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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得胜回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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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得胜回朝
一道闪电从遥远的天际闪过,正映出杜仲发白的脸色,紧跟着一道闷雷在他们头顶炸开来,便是不害怕打雷的人听了心里也是跟着有些犯怵。
“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沈宁庭面色依旧平静,他今晚说的话其实有些伤人。“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如果不是别有所图,”沈宁庭停了停,面上带了笑意,“那我可要怀疑你是断袖了。”
“……”杜仲拧紧了眉头,这大概是沈宁庭认识他三年多以来,第一次看他蹙眉,两人大概沉默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天空中一直电闪雷鸣,现下已经有凛冽的雨滴扫过大地了,并不密集,只是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空气,再狠狠地敲打地面,正有一道雨滴从杜仲脸颊边划过,他稳了稳心神。
“我对朋友都很好。”他将手探出亭外,雨水更加清楚的落在他的掌心,初冬的雨水格外的凉,从掌间传来的彻骨寒意顺着血脉都流到了心底,“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路各自沉默,天公还算是作美,等到他们前脚刚刚进驿馆的大门,如柱的雨水便倾盆而下,夹杂着雷声闪电,恍然让人有种回到了夏日雨季的错觉。
两人之间招呼未打便回到了各自房间,沈宁庭兀自坐在房间里出神,好久才发现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沈宁庭抬手拿起茶盏,倒了杯茶,暖流顺着喉间而下,总算让他回过神来。
“将军,宁王让人带话,他先行回临霁了。”进门的是个不知名的士兵,今晚大多数人都喝醉了,他大概是赶上今晚值夜,这才能如此清醒。
“我知道了,”不用和慕容砚一起回临霁,沈宁庭心里反而还觉得轻松了些,“你帮我吩咐下去,明日大军休整,后日一早,我们启程回临霁。”
“是。”士兵闻声接令,然后便出去了。简单洗漱后沈宁庭便睡下了,不过大概是因为今日白日睡得太多,抑或是窗外的雨声太大,他觉得自己这个晚上似乎都没怎么睡着。大概是天将将亮时,雨终于是彻底停了。
第二日不少人都是宿醉未醒,让城里变得格外安静,刚刚下完大雨的缘故,天色格外的暗。又要颠簸小半月,沈宁庭今日也不打算再干点别的什么,一心好好休息休养生息。正午之时,蔡毅大概是酒醒了,前来给他道别,说的大概是不打仗的时候让他有空过来游玩一类的话。熟识之后,沈宁庭觉得蔡毅比一个月前初见之时可爱太多。
难得的在丰泰城平静的一天,沈宁庭在窗边坐了一下午,看了一下午云卷云舒,浮躁的心也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将军,”小丫头给他送晚饭来了,沈宁庭这便从窗边移身,小丫头布完菜之后并不急着离开,“杜将军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杜将军?”沈宁庭挑眉突然就笑了,上次刺杀的事情之后,他的房间被换到了杜仲的隔壁,他若真想和他说点什么,只是几步路的距离。“他说什么。”
“他说,他会当一个哑巴,你路上不要麻烦了。”小丫头说的自己一头雾水,心下忐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小丫头没有明白话里面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他说如果你问为什么,就说,唔……”小丫头抿着嘴想了想,“陌生人的事情,他才不要管。”
