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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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面具套不下所有人的脸。（高尔基）
“谢谢你，顾殊予。”
关关的声音满满的爽朗，她的嘴唇翘得老高，眼睛像被高山泉水洗过一样闪闪发光，仿佛这个世界再无阴霾。
顾殊予从来没有见过关关这样笑过，这个笑容太过美好，让他想起康斯太勃尔笔下卷着小雪花的晴空，巴赫指尖虔诚而荣耀的康塔塔。他手指忍不住跟着动了动，然后说：
“既然这样，以后不许再说让我找其他律师的话了。”
“好，我会加油努力的。”关关握拳，顾殊予以性命相托，她又有什么理由怯懦？拿出百分之百斗志来，对手是陆令非，从小到大，她和他的茬嘴架可是零失败！不怕的，幸运女神肯定是站在她这边！
“对了，你给前室友设定的那个什么泥鳅的来电铃声，我有吗？”顾殊予突然问。
“哈？没什么特别的，你又不需要我打电话……”关关有点不自然地解释。
顾殊予也不管她，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管风琴交响乐流泻而出。
“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原来你设定铃声是按照品味来的！不错嘛，你果然很懂我！”就算表扬她也不忘把一切归功自己，果然是典型的顾殊予，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她哪里知道什么巴赫的名曲，用这个完全是因为这是吸血鬼伯爵的出场音乐……但是这一点实在不用告诉他了。
顾殊予觉得心满意足了，低下头再投入破解deadfake网站的防火墙的战斗，更是干劲十足。关关狗腿地烧水准备顾殊予喜欢的红茶侍候大爷。顾殊予那边也不负期望，很快就有了进展。
“确实难以追踪，用这个网站发email，用户并不需要留下自己真实的邮箱信息，只要把email的内容上传到网站，网站就可以通过服务器自行中转。这个案子发生在本市，以他发挑战状的语气和态度而论，他是以本市的司法机构为对象，自然不会脱离环境。对方在网站上留下的IP地址位置在香港中环，显然使用了代理服务器。不过从网站的后台信息我找到了邮件上传的起止时间，一个32.3兆的文件传送时间21分钟，传送速率26.2k每秒，在2兆光纤adsl上传速率范围中，网上新闻说本市在去年已经完成95%以上的光纤入户，2兆adsl用户应该大部分在偏远地带。我们只要进入电信系统，在这些用户中寻找一个在相关时间在上传等大数据的线路，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这个，也许他传文件的时候还在做别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是那种游刃有余的人，也不会想要夺取别人的人生了。”
顾殊予最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张地图从无线打印机里吐出来，关关拿到手里，上面标注是城郊偏远地区的一间成色剂工厂。
顾殊予将红茶饮尽，潇洒地起身，“水太老了，下次注意。通知前室友，我们要出门一趟了。”
事情紧急，关关直接和陆令非开起了音频会议。
“你们要做什么？胡闹！”还不等关关说完前因后果，陆令非已经踏上了“咆哮马”的路线，他是真的心好累，再也不能爱了，“你今天上午才晕倒进了医院，还四处跑什么？你给我在家里好好休息！”
关关把手机拿远，等音波攻击过了才送到耳边随即解释：“我在履行律师调查权的时候，得知了一条线索，按照程序，我必须通知您。由于这条线索是我方发现的，根据《刑事诉讼法》和《律师法》，我有权要求亲临现场观摩勘验。对吧，陆检察官？”
她早知道陆令非不好搞定，已经做好了准备。还不等他回答，她就继续了。
“事急从权，我先说线索，明天见面时再走流程。最简单的结论是这封email是通过本市市郊一家成色剂工厂的adsl拨号上网上传的。”关关快速地说了一遍地址，还体贴地把百度地图的地址截图发在了对话框，“我无法同时兼顾现场调查和顾殊予，所以请求把他带上。为了节约时间，能否再次借用一下我楼下的陈警官？”
反正已经很熟了，共用一台车她省钱陈国光省心，少一台车还可以为祖国的环保事业多做一份贡献，一举多得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你下楼找国光……”陆令非对她实在无话可说。
关关结束群组通话，对顾殊予比了个OK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陈警官已经很识相地等在楼门口。关关塞了二只苹果给他：“辛苦啦，补充点VC吧，另外一只是给你搭档的！”
“谢谢关律师！”陈国光笑得有点僵硬。
“怎么了，你不喜欢苹果？”对了，关关恍然大悟。陈刑警的名字是陈国光，之前她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国光和苹果的关系。
“我给你的苹果是富士的……”关关无意识的画蛇添足给了陈国光同学正面暴击，他呵呵了两声，关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造成二度伤害了。
完蛋了，现在一看高大威武的陈刑警，关关的脑中就自动燃起《小苹果》的旋律，这两年《小苹果》都快被广场舞大妈捧成国歌了，她这实在是有生之年，无法幸免啊！
“没事，我挺喜欢的。”陈国光咧咧嘴当做笑容，把苹果摆在了前车窗，早已内牛满面。宝宝心里苦啊，难道他这辈子就要跟苹果绑定了吗？Oh，no！！！
