼睛却少了几分神采。
“沈侍郎似乎看皇后娘娘看了许久。”台下不知道是谁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沈宁庭这便惊觉。
“娘娘如同明月之光,微臣初次得见,不由心生敬意,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沈宁庭收回目光,低头告罪。沈宁庭并不知道,虽然慕容玦立后三年,但文武百官见皇后的次数不过寥寥,这样的宴会,她出席的次数不会比他多。
慕容玦并未怪罪,正赶上一曲舞毕,这一段小插曲,引得众人纷纷向着台上的方向看来。
“皇后娘娘和沈侍郎,长得有几分相似呢。”又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一句,丝竹声方才淡去,显得这一句明明该是和旁边的人咬耳朵的话声音格外大。
“哦?”黄色的烛光照得慕容玦一张情绪莫辩的脸,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了沈宁庭,然后温柔的落在了身畔的人身上。
“微臣也想攀一攀皇后娘娘的亲,只是微臣母亲离世的早,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开微臣的玩笑了。”沈宁庭面有难色,沈安的脸色也不大好,众人这便不再提这个话茬。
台中央琵琶声骤起,古人有诗称赞凌厉的琴声有横扫千军之势,这曲琵琶弹奏的也算有那么几分意思了。只见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一身青衣抱着琵琶缓缓而来,一双妙手在弦上游走,每一声弦音干净利落毫不留念,节奏亦是极为轻快迅速,和之前的轻缓歌舞形成鲜明对比,正当诸人沉醉其中之时,琵琶声骤然而止。殿上铮铮余音环绕,良久之后,众人这才回味过来。
“弹得不错,这是什么曲子?”慕容玦开口问道。
“破千军。”女子低声道。
“好,赏。”慕容玦龙心大悦,身旁站着的宫女端着一个描的十分精致的镜匣向女子走去。
“谢陛下。”女子起身,顺势向宫女走去。
小宫女正要将镜匣端给她时,那女子蓦然抬起头来,反手将小宫女向着身后台下狠狠一推,又将怀里的琵琶向怀间抱紧了些,素手一挥,动作之凌厉丝毫不逊于方才的琴声,众人只看见数道银光极有层次的顺着台上慕容玦的方向飞过去。
“陛下小心!”离台上最近的沈宁庭叫了一声,慕容玦一把推开坐在他身边的蒋瑶,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向着银针飞来的方向掷去,三根银针一偏,直插入他身边的帷帐上,然后广袖一挥,另数根银针掉落在地,有一支银针被他忽略了,眼见已在眼前,不待他避开,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正是沈宁庭跃到了台前,以身挡住了这最后一根银针,然后重重跌在了他面前。
就在方才慕容玦躲避之时,他身边的一个身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正是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慕璃。只见她一脚直踢下了女子手中的琵琶,未待女子反抗,她已经一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紧接着一个剪手便将她的双手背在了身后。
侍卫们一拥而入,待长戟架在女子脖子上之时,慕璃只觉得女子喉间一动,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身子一软,顺着慕璃的手倒在了地上。
“慕容玦,你有没有受伤?”蒋瑶花容失色的提着裙子冲过来,到他面前时没有站稳,险些要跌了,慕容玦手快,这才把她接到了怀里。
“我没事。”慕容玦温柔的冲怀里人笑了笑。
“宁儿!”沈安冲着台上跌跌撞撞扑过去,惊魂未定的众人如梦方醒。沈宁庭倒在地上勉强向沈安扯起一个笑容,突然秀眉紧蹙,从他嘴里喷出了一口暗红的血,然后紧跟着晕厥在了沈安眼前。
“传太医!”慕容玦扶起蒋瑶然后回头厉声吩咐道。宫人们这便手忙脚乱的上前抬起沈宁庭到了偏殿,宴席上突现刺客,这场庆功宴是办不下去了。
沈安跟着太医进了内堂,慕容玦吩咐人把皇后送回宫之后,正要进门,慕璃便过来了。
“是我失察了,望主子责罚。”慕璃跪在慕容玦身前,身上的戾气未减,说话声也格外沙哑。
“可有查清是何人所为?”慕容玦云淡风轻的问道,庆功宴上见血,他的心情却好像还是很好。
“她是沄州人。”
慕容玦微微一怔,然后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扬手示意让她起身,从屋里走出一个太医,像是要向慕容玦汇报沈宁庭的身体状况。
“陛下,银针有毒,沈大人有伤在身,之前好像又中过毒,身子本就还未恢复,现在被一齐催发,臣等无能,沈大人怕是活不过两个时辰。”一头发花白的太医战战兢兢跪在慕容玦身前,满头大汗,声音也是明显的颤抖着。
“去叫杜章云来。”慕容玦脸上波澜不惊,平静的对慕璃吩咐道,然后示意让跪着的太医进门继续照看,那大汗淋漓的太医这便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颤巍巍的又进了门。
沈宁庭迷迷糊糊醒来之时,正撞上沈安一双红肿凹陷的眼睛。在宁神殿之时他便一眼看见了沈安满头刺眼的白发,现在受了惊吓,整个人最后的精神气仿佛都被抽空,和躺在床上的沈宁庭相比,气色好不到哪里去。
“宁儿你醒了……”沈安呜咽着说道,好容易才勉强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周围的太医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摇着头出去了,周围的宫人也明白太医们的意思,要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父子两人,临出门前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我知道我要死了,您不要太难过。”沈宁庭像哄小孩子一般一手覆上沈安头上的白发,轻轻拍着。
“我终于还是……”沈安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只是喉间一阵哽咽,最终语不成句。
“我很想问您一个问题,”沈宁庭抬手帮沈安擦去眼角的眼泪,“对,就是这样的眼神,您为什么一直要用这种,像愧疚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沈宁庭印象太深刻了,八年前他初入沈府,沈安第一眼看见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沈安红着眼愣在了床前,半晌,这才缓缓开口,“孩子,我知道若告诉你你定然不会放过我,并不是我这个老家伙惜命,只是我若死了,便再没有人能护你周全,现在……”沈安低着头,长叹一口气,未等再要开口,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沈安便未再继续往下说。
三人前前后后走进殿来,慕容玦和慕璃沈宁庭都认识,只是最后跟着的中年男子沈宁庭从未见过。和沈安常年操劳以致的苍老不同,这个男子面色红润,身子看起来也算健朗,只是眉头始终紧蹙,像有什么化不开的心结,神色之间,满是历经沧桑的疲惫。
“这是太医院原来的院判杜章云大人。”慕璃开口引荐,沈安赶紧起身站在了一旁。
“有劳大人了。”沈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杜章云微微颔首,然后便俯身去探沈宁庭的脉象。
“侍郎的脉象格外微弱,而且十分杂乱啊……”杜章云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宁庭一眼,沈宁庭面带病容朝他微微笑了笑,杜章云收了手,起身回头对着慕容玦说道,“请恕微臣,无能为力。”杜章云的眼神晦明不定,淡淡望着地面。
“大人辛苦,慕璃,送大人回去吧。”慕容玦挥手,杜章云行过礼,便跟着慕璃出去了。
杜章云给沈宁庭下了最后的判决,沈安身子一软,眼前蓦然一阵发黑,直瘫在了床前。杜章云也曾是名动临霁的神医,由他判定的死症,便是绝对回天无力了。
“爹,你出去休息一会吧,我想和陛下单独说几句话。”沈宁庭强扶着床边坐起身来,轻拍着沈安扶在床头的手说道。沈安扶额拖着身子勉强站起来,留恋的看了床上坐着的沈宁庭一眼,迈着蹒跚的步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