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无瑕》许三珍

15、第五章 凿壁偷光（三）

　　段弘毅有些慌张，却故作镇定：“说明你嗅觉有问题，该吃药了。”
　　接着又信誓旦旦：“我会跟你们同甘共苦，陪你们走完初三的艰苦岁月，相信黎明的曙光就在前方！大家好好执行，洗洗更健康！”
　　下面一阵憋闷的笑，仿佛开会时夹着不敢尽情释放的屁。
　　“明天就执行！我是副校长，你们谁敢抗旨，每次扣量化分3分！”说着他提出一大包力士沐浴露，每个宿舍发五瓶，又说，“这是用班费买的。”
　　俗话说“经手不贫”，沐浴露总的买了二十瓶，他每瓶吃五块钱，共吃一百块，对于穷教师来说数目不小了。但这都是他老婆黄彩蓝的功劳：
　　此婆是白璧中心小学的数学老师，形同水牛，腿像圆柱，腰如粮囤，头似瓮罐，眼睛却只两道缝，乍看还以为爬着两条蚂蝗，头发枯黄残败，用一根红色的橡皮筋扎着，像被老鹰啄落的鸡毛。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慢得要死，蜗牛都要等她。然而女人就是女人，无论走得再慢男人都难追到，当年段弘毅为追她，背井离乡，追到白璧镇，最后她被感动了，两个凑合着过，日子穷酸落魄，幸好她教数学，精于计算和算计，擅长“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经常能从学生那算计些油水来，故人赐号“母诸葛亮”。
　　她没当班主任，但段弘毅当班主任，段弘毅他们班的公用品都是她买办，她买五块让老公跟学生说十块，买十块让老公说二十块，暗中渔利，班费用完又叫学生交。这番力士洗发露则是她买的商家甩卖货。此外，学生聚餐她更是趋之若鹜，无论小学的中学的，她都要去，还带上儿子，带上狗，狗也有耗饭量。席间趁学生玩得嗨皮，便悄悄将纸巾、糖果藏进包里，又拿瓶啤酒，捏住瓶口，倒竖起来，仰头作吹一瓶状，弄得喉咙“咕咕”响，同时脚往外迈，到僻静处把酒藏进花丛中，回去见学生时“嗝嗝嗝”打干噎，做酒足饭饱状。趁学生不备，又倒竖一瓶吹出去，回来又“嗝嗝嗝”打干噎。如是几次，学生都佩服得不得了，翘起大拇指赞道：“黄老师好酒量！再来一瓶！”筵终人散，她赖到最后才走，搜出啤酒，再拾些酥肉排骨花椒鸡，牵着儿子呵着狗，满载而归。
　　她不但会算油盐柴米，还会算拉屎放屁。一次段弘毅去逛街，突然尿急，心想这么好的肥料可不能施舍了别人，况且还要开五毛厕所费，便憋着。后来实在憋不住了，便躲到一条巷子深处撒了。回到家几个小时没撒尿，黄彩蓝纳闷，问之。他如实相告。黄彩蓝勃然大怒：“‘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败家子，穷丧鬼，聚不住财的烂人，你憋回家浇莴苣多好！哪有你这样过日子的？不过了不过了，离婚！”闹得家反宅乱，段弘毅只好跪地求饶。
　　如今段弘毅由一个苦□□的小年级长升为副校长，她政策放宽了点，准许他在学校拉屎撒尿了。
　　段弘毅实施了“三检法”，第二天6:10按时到女生宿舍“衣检”。果然见各类衣裤都规规矩矩放着，他情不自禁，把玩良久。又去“偷光”打望，果然不负重望，“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眼中”！一面又欣慰地感叹：老子终于把你们拉下水了！
　　高景也去检查，却告诉男生：“我自不会为难你们，但要提防段老师突袭，你们除把头发弄湿外，手上还得抹点沐浴露。”
　　检查女生头发时也睁只眼闭只眼，从不为难她们。
　　实施“嗅检”的组长每早上都努着鼻子狗打气般嗅个不停。女组长心不在焉，男组长却特别来劲，把鼻子蹭到女生胸脯上嗅个不停，经常遭耳光，于是委屈地向段弘毅告状。
　　段弘毅训斥女生：“乱打执法者，罚30元！”
　　又把班费奖给小组长，每月40元基本工资，还有额外“绩效”，检查出不洗澡的人越多的组长拿的绩效越多。
　　小组长们为争绩效经常冤枉人，闹得鸡犬不宁。
　　段弘毅见高效锻炼法落实下去了，满心欢喜。
　　已入秋，白璧山的早晨水寒风似刀，女生洗冷水澡后个个牙齿筛糠，抖得像风中树叶，不日就病倒三分之二，有六个女生还发起了高烧。
　　段弘毅鼓励说：“万事开头难，你们要坚持，洗着洗着就洗出免疫力了，以后再大的风雨都不怕了！我们坚强的69班是打不垮的！”
　　病号们向他请假去打针，他说：“你们是69班学生吗？知道69班的班训吗？‘坚强不屈，勇往直前’！遇到点小毛病就打退堂鼓，还有69班的精神吗？怎么那么娇气？这等小毛病，克服克服就过去了，人家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都拖着病体行军呢，你看他们最后取得了多么辉煌的成果！你们不拖着病体前行怎么决战中考？怎么取得胜利？”
　　发高烧的同学快烧死了，只好打电话叫父母来帮请假。六个女生的六对父母扑到学校，听女儿说了情况，气不打一处来，齐齐扑向校长办公室，威逼郑浩然，如若不撤了段弘毅的班主任职务就把学校告上法庭。
　　郑浩然并不知情，赶忙把段弘毅叫来，劈头盖脸大骂一顿，勒令他取消冷水浴，并向家长们道歉。
　　段弘毅只得照做。
　　一场闹剧就这样痛苦地收场了，好比怀孕在剧烈阵痛中结束，然而分娩的剧痛带来新生，闹剧的剧痛却带来幻灭。段弘毅无比惋惜，眼瘾都没好好过过就完了，只能每天对着洗澡间门上的两个洞洞凭吊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