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向山》重虹

12、第 12 章

　　因为两人之间气氛难得不紧张，所以当日成王便没有提起皇帝无缘无故对太后发脾气的事儿，本来想着找机会再提醒，结果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管得太多了，这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
　　“果然我变得婆婆妈妈了吗？”徐离羽翰蓦然想起苏应淼曾经挤兑他的话，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一个人成熟与否在于待人接物是否让人舒适，保留自己的棱角并且不卑不亢地活着。
　　徐离羽翰从小亲历过太多让人绝望的事情，所以他的性格要偏暗一些，相对于常人也较为沉稳。
　　但是他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一件事情总会反反复复想很多遍，最后以世界总有阳光为理由说服自己对别人好。
　　而那些他一个人无法给出答案的问题就弄得他恍恍惚惚。
　　在四月即将走到结尾的时候，本来闹得风风火火的改革如今还未见成效，并且有逐渐走入死局的趋势。
　　得到皇帝充分肯定的徐离羽翰准备放手去做，至于自己的处境，身后留名什么的，则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关于天凉城内人人都关注的樊将军案件，徐离文渊已经答应要解决，虽然目前还没有最佳的解决办法，但还是要想办法给百姓一个交代。
　　无论上层社会闹成什么样子，百姓都是无辜的，不能让他们终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到底怎么办呢？”皇帝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时忽然抛出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的把玩方式和普通富家公子大相径庭，他不是用来扇，也不是用来看，更加不需要用它来彰显身份。徐离羽翰只是拿扇子来撕的。
　　皇帝以前在想事情时喜欢拿指头划自己衣服上的布料，结果金线粗糙，经常把本来就光秃秃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成王看着无奈却没有劝，于是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让他撕扇子。
　　“推一个死囚出去顶罪吧”成王本来不想在徐离文渊这个目前还心地纯净的人面前这样做，但最终还是把江湖上那些阴暗的手段用到了官场。
　　走到现在，他们无路可退了。
　　“这样好吗？死囚就该背上不属于他的罪名吗？”皇帝踌躇再三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于是再次向成王确认。
　　“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徐离羽翰没有向他讲述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来说服皇帝。
　　不是因为他认为该来的迟早会来，该懂的早晚都要懂。而是说他不想这样一个对众生都抱有仁慈善念的人受到污浊世界的影响，即便他身处世间最不干净的位子上。
　　“以后这些事儿就让我来处理吧，人越多思绪越混乱反而没什么好处。”成王安慰徐离文渊的同时招手示意吴继周过去收拾一下地上乱糟糟的纸屑。
　　吴继周极不情愿地从纱幔后面挪过去，看着那些大家名画如此被糟践一脸自己家大米罐被老鼠光顾了的样子。
　　“看你那抠门的样儿，好像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似的。”其实吴继周对皇帝来说更像是长辈，面对他没有明说的谴责徐离文渊还是比较心虚的。
　　吴继周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成王，神神叨叨得叹了口气就端着七零八落的扇子出去了。小花（鸽子）在窗外一边咕咕得叫着，一边摆动自己肉墩墩的身躯，像极了逐渐发福的吴继周。
　　“皇叔，将来我们也会胖吗？”
　　“不会”
　　“我们会老对不对？”
　　徐离羽翰从案上随便抓了一颗果仁扔出去，把小花吓跑，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会吧，没想过”他没想到皇帝会忽然提起这么沉重的话题，现在和一个尚在享受青春的少年谈老去不免为时尚早，所以也就没有给出认真的回答。
　　“再问一个问题，希望皇叔可以认真回答我”徐离文渊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严肃起来“你怎么看我那天带禁军进太和殿？”
　　被上一句话吓住的成王松了一口气“陛下决断能力有所提高，已经学会掌控大局，是难得的帝王之材”皇帝显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于是又追问“朕是说：我拿着兵符号令军队时帅吗？！”
　　“啊哈~~这样的问题只有后宫嫔妃才能给出正确答案！”
　　成王无语。
　　“那朕漂亮吗？”皇帝冲着成王眨巴眨巴眼睛问，一副非要得到满意答案的神情。成王彻底无奈地扶额，充分表现了我不认识蛇精病的处事态度。
