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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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满足于自己的财产，谁都满足于自己的聪明。（列夫﹒托尔斯泰）
“真正的睡美人杀手？”关关愣了一下，赶紧擦干眼泪。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又伸手扶了顾殊予一把，急促地说，“快，顾殊予，上网查。”
如果真的是睡美人杀手现身，那可就太好了。她不用上庭，顾殊予也可以解脱。这绝对是最好的结果！
顾殊予拿出自己的手机一划，网上本地新闻的头条标题正是 “真假睡美人”，底下的评论已经又起了“珠穆拉玛”。只是还没来得及点开视频，已经不被需要的120终于姗姗而来。讨论中断，关关要求急救员帮顾殊予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便各种道歉送他们离开了。
等这些人一走，关关立即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脸上网，输入网址调出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一段摇晃的镜头，一个黑色帽T罩头的男子侧坐在阴影里，露出一点银色的面具，在黄色的台灯光的照映下更显诡谲。在一片黑白电视雪花音的背景下，变声器双重处理过的男女混合音忽然响起：
“正在看这个视频的诸君，我已被唤醒。我的指引是正义的道路，我的裁决必将被执行。以愚昧践踏我荣光的警察，以虚假荼毒我名字的公诉人，这是来自睡美人的挑战。”
之后就是几张照片像快闪一样飘过去。关关根本没看出所以然来，忍不住吐槽：“这什么鬼？”
还号称真正睡美人，着中二程度，她尴尬癌都要犯了好么！
等视频播放结束，顾殊予闭上了眼睛，那样子怎么都像类人机器人在脑内做什么数据检索。很快地他又睁开眼睛，帅气地单手关闭电脑，唇角泛起胸有成竹的弧度：
“我已经知道他的提示是什么了。”
“哈？”关关觉得自己的智商又被碾压了，“这么快？你行不行啊？”
“自己想！”
“你之前不说我一思考，脑电波都会打扰你？”
“你可以出了这个门再开始，楼道比较狭长，你脑电波的波长阈值有限，到不了打扰的程度……”
他奋不顾身的一救所带来的感动被大风一吹就散了，她还是很想揍他揍他揍他怎么办？
“你刚刚说的，说自己不是铲屎官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晕尸体跟见到你家亲戚就崩溃有什么关系？”
这是秋后算总账的节奏，关关的内心是崩溃的，求不要问，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对于陆令非和他的组员来说，最重要的开庭第一天还真是跌宕起伏。当顾殊予和关关再次出现在大法庭时，他们正围在一起，观看投影仪上播放的“真﹒睡美人”视频。
罗海峰是个很有风度的中年帅大叔，眉宇舒朗气质精干，他非常得体地问候了关关的身体情况，还帮她拉开了陆令非身边的椅子。关关很诚挚地道谢，顾殊予则坐在了她旁边。
视频播放结束，会议室的灯重新亮起，关关率先提出了问题。
“画荷鲁斯之眼图案的颜料检查过了吗？到底是什么材质？”
“已经初步检查过了，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人血。实验室已经投入DNA鉴定了，他们的意思是标本已经污染，不知道检测成功。”陆令非说，“法院审判大楼的摄像头没有扑捉到任何关于凶手的影像，怀疑是遭遇黑客进攻，还在调查中。”
“老大，不用怀疑，肯定就是被人黑了。就这种摄像头还有这里无线网络的安全系数，根本不需要老大您这样的高手，哪怕就只老子出马，也不用念什么‘芝麻开门’，防火墙就会直接打开了！”负责网络安全的孙瑛把自己的手指掰得卡卡作响，忍不住吐槽。他头发乱糟糟的，长了一张混在初中生里都不会违和的娃娃脸，脖子上架着一个印了魔兽世界logo的颈枕，关关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喊出“为了部落”或者“为了联盟”的口号了。
陈国光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瑛瑛啊，这满屋子就你最小，居然还敢自称老子，你这口气比癞蛤蟆都要大了。”
“怎么了，我再小也比你大，你是我的小呀嘛小苹果……”孙瑛倒是不怕，一言不合就开唱了。一个是崔莺莺，一个是小苹果，关关看向陆令非，他手下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奇葩啊。
好在陆令非一个冷眼飚过去，两个人自动消音。关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刚刚在楼下我也看过这段视频了。鉴于这是我当事人顾先生的案子开庭后出现新证据，我要求取得一份媒体获得的完整的视频文件以及传送文件的渠道的相关信息。”
“完整视频就在这里。”陆令非给了她一张光盘，“至于传送文件的渠道还在调查中，有结果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就算说的再隐晦，意思还是一样的明显，这个渠道肯定是有问题了。关关在脑中划了重点记号，继续讨价还价。
“出现这样显然会影响审判结果的情况，我希望能和检方达成一致，向合议庭申请延期审理，留下一定时间让警方对新证据认证或者排除。”