车子很快涌入到下班的车流之中，他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我查了下距离，成色剂厂离这边不堵车也要1个小时多车程，陆队和我说了，关律师您一向三餐定时不能打乱节奏，我到麦当劳会停车，关律师可以打包份外卖。”
关关完全能想象出陆令非说这句话时的黑脸表情，今天已经把他惹得够呛了，这点小事还是顺着他一点吧。
一边堵车一边行进，到达成色剂工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派出所的民警最先到场，已经拉起了隔离带。一见他们的车进来，陆令非先迎了过来，亲自为关关抬起黄白色的隔离带，并且在跟着关关的顾殊予要进来前，当面放下。
关关发誓，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陆令非做这么孩子气的事儿。连风度都不要了，看来这次真是把他气得不轻。关关识相地卖乖：
“哎呀，六爷辛苦啦，我们还给你带了外卖，在陈sir车上……”
“辛苦你了，国光！” 陆令非对陈刑警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关关的头，“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头还晕吗？”
“六爷还不知道我吗？就算有天大的事儿，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关关调侃自己，“你不还说我自愈能力堪比海星吗？”
陆令非瞥了她一眼，正要说话，顾殊予已经不耐烦了。
“说正事！”他冷飕飕地开口。
关关也配合着转了话题：“在华庭小区那边怎么样？”
“已经查到了，受害人是一对儿情侣，现场布置一言难尽。”陆令非言简意赅。
顾殊予插了进来：“之前给了电话号码，确定是哪条电话线了吗？相关时间的监控摄像有没有结果？”
“电话已经确定了，就是一楼办公室的电话。这间工厂做成色剂的，在这儿开了两年了。第一年还好，第二年开始，因为环保问题周围的邻居们闹过好几次了，上微博什么的发过消息，也找了电视台来采访。不过这间工厂的老板一向耳听八方，从来都是开一阵工停一阵工，但凡听说有人来查——这不，他们又停工了。”负责的民警过来解释，“我们已经打电话给他们老板了，说人在外地。办公室主任正赶过来，让我们自己进去随便查。他们这里习惯了，就是铁将军把门，根本没有什么摄像头……”
原来是黑作坊吗？关关跟着走进办公室楼，直奔出事的办公室。现场调查员正在这里提取指纹。罗海峰直接传授了老刑警的经验：“如果对方没有戴手套，最容易取得指纹的地方必然是网线水晶头、桌面和门把手，如果在这些地方提取不到，对方很可能做了处理……”
换言之，就是找不到痕迹了对吧。这地面的积灰上，只有鞋套拖过的痕迹，估计留指纹的可能性也不高。关关看了一眼窗户，对面黑漆漆的厂房。民警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个成色剂厂离村子这么近，又是污水又是噪声，也难怪住这附近的村民吃不消啊。听说这次会停工，还是有人寄了实打实的证据给环保局，老板估计也是跑路了……”
“实打实的证据？”顾殊予转头问民警，“是什么样的证据？”
“环保局打电话给我们所长，说是要我们出警协助。好像说是举报人有视频和什么数据报告。他们是约了明天来的。”
听起来应该是拍到了排污的视频和那些理应经过处理的工业污水真实数据的报告吧？看来应该是有问题到一定程度，所以引起了环保部门的注意。
不过既没有摄像头，又没有打更人，这要怎么处理啊？
不过很快地，陆令非和他的组员们就向她证明了什么叫“走群众路线”和“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她觉得就算是朝阳群众来，也要给村民跪了。
“在这种完全熟人社会的村庄里，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陆令非说，“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必然会引起注意，如果是特殊情况，还会引发围观。所以，我让他们去收集了居民这一阵子拍到的照片。”
“最妙的是，有一位老大爷那可真是比西城大妈眼睛更毒，对工厂的事情也特别热心，每天都拍好多照片，就是手有点抖……”
“不管是什么样的照片，都拿来给我吧。”顾殊予选了的地方坐下，拿出了自己的电脑。
“不过村民们的拍照水平不是特别尽如人意，而且都没有整理过……”
“没有关系，我会自己整理的。”
自己整理是怎么个整理法？刑警们面面相觑，但是在陆令非的指令下还是把收集到的照片都copy给了顾殊予。然后看着他眼珠不错地盯着电脑屏幕，连绵不断地点击“下一张”按键的手部简直要化作虚影了。
陈国光吞了一口口水：“头儿，顾博士这样能看出什么啊？”
千张照片飞速轮过一遍，顾殊予最终调出了一张对焦效果相对没有那么捉急的图，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人：“就是他，叫人来认一下。”
“能确定吗？”
“能。”顾殊予说得无比肯定，“他在电视台采访那天、采访之后的第五天也就是工厂又开工的第二天以及视频上传的当天都来过村里。虽然每次出现衣着不同，但是身高、步态以服装风格一脉相承，而且都带了帽子和头罩。你们让村民来指认一下，就会验证我的论点。”
“又是帽子又是口罩，这就算叫人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陈国光有些挠头。但是罗海峰表示了赞成：
“但如果不是自己，村民总会知道。做刑警的，就是该跑断腿。连鞋底都没磨破一双的小子，还差得远呢！”