“哈?”沈宁庭摆着头笑了,“那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他说,不和陌生人讲话。”小丫头小心的看了沈宁庭一眼,沈宁庭的心情看起来极好,和杜仲交代她说这些话时阴沉的脸色截然不同,害得她吓了好大一跳,进门之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好了丫头你下去吧。”小丫头闻声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带上了房门。如此幼稚的方式,倒还真是符合杜仲的行事风格。美好安宁的一天就在沈宁庭胃口大开的这一顿晚饭后结束了。
翌日清晨,蔡毅一行人在城门外送沈宁庭出城。没有过多的寒暄,各自道完珍重,沈宁庭便策马向着临霁的方向行走。出城之时沈宁庭的心情还是颇为复杂,第一次打仗,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好歹是捡了一条命活着回临霁,他回头遥望了一眼爬满枯藤的城门,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打仗。
等到丰泰城在视野里成了一个小点,再看不见,关于这一个月的一切沈宁庭算是能真正的全抛诸脑后。众将士们,当然也包括沈宁庭自己,都惦记着早些回家,所以众人都极为有默契的加快了速度,沈宁庭起初还能跟上,之后肩上的伤实在支持不住,这便换了马车,小半月的奔波后,霁水便已在眼前。
离开时将将是十月末,现在回来算来已经是两月有余,丰泰城因为地处偏南让人还不觉得,现在到了北霁,冬日的寒气早已袭来。按往年算,现在应该已经下了三四场大雪了,远在城外,已经能分辨出城里的一片红火之景,沈宁庭这才想起,原来已经到了腊月,新的一年就在眼前了。
进城时免不了又是一派热闹,半年里,沈宁庭被百姓们夹道迎接了好几次,唯这一次,是真正为了他。城里人声鼎沸,沈宁庭的心思却不在迎接他的百姓们身上,自一进城,他的目光便未离开城里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灯笼,现在还是白日,灯未被点亮,只是那各样的红灯,看的沈宁庭心下莫名欢喜。
他不爱出门,鲜有的几次,都是被杜仲软磨硬泡强拉出去的,腊月正月里杜仲一般都回了老家,所以他从未出门见过家家户户是如何迎接新年。门前挂灯笼算是北霁的习俗,沈府也会挂,不过看自己家门前的灯,和千千万万的门户前一齐挂上的灯,单说这气势便是截然不同。到了晚上,家家户户把门前的灯点亮,红云似的灯排满了街角,肯定好看极了。
沈宁庭一路看着这些灯,不自知已经到了宫门外,一早已有宫人在门口候着他了,为首的便是慕璃。
“慕姑娘。”沈宁庭下马打招呼,之前送慕容墨出嫁时两人之间的结下了小小的的渊源,又是刚刚回临霁,沈宁庭看着她觉得很是亲切。
“陛下和诸位大人已经在宁神殿等候将军多时了。”沈宁庭顺手将身上的佩剑取下递给了宫人,一路上正眼都没看过沈宁庭的杜仲也跟着取下了剑,两人这便跟着慕璃进宫了。
还在殿门之外,诸人的眼睛似乎是定死在了两人身上,沈宁庭领兵之时,多少人是带着看笑话或是明哲保身的心情一言不发,现在沈宁庭大胜而归,正是给了这群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诸人心里各怀鬼胎,各自心情不再一一言明。
沈安站在最前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似哭似笑,微红的眼睛柔和的落在沈宁庭身上,大概是整个殿里,对沈宁庭最没有敌意的目光。半年之间沈宁庭离家三次,这个在朝堂上纵横一生的老人似乎老了十岁不止,不知道在沈宁庭不在的这些日子,又从头上钻出了多少白发。
沈宁庭将这份温柔的目光收好,放进了心里,然后带着平静的笑意,朝着正中央台上那个明黄色身影走去。
“微臣参见陛下。”一句平常的行礼,台下有心细的大臣觉得,和之前的沈宁庭有些说不出的不一样。
“侍郎一路辛苦了,平身。”慕容玦的笑意依旧疏离,沈安老了十岁,而慕容玦,沈宁庭觉得自己每次见他都没有任何变化。“此战的各项事宜,朕已经在侍郎的奏表里看见了,侍郎可还有补充?”
