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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宽敞的走廊里即使点着蜡烛也显得晦暗阴沉,墙壁坚硬而干燥。虽不通风,这里却处处散发出生冷的气息。无法言明的静寂与冷酷的气氛笼罩着这里,偶尔被一两声夹杂着呓语的惊叫声打破。
      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很少,一条走廊上的囚室几乎都是空的。来回巡视的守卫穿着灿烂精细的盔甲,系着纯红的绶带与披风,胸甲与肩甲上都用黄金镀了十字架的圣纹——这一身穿戴即意味着教廷的权威和荣耀。他手里的长矛尖锐而锋利,秘银的微光在暗处也不减半分。沉重的靴子踏过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他头顶美丽而恢弘的壁画描绘着神明降世的场景。
      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张张仁慈宽容的脸颊,女神与她的侍从们温柔的表情如同明媚荡漾的水波。大幅的穹顶壁画从天花板一直延续到了墙壁上,那上面是人间的高山、草地、森林、湖泊、海洋、村庄和城镇。各种各样的动物和人类和谐地相处着,露出幸福知足的笑容,感恩地劳作与祈祷。

      金属与地面碰击的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他经过了一间关押着囚犯的牢房时朝里看去。犯人坐在地上默不作声,膝盖屈起,黛色披风遮着半边身体。那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并没有对身体上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圣痕表现出特别的忍痛表情。那些鲜红的纹路遍布他的全身——从脚到脖颈到手——胸腹腰背都用粗针将圣水刺入皮下,纹出代表惩戒的痕迹。对暗黑生物而言这是极为残酷的痛苦刑罚,只有在犯下极恶罪孽后才会被施行。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很轻。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见那侍卫不回答,他抬起头,没被刘海盖住的那只金色的独眼望着他,“请问,还有多久天亮?”
      他看着这只吸血种,此刻他彬彬有礼的语气竟让他有些胆怯。早就在几天前交接班时他就听说了他的罪行:谋杀新晋红衣主教,窃取圣器。如果没记错,他记得这个囚犯还是一只纯血种——极为罕见的重罪,加上这样特殊的身份,说是危险都不为过。
      将其逮捕后教廷费了好大力气才替他刺上完整的圣痕,关押在这座专门惩治不法异端的宗教裁判所内。上面拟定的是今天早上开庭宣判并处刑,据他所知,这次由教宗方面提出的处刑建议是圣刑——一百年内使用次数寥寥的最严厉刑罚——圣刑执行队业已准备就绪,将随庭出席。充分考虑到了吸血种、尤其是纯血种内部的团结与回护,这几天的守卫力量足足增加了两倍有余。
      还没等他开口回答,那只纯血种说道:“算了,你不用回答,谢谢,我忘了只要继续等下去就可以。”
      他的脚踝和手腕上嵌着银色的扦子,直接钉穿了骨头。经过特殊处理的银器没有持续地灼烧他的皮肉,只是完全遏制了生成的速度和活动的空间。鲜血在穿刺的表面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早已凝固成了血痂。四道银色的锁链将他的身体绞得很紧,几乎将他禁锢在只能紧贴墙壁的一小块地方里。他的每一次动作都会痛彻心扉,即便是背靠在墙壁上静静地呼吸,身体各处依旧处于异常痛苦的状态,然而他并没有在人类面前表露出半分。

      淡淡的朦胧月光从头顶极小的窗口投到地上,马赛克玻璃形成的蓝色十字架投在了他的脚边。他在被囚禁的七天里从未站起来过,更没有从窗户远眺过宗教裁判所的外面——这里位于王都市区的北边,外面是临窗的宽阔水渠和过道,远远地隔开了街市的喧嚣。在被押送进来时他就感知到了水体里的神圣气息,对于惧怕圣水力量的生物而言,这绝对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看守走远了,他闭上血丝遍布的双眼,苍白英俊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憔悴。赤红的圣痕袒露在手腕上,他瞄了它一眼,并没有流露出憎恶之类的情绪。他的平静与从容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慌张和胆怯。对圣刑之威名他并不陌生,无论是一百年前人类与吸血种大规模爆发战争时的无限制使用和镇压,还是百年内签订了《神圣条约》后那绝无仅有的一次行刑,他都亲眼目睹过。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代表涤荡罪孽的圣纹有一天终将刺到自己身上;而在日出之后,用于惩罚恶行的圣火又将会把这具躯体连同灵魂一道燃尽。他侧了侧头,目光望向一旁规整厚重的石壁。块与块的粘接叠加光滑平整,透出的丝丝冷气穿透了衣服,触到了肌体。
      渴血的欲望早就被压制住,□□上留存的只有一成不变的痛楚。他想到了他的家人,他们带给他温情,许以他诺言,给予了他鼓励和希望……他一并忆起了迄今为止的许多愉快而美好的记忆,这些无疑是他的瑰宝,他最后的一层虚幻的止痛剂。那些和平的、欢乐的、温馨的、已经不会再继续下去的日子将连同记住这些的身体一起就此消失,如同海面涌起的白色泡沫。
      教会的审判法庭和监狱是一体的,都是这座宗教裁判所的一部分。他还能嗅到气息,周围并没有其他纯血种。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别人来带走他,不管是谁——这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眼睛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光亮,东方泛出了温暖而富有朝气的白色。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走廊尽头的门打开的声音,圣咒的念诵声嗡嗡响起。他皱起了眉头,混沌的疼痛从头脑中向外漾开,他们来了。