　　被徐离羽翰的反应逗笑的某人玩过之后终于引入了不算正题的正题，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家皇叔“既然朕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皇叔要不要带朕出宫去玩？”
　　忙得焦头烂额的成王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我要出宫去必须得忙里偷闲，怎么感觉陛下好像清闲得很呢！”徐离文渊有一种被发现的尴尬，忙为自己打圆场“朕只要让皇叔开心就可以了，剩下的皇叔会帮朕的，对不对！”
　　向来以老谋深算自持的徐离羽翰把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皇帝笑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关于朕滥用皇权压迫皇叔这件事情朕郑重道歉，出宫去朕请客好吧”
　　仔细算算依然亏本但又必须给皇帝面子的成王依然一脸幽怨……
　　你相信一个人能够照亮另一个人的世界吗？不管你信不信，徐离羽翰是相信的，因为辰风让他本来灰暗沉闷的生活有了不一样的亮色。
　　为了把控官场人脉，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种交际场合里，但鲜少有人知道，成王骨子里特别孤傲，冷淡。
　　以往他的个人生活里只有小黑和小花，以后大概会再加一个人，以朋友的身份？
　　近千米平方的训练营座落在天凉城郊一条鲜有人至的老街的街沿上。这样一来，军队演练的阵型排布等机密就不容易泄露，也避免了将士们操练的喊杀声扰民的问题。
　　隔了一条街的兴安路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里是权贵重臣赏花论道常去的地方。为了迎合顾客需要，因此酒坊茶坊都设计得很别致——精美却不落俗套。
　　皇帝御赐的成王宅邸就在沿着这条街一直往里走的巷子里。
　　徐离羽翰想着大梁军队都是皇帝的，兵符迟早都要交到皇帝手里，便询问皇帝意见要不要去校练场见见几位虎蚀军副统领方便将来管理，顺便把军权收回龙椅下或者拿着兵符树立一下威信以便将来号令天下，结果他的好心并没有让皇帝感恩戴德相反徐离文渊心里有些不屑一顾。
　　“这些事儿皇叔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朕从未想过要收兵权。而且朕不是说过了吗？辰风年纪还小，皇叔要帮我一起打理天下。”
　　从徐离文渊贱贱的表情看，显然又是想推脱政务，成王便回头拿扇子在皇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受委屈的某人有苦难言，只能嘟着嘴紧紧跟在徐离羽翰后面“有求于人果然就是麻烦，还要装成小厮！”被以带出宫为由要挟的皇帝真的很想从自己皇叔屁股上踹一脚，然而他不敢！
　　搬进宫里来时，徐离羽翰是一个人，那时他极不情愿，如今出宫时，徐离羽翰身后跟了一个人，这时他已没有满心抗拒，徐离羽翰以为生活真是奇怪，瞬息万变。
　　可是目送皇帝出宫的吴继周不这么想，他知道，这都是自己主子万般努力的结果。
　　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天凉城逐渐隐没在夜色里。
　　“皇叔，你能不能牵着我的手？我害怕！”虽然是迫于小厮的身份皇帝才不得不免去那高人一等的自称，但徐离文渊本身也没有不喜欢这样和徐离羽翰说话，因为这样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尤其是对自己皇叔。
　　惯于在暗夜里隐藏，在暗夜里驰骋，时刻要求自己坚强的成王完全不理解害怕是一种什么情绪，因此他本来想猛翻白眼的，可意识到此时可能有居心叵测的人在虎视眈眈和牵手这个动作有些奇怪后，徐离羽翰最终选择了揽住皇帝的肩膀。
　　徐离文渊露出一口大白牙幸福得朝自己皇叔笑，在光线昏暗的前提下，他生生得把清澈澄明的善意，表达出了诡异的味道。
　　徐离羽翰按捺住用轻功直接提溜着怀里的人走，以节省时间的冲动，假装没看到般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果然只有脑回路都不正常的人，才能和平相处，不至于把本来就不太平的状况弄得一团遭。
　　夜已深了，夜市和酒坊的安全问题难以把控，徐离羽翰就带着闹腾的皇帝去了茶坊。
　　“在外面待得久了，反而会觉得没意思，这和处在深宫里一心只想出来的人刚好大相径庭，你说我们人是不是特贪婪？”百无聊赖的成王看着满脸欣喜神色的皇帝如是说。
　　“活得太过谨小慎微的确会让生活毫无意义”还是个少年的徐离文渊故意装作老气横秋，那个样子笨拙又可爱。可成王偏偏就笑不出来。
　　成王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在大脑里搜罗出来一句能够触动他的答复。但是他也明白，在徐离文渊开口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希望得到一句什么样的回复。
　　对于徐离羽翰来说，这一生有一个懂自己的人也不错，没有爱自己的人围绕身旁就算了。毕竟生活经常要给你找点不开心，然后还不让你产生绝望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