“检方和警方也同意延期，新旧案子之间存在关联性，所以这个案子也被分到了我们组，我们会在最快的查明此案。”陆令非肯定的回答。
“嘴巴说当然最快，可是毫无意义。”一直沉默低着头摆弄手机的顾殊予突然开口，他按住截屏键手指动微动，陆令非的手机便发出了提示音，“去这里。”
“华庭小区4号？”陆令非打开微信，是用关关的手机发过来的信息。陆令非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关关，她怎么可以对顾殊予这样的人这么不设防？他有些烦乱，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址，又怎么确定就是这里？”
“就算我解释了这次，下次你也还是看不到摆在你眼前的答案。”顾殊予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是这个地址，去不去随你。”
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又出现了，坐在两大台风眼中间的关关想抱头，不过全屋的人都用指望的目光看着她，她也只好出来打圆场：“呵呵，我也很好奇，这一路上都想破头了，还是没明白那几幅画到底有什么关联。”
“第一张是天王星，但是下面的英文标记却是金牛座34，这是根源于格林尼治天文台的首任台长弗兰斯蒂德的错误记载。他所任职的格林尼治天文台是本初子午线，即0度经线所在地。”
“第二张是一张风景明信片，明信片要通过邮政系统才能寄出，所以我查了这个风景区的邮编，配合第一张的东经的暗示，就是东经122.018。”
“第三张罗盘倒置，指向为北。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暗号是指地址的话，肯定与东经北纬有关系。”
“第四张是苏东坡与佛印饮酒图。苏东坡与佛印最初交往，是苏东坡贬黄州，佛印在庐山顶上开先寺出家，与‘山巅一寺一壶酒’的圆周率诗相合，配合北纬的提示，指的是北纬31.4159。
接下来的人人都会做，把这两个输入随便哪个电子地图……”
“就得到了这个地址？”在他毒舌开喷前，关关硬着头皮接了话。
顾殊予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他这只是跟警察打个招呼，所以不会给什么难以解读的暗号。不过不管你们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怎样的线索，这个人一定不是10年前那位。”
就算知道不是，也不用这么直接说出来吧。顾殊予这都耿直成一瓶rio了，她还想着以查案赢得准备时间呢！
“言尽于此，走吧！”顾殊予站起身，完全是“反正他该说的说完了，至于听他话的人的感觉，他根本不care”的姿态。
关关只好跟着“呵呵”两声，跟陆令非约好明天去法院跟周法官谈延期审理的时间，便跟着顾殊予出去了。
他们二人一走，会议室的气氛更凝重了。罗海峰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狠狠地摁进烟灰缸中，开口：“就算这个人不是10年前的那个，但这条线索仍然有价值。毕竟这个邮箱地址当年没有向媒体披露……”
“说得有道理。虽然是在线使用deadfeak网站假冒邮箱地址发的邮件，但是他伪装的邮箱地址，恰恰是当年‘睡美人’邮箱的本体，总不会只是偶然。何况这个案子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始终没有踪迹，最好的结果，是这个线索会指向他。”陆令非也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这才继续发言。
“这些年有许多犯罪心理学教授对睡美人案中的两个犯罪嫌疑人进行侧写，认为他们之间存在从属关系。如果顾殊予是睡美人，为了‘营救’他，执行者会制造出各种不利于庭审的状况，也在意料之中。这对我们也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能顺藤摸瓜抓到执行者一次结案，死者可以最终安息，受害人的家属也不用再受一回伤害……”
这也是他之所以同意关关的提议，向法庭请求延期审理的原因。顾殊予是他成为检察官的“初心”，也是从业这么多年以来最强的对手。他需要更强证明力的证据，需要更为周延完整的证据链，他希望能起诉漏网10年的执行者，他不想等10年等过了诉讼时效，眼睁睁放走这个人，被害人的家属值得一份完整的正义。
“不管怎么样，我先带人过去华庭小区排查，有结果再说。”罗海峰站起身，向陆令非请缨。
陆令非点头同意：“那就交给罗哥了，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而已经到家的关关也问了顾殊予同样的问题。
顾殊予开了电脑，然后说：“第一，看10年前的那位的计划书的风格，他措辞工整考究，策划出人意表，对如何谋杀却不被发现的方式，显然有非常深入细致的研究。他犯罪策划的确‘华丽又戏剧化’，然而风格毕竟只是风格，并不是最终诉求。”
“第二，看他所下的指令，都是精算过对方的反应而做出的应对，第7号案件中精确到具体执行时间；第8号案件中投毒的剂量精确到毫克。虽然为求他的‘客户’能看得懂已经尽量在克制，但是字里行间依然有学术的印记。还有对那些破坏了他完美精确度的客户的‘惩罚’，要求自己的执行者对不达标的客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身也能反应他对‘完美精准’如强迫症的追求。”
