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佳中心]远行客》夷羊行者

4、济南

　　路小佳摸了摸腰间鼓鼓的布袋，从里面摸出一颗花生，剥了壳放进自己的嘴里。他的心情很好，无论这地方和他原来的地方有多大的不同，花生却都是一样美味的。他原本连一颗花生都买不起，却恰巧在官道上却遇见一伙打劫过路人的贼匪，又碰到那群贼匪正要问路过的商队留下买路财，便顺手而为帮了商队一把，那笑容憨厚可爱、肚皮鼓得像是怀胎八月的妇人的大老板，便送了他五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五百两银子虽然算不得多，却足够他优哉游哉地到达济南。

　　路小佳买了花生，牵了一匹慢吞吞的老马，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紫色衣服，斗笠一戴，便骑着拖车还嫌累得慌的老马，慢悠悠地上了路。

　　他一路听说济南会有了不得的大事，便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决定去济南转一转，谁知刚到济南，就遇到了万人空巷的大事。看着里面的人被挤得四仰八叉、后面的人还不断往里涌的情形，路小佳没有任何犹豫便寻了一个酒楼的屋顶坐了下来，远远地便看见一行商队从街头慢悠悠地打马而来，走在最前头的是几个武夫打扮的黑衣汉子，中间坐着个挺胸凸肚一身贵气尽显的大老板，正是他在路上遇到的财主，那财主后面还跟着一顶八人共抬的软轿，也不知里面坐着何许人也，轿帘密密实实的居然也能吸引这城里的百姓都往那儿看，软轿后头还跟着十来个青壮汉子，虽然是随从的小厮，却也穿着打扮不菲。

　　路小佳再往近处一看，便又看到了一个月前相识的萧十一郎，他正在路边的茶馆里喝茶，身边还跟着一位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人，大概便是那晚在破庙里和他争执的风四娘了。风四娘本在和身旁的茶博士说话，谁知却忽然像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路小佳一瞧，便发现一个走路又正又稳恨不得把“正人君子”四个大字贴在脑门上的年轻男人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去。

　　他们三人聊了没多久就往他身下的酒楼走，路小佳沉吟片刻，便悄无声息地飘落到了地面，若无其事地上了酒楼。

　　谁知他一上楼，一句“就以此刀为他除去当今天下声名最狼藉的大盗”就轻飘飘地传入他的耳里。

　　风四娘的嗓门在这句话之后陡然之间提高了八度，她一把按住了正人君子的手腕，柳眉倒竖，道：“他说的是谁？”

　　正人君子也不知是被她的手碰到了而一时之间脑子反应不过来还是突然被她严厉的语气给吓懵了，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眼尖地瞧见了路小佳，连忙冲他打了一声招呼：“路小兄弟，好久不见。”随后他便为正人君子和风四娘两人介绍路小佳。

　　路小佳装作巧遇的模样走了过来，微笑道：“许久不见。”

　　短暂的沉默后，路小佳便开口问道：“我看这城里热闹得很，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萧十一郎笑着给他解释，原来是济南城里沈家大小姐归宁，这沈家大小姐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自小便是济南人心中的宝贝，打她出嫁已有两三年，归宁却还是头一次，因此她还未到，归宁的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济南，人人挤破了头，就只是为了看看沈家大小姐这两三年有没有出落得更漂亮而已。

　　风四娘接着萧十一郎的话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一把刀。”她的语气不复方才的热切，变得冷淡极了，似乎看也不想看那正人君子一眼。

　　路小佳反应极快，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正是风四娘想要偷的那把割鹿刀，而想要得到割鹿刀的人，就要答应铸刀师的一个要求，那便是除去声名狼藉的大盗萧十一郎。

　　想到这里，路小佳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问那正人君子：“阁下认得萧十一郎么？”

　　这人想不到路小佳突然向他发问，迟疑半晌，才缓缓摇头。

　　“我看阁下的模样，似乎也对割鹿刀志在必得，可若是不认识萧十一郎，难道还能下得了手？”路小佳的语气越发冷淡，让萧十一郎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正人君子所说的话也是一副正义凛然：“我虽然不认得他，但也知道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人人得而诛之，我又怎么下不了手？”

　　路小佳淡淡地笑了笑，摸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不再多言。

　　一阵奇异微妙的沉默之后，风四娘忽然问道：“依你们所见，六君子之中，谁最有可能得到割鹿刀？”

　　这“六君子”又是何许人路小佳自然一概不知，所以便摆出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作壁上观的良好态度，自顾自地吃着花生，一副超脱于尘世之外的高人模样。

　　他们分析来分析去，把其中五人都评论了一番，直到说起最后一人，沈家大小姐的夫婿、无暇公子连城璧。

　　“连公子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一手剑法也如春风化雨，可我听说那萧十一郎也是一位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刀法自成一格，不知道他们二人碰上了，哪一个更胜一筹？”萧十一郎一杯酒下了肚，便睁着眼睛自夸起来，路小佳和风四娘居然也能配合极好。

　　正人君子杨开泰正色道：“萧十一郎刀法至刚，如风雷闪电，迅猛而不可挡，连公子的剑法却至柔，如暖月春风，他们二人的功夫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但自古柔能克刚，放眼天下，能够胜过萧十一郎的恐怕只有连公子一人而已，更何况，与连公子比起来，萧十一郎还有几处不如他的地方。”

　　风四娘柳眉一挑，斜着眼道：“哦？哪几处？”

　　杨开泰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意味，认真地说：“连城璧武林世家子弟，行事大仁大义，而且处处替人着想，从不争名夺利，近年来人望之隆，无人能及，无论他走到哪里，别人都对他恭敬有加，就这一点来看他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萧十一郎却是声名狼藉的大盗，既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无论走到哪里，都绝不会有人帮他的忙。”

　　萧十一郎虽然还在笑，可笑容却已变得落寞而萧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要借着这股豪劲把胸中的郁结之气都给冲刷干净一样。

　　“看来这位连公子志在必得，”路小佳淡淡道，“不知你们何时到沈家去？”

　　杨开泰道：“明天下午，护刀的司空曙最迟明天早上便可到达济南。”

　　风四娘冷淡地说：“可惜被邀请的是你们，我们这等无名小卒可没办法瞻仰徐大师所铸之刀的风采。”

　　杨开泰红了脸，吃吃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路小佳微笑道：“我对看刀没什么兴趣，在此就要和各位作别了。”

　　萧十一郎了然地点点头，并没有做过度挽留，只是十分潇洒地说了“后会有期”四个字。

　　路小佳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就像一阵风，吹过便散了，他出现的时候除了萧十一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光凭这出神入化的轻功便足以让他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可是他却像是突然降临在这个世上一般，没有过往没有身份，如同风中落叶水中飘萍，令人捉摸不透。

　　可只凭方才他的那一番话，萧十一郎便已把他当做了朋友，更何况朋友本就是不需要过问出处的。

　　路小佳牵着那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马找了个客栈住下，在店小二怀疑且鄙夷的目光之中给了他五十两让他照顾老马，随后打听清楚沈家的去处后便悠然自得地像是二月踏青那般到了大明湖畔。沈家庄依山傍水，气派十足，门口蹲着的两只石狮子也令人不敢侧目而视。

　　他几乎绕着沈家庄转了一大圈，把沈家外围一圈都摸得一清二楚，这才又装出那副怡然自乐的模样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