“因为带了帽子和口罩，虽然他本能地闪躲镜头，但是却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也正是你们侦查的机会。”顾殊予说，“有效信息的照片我都有标记，虽然有些模糊不清。我的建议是为目标人物建立一个虚拟3D模型，提取影响中的有效元素，对他进行填补。”
“这能做到吗？”陆令非问。
“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就知道了。”
关关伸出手指在顾殊予手上暗戳戳地戳了一下，有温度不算什么，CPU燃烧起来也是热的啊；可他居然有弹性，真的不是人形电脑是活人啊！
现场勘验的工作差不多了，陆令非逮住了关关：“小鸟儿，等下你坐我的车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看来今天是逃不过陆令非这一刀，关关决定放弃治疗，自觉地上了陆令非的车。不等陆令非开口，她就直接招认：“六爷，我是真的全好了。”
“小鸟儿，我是你哥，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陆令非根本不为所动。就算不用什么靠刑警的直觉，他也看出关关有事情瞒他。他从来不曾听说过关关有低血糖的问题，尤其是顾殊予还特别带了她的医保卡出门，就像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一定会发病一样。这绝对不正常！
想到关关和顾殊予分享了共同秘密，他觉得一秒钟都无法忍受。
关关咬了咬下唇，反正已经决定这个直面疾病了，也不在乎再揭一次伤疤：“高二那年我代表班级参加演讲比赛，在录像设备面前，我直接过度呼吸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是特定对象恐惧症。我恐惧的对象是大型摄影机……”
就像陆令非说的，她有什么不能跟这个从小就罩着她的哥哥说的。她这次比面对顾殊予说得更为详细。
“摄影机？”陆令非把车停在路边，“我记得叔叔出事的时候你发作过。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嗯，医生说是相似的情景触发，我那时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已经有了记忆。恐惧潜伏在人的精神里，到青春期才发作。这在临床上并不少见。”关关说，“因为我只是在特定情况下才发作，日常生活并不受影响。医生建议不要吃药，先做一阶段心理治疗。之后我都没有碰到需要和摄影机面对面的场合，直到我第二次参加司法考试……”
“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关关说，“毕竟时过境迁……”
“你生病的事，顾殊予知道吗？”
“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
“你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让他在下次开庭前换律师。”陆令非用上了命令语气，“现在媒体为了睡美人都快疯狂了，恨不得能咬下顾殊予一块儿肉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被摄像机包围，到时要每天晕倒吗？趁着有这么一段多出来的时间，你退下来吧。我会找朋友为你介绍最好的心理医生，咱们什么都不想，先把病治好！”
“今天下午在医务室，我和顾殊予说过这件事了。我想过放弃，六哥，因为害怕再次发作，在更早之前，我甚至还想过放弃做出庭律师。”关关叹了口气，“但如果我这么做了，就代表我彻底地被过去打败了。顾殊予他愿意押上自己的这条命，成就一个真相；如果我连一个小小的恐惧症的不敢面对，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他的律师？”
关关突然笑了：“六哥，我妈化成灰那天下午，我带着她的骨灰坛，回了一趟老家。我特想你，所以就去敲了你家的门。不过住在你家的人说你们已经搬家了。后来我就回来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活着是件特没劲的事情。真的，这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家，搞不好有一天我死在出租屋里，尸体发臭了都没有人知道……”
“别说了，小鸟儿，别说了！”陆令非解开安全带，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她的笑容很平淡，明明是那么痛的往事却说得那么轻松，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最尖锐的篦梳一点一点的刮过去，每一条篦齿都带了模糊血肉，疼得他牙齿打颤，“你还有哥，无论什么时候，哥都在这儿。你想要月亮，哥就去找梯子；你想捅破天，哥帮你兜着……”
“哥，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会放弃治疗，吃药也好，心理治疗也好，只要有用我都会去做。但是在顾殊予主动提出之前，我不会放弃这个案子。我相信顾殊予不是这系列案子的凶手。”
“你是律师，他是犯罪嫌疑人，这是一切的前提。”陆令非提醒她，“几乎每一个犯罪嫌疑人都会对自己的律师说自己是无罪的，而鉴别真伪则是律师的工作。关关，你对他的这种信任，有多少是理性思考，有多少是感情用事？”
“理性思考也好，感情用事也好，至少我相信他。”关关抬起头，“第一个案件就能碰到让我相信他无罪的当事人，老天真的很少这么眷顾我……”
陆令非看着关关，她双眸之中光彩熠熠几乎能把夜空点亮。他张了张嘴，终究沉默无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