“他神隐在幕后，不是无法面对这个世界，而是‘运筹帷幄’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成就感……”
“也就是说，他给自己的定位是‘21世纪的莫里亚蒂教授’吗？”
“就算他已经建立起自己的犯罪网络，应该没有什么奇怪。以他的智商是不会发这种牛皮癣广告似的犯罪宣告的。”已经被关关暗戳戳地定位为“福尔摩斯”的顾殊予仿佛要弥补之前在检察院被关关打断没能毒舌的缺憾一样，对着这个“山寨版睡美人”火力全开，“这世界上有许多‘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蠢物，要‘作’超越自己能力以上的‘死’……”
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是被毒汁波及的关关还是缩了一下脖子表示敬畏。顾殊予毫无顾忌的喷溅毒素：
“这个犯罪预告是最大的bug，原版的那位记录时间从不用下午4点，而是1600这样的表达；虽然用汉语书写，但是继续分章时都用罗马数字，本人也丝毫没有感觉到违和——”
“像这样一个对数字非常在意的人，会在表述‘圆周率’时会选择影射‘打油诗’这种美感全无的娱乐题材吗？就算这10年都去堕落了，他也不至于退化到这种程度。”
“陆令非对两个案子很清楚，就算能力再差也该知道对方只是模仿犯，却同意延期审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难以解释的情况，应该是这份视频渠道的问题。”
说完顾殊予十指极快地在键盘上翻飞，关关一见不好，马上扑过去按住那一双显然是要犯罪的美手。这双手不仅看着让人想入非非，还软硬适中，皮肤触感温润比她还细致，简直没天理了！
关关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两声这才喘匀了气：“大爷，你就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放过人媒体的防火墙和邮箱系统吧。”
顾殊予像触电一样迅速缩回手，用高冷的表情完美地掩饰了红透了的耳根，恩准了她的请求。
关关连忙拨打了新闻网站的爆料电话找人，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热血记者。以保护新闻消息来源拒绝了关关的要求，让她直接发律师函给他公司的法务，他们会看着处理。
关关顶着头上三条黑线，转头看向顾殊予，顾殊予扭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对上她，在她打电话跟人撕拉的过程里，顾殊予已经看透一切，黑进了对方的邮箱。那封邮件发件人地址明晃晃地用sleeping beauty做注册名，后缀的域名非常眼熟。这是——
“这是10年前那位用过的邮箱！”关关惊呼出声，爬到顾殊予身边坐下，直接拨打了陆令非的电话，“陆检察官，我已经知道了，自称睡美人杀手的那位发邮件用的是10年前那个邮箱。这个情况直接关系审判结果，作为辩护律师我应该有知情权。”
“这个案子还在调查中，具体情况无法披露。我只能说，虽然两个案子存在一定的联系，但是正如你当事人说的，警方也并不认为他是10年前那位‘睡美人杀手’。”
“那是顾殊予的判断，身为诉讼参与人，我的意志独立于我当事人之外。我认为这两个案件之间的联系或直接关乎审判的最终结果。”关关问，“陆检察官请告知我实情，否则我只好申请合议庭举行证据听证了。”
“我已经调查过了，对方使用deadfeak网站伪装了邮箱地址。”陆令非索性给出原因，“技术部门已经在追踪邮箱ip地址，现在还没有进展。”
“既然如此，我提请检方调查deadfake服务器……”
“deadfake公司和服务器都在国外，我国和服务器的中转国之间并无司法协助条约。”
所以现在警方也要采取“必要手段”吗？关关挂了电话，看向顾殊予，沉默半晌欲言又止。顾殊予又将十指放上了键盘。
“你要做什么？”关关问。
“必要的调查。”顾殊予理所当然地回答。
“基于我的职业精神，我必须提醒你，对于这个案子你并没有调查责任。”关关停顿了一下，“与之相反的，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证明这个人与10年前的真凶存在某种联系。虽然我们会申请延期，但是审判是有时限规定的，法官不可能允许延迟太久。如果这个案子无法短期告破，证据链就会出现缺口，那么判决结果必然对你有利的……”
虽然困难，虽然与实质正义背道而驰，但是身为律师必须为当事人着想，也因此司法中总是程序正义更优先。
“我并不需要把审判的结果建立在‘警察与嫌犯谁更低能’的可笑选择上。”顾殊予看着关关，夕阳在他的脸上投下动人的光影，“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只需要真实为我作证。”
关关一下被震住了，她没想到顾殊予竟然是这样的想的。纵使失去了记忆，纵使面临死刑的审判，顾殊予依然相信自己。他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只有纯粹而高贵的灵魂才能通过的道路。
他坚信这是正确的路，所以“虽千万人吾往矣”！
顾殊予的坦荡，反衬出她的苟且。从母亲过世后，她抱残守缺顾影自怜，早已失去直面自己的勇气。
顾殊予总说需要她，应该是他早就看出来了吧？怎么会是他需要她，这样引发关注的案子，会有无数有能力想挑战的律师愿意接手。
真正有“需要”的人是她，她需要有一件事，有一双手推动自己，走出萦绕在她头顶这么多年的乌云蔽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