      缓慢迟滞的步子在坚固的牢门外停下,他抬起头,左右两个侍卫同时将钥匙插进门锁,将它打开。而站在那里虔诚念诵的十二个教士们低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身上无一不是崭新正式的宗教服饰。他微微一笑:“好大的排场。”
      无人回应,他听到了锁扣被搅动的碰撞声,手脚上传来了刺心的剧痛。他们的速度并不一致,随心随性,有的闭着双眼双手合握,有的望着天顶表情虔诚。他手脚上的银链分别牵扯在那两个侍卫手中,他们将刺入他身体的银器拔出,换上了手铐与脚镣。紧接着,他们扯着锁链,引导这只吸血种站了起来。
      祷告结束了,脚步蹒跚、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能力的纯血种经过了站作一排的教士们。祷告差不多已经结束,这时,他听到一个年纪很轻的嗓音小声说道:“愿压切长谷部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目光掠过那个年轻神父的脸,烛台切光忠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黑色的披风随着他的步子而移动着,腕间和脚踝上留下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正在向外缓缓渗血。与皮肤紧贴的镣铐时不时传来刺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然而,他的眼前还是浮现出了一双淡青紫色的眼睛,以及无法驱散的浓重血色。

      那是他的死亡,他的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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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皎洁,小屋内外十分安静。一期一振正坐在餐厅的长条桌边,上面摊着好几本账簿,还摆着一些点心。旁边的玻璃杯里的血液已经被喝空了,只剩下杯底的残渣。他手里的羽毛笔轻轻点过一栏数字,依着过去的范本对近三个月来的小账目进行检查和计算。
      骤然间他感受到了有谁在快速接近的气息,半分钟后,烛台切光忠出现在了门前,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倚在门边,他笑着说道:“还在忙吗?”
      “嗯,”一期一振回过头,正是烛台切光忠将这些东西托付给了他,“财政这方面我以前都没管过,正好学着做一做。以前都是三日月宗近管事和记账,现在他不在,正好我可以锻炼一下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话是这样说,他现在接触的账目并非以往作为吸血鬼猎人时简单的买进卖出和分摊任务收益可比。虽然烛台切光忠给的只是庞大的财产流动中的皮毛部分,牵扯到的交易和各种进出已经让一期一振觉得有些头疼。但他从来都不轻言放弃,更何况这是切切实实地在学习和考验——自从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以来,一期一振很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虽然名义上他是太鼓钟贞宗的血仆,然而在内心里,他从来都不将自己降低到仅仅以被动侍奉为己任的高度。
      也许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烛台切光忠才会愿意教授他这些相对重要的事情。一期一振从来不主动向纯血种们披露自己这些细微的心思,如果三日月宗近在的话,也许他会稍微吐露一些以寻求建议和支持——而他的前任搭档现在正与这个纯血种家族的首领在地下宫殿里长眠,接受从人类到吸血种的转化。他们是伴侣的事已经不是秘密,至少这个家族里的吸血种全部得知并接受了这个事实。
      “辛苦你了,他们几个家伙从来不管财务。如果你能学会的话,确实可以帮我不少忙,”烛台切光忠走到他身边,“有什么问题的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立刻转变了话题:“——今晚是月圆之夜,该替你授血了,小贞他人呢?”
      “这个……没关系,等下次吧。”一期一振笑着说道,目光没离开笔尖的数字。太鼓钟贞宗在月亮还没升起的时候就跑了出去,估计是又去哪里闲逛和玩耍。
      “唉,”烛台切光忠苦笑了一下,“我会好好和他谈谈,这样下去实在太浪费你的才能了。”
      “没关系,”一期一振不忘补上一句道谢,“谢谢你。”
      “话说回来,我们应该是等不到鹤丸国永他们俩出来了,”他屈起指节轻敲了一下桌子,“账目的事暂时先缓一缓,明晚出发,去王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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