“本王有补充。”一个沈宁庭特别不想听见的声音响起,便是站在沈安身旁的慕容砚。沈宁庭进门之时自然是忽略不了他的,百官皆着朝服,远远看着一片墨蓝色,偏偏就有个宝蓝色的身影掺杂在里面,自然格外扎眼。
“宁王想说什么?”慕容玦情绪莫辩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沈宁庭的身上,沈宁庭不闪不避,眸间依旧是笑着的。
“最后赫连靖退兵是因为龙州决堤,沈宁庭刚愎自用,未和本王商量便在之前擅自出战,致使我军损失了一万将士,这笔账可是要好好算算。”慕容砚不急不恼的慵懒声线听得底下人心里一阵打鼓,慕容砚上朝的次数比沈宁庭都少,今日他的出现已经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现在摆明了要给沈宁庭脸色,朝堂上原本轻松的气氛突然变得让人觉得不安起来。
“陛下,宁王离开之时对掘堤之事只字未提,南楚的大军在城外气势汹汹意欲攻城,沈宁庭才不得已出城迎战。”站在沈宁庭身后的杜仲马上接话。
“既然你如此说,本王倒是想起另一事来,”慕容砚懒洋洋的说道,“本王确实有错。本王身为皇室宗亲,理应为臣民表率,不想,开了个不好的头。”
“宁王意指何事?”慕容玦脸上的笑意重了些,其实现在除了杜仲面有急色以外,其余的人都默在一旁等着看戏,便是当事人沈宁庭和有牵连的沈安都是一脸淡然。
“本王让人有了一个错觉,那便是,所有年少的人第一次上战场都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这才让我们的沈将军这次如此自信开城应敌。”慕容砚此言一出,所有人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砚十二岁第一次上战场,以一骑轻骑直袭东安后方,一战成名,整个北霁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慕容砚这几句话,一则直言沈宁庭无能,二则暗指慕容玦识人不清,把江山社稷当儿戏,才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沈宁庭。原来就已经让人很不安的气氛现在更是充满了火药味。
慕容砚的话把杜仲噎在了那里,其实他话里的两层意思,杜仲一层都没有想明白,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夸自己夸得实在过于理所当然。
“这件事朕自有定论,你们不必再争论。此次我北霁颜面得以保全,沈侍郎定然是大功,朕看在眼里,宁王也是又建奇功,封赏之事容朕再想想。不过此次和南楚要如何再交待,诸位卿家可要好好想想。”慕容玦一句话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接着讨论和南楚的事,无论是杜仲还是慕容砚都没有再说话。
此时因赫连靖向慕容墨求亲而起,亲事未成,南楚伤了脸面,可慕容墨未嫁而归,女子最重要的名声大损,而她又是北霁的目前唯一的公主,她的名声受损,北霁也算是伤了脸面。最后商讨下,决定派人前去对南楚晓以利害,双方各让一步,起码不能伤了两国之间的感情。
虽然两国之间常有摩擦,但不至于撕破脸,现在东边还有一个大周形势未定,他们两国若是真的打起来,平白让大周捡了大便宜。所以如此处理,算是把伤害降到了最小。此事说完,慕容玦提了一句今晚在菡萏殿设宴庆功,众人这便散了。
沈宁庭现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回去这一路被众人轮流着问候寒暄,把沈安都是晾在了一旁,直到了沈府门口,这才安宁下来。
“少爷!”沈小乐站在最前面,一张脸笑得和花一样。
“沈伯这次怎么没在门口接我?”沈宁庭探头看了看,确实没看见沈伯的身影。
“少爷好大的架子,”沈小乐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手却没有闲着,,一手接过沈宁庭的包裹,另一手扶着沈安往里屋走去,“今天早上他们买的菜不新鲜,被我爹好一通骂,怕他们再出岔子,这不是一上午都在厨房盯着呢。”
把两人送回了房间,沈小乐又是一通献宝,说着他不在这两月里沈府的事情,左不过是沈伯的鹦鹉有一天没看住自己飞走了,池子里那只乌龟早已经不爱动弹了之类的琐事,还是沈伯叫他们用午膳,这才把他带走。
“你和杜仲吵架了吗?”席间沈安随口问道。桌子上摆的都是沈宁庭素日里最喜欢的几道菜,看着沈宁庭吃的开心,他也跟着高兴。
“不算吧。”丰泰城的饭菜实在不合沈宁庭的胃口,桌上这一堆是沈安有心吩咐,沈伯细心安排,即便是临霁的菜系素来不喜放糖,沈宁庭嘴里也是吃出了甜丝丝的味道。
“我看下朝之后你们都没有说话,不过这孩子实在是心细,怕我担心你,一直有给我写信,告诉我你的近况,好歹让我每晚能安心睡上几个时辰。”沈安年纪大了,吃的一向不多,今日还多吃了一会儿,现在也放下了碗筷。
“我都疏忽了……”沈宁庭嘴里嚼着笋含糊不清的说道,“山楂糕是您捎去的吗?”沈宁庭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最喜欢的听雨楼的师傅做的。”沈安喝着茶答道。
沈宁庭突然觉得烦闷,再没有说话,草草又扒了几口饭,这便算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