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斯言

11、还魂之泪

　　那一瞬间，鬼王变成了年轻人，一阵难以言语的激动后，他欣喜地用双臂拥抱着宋虞，喃喃说道：“是你，是你，我知道是你，叶儿，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很辛苦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宋虞没等到那一刻，却被重重地搂进燕非温暖的怀抱里，顿时气愤难当，抽出桃木剑刺向毫无防备的燕非，再猛地推开摇摇晃晃的燕非，用壮士将死的豪言壮语喊道：“呸，我是死也不会如你所愿的。”就要去抹了脖子，燕非狂态尽现，用手狠狠抓着剑：“叶儿，你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是燕非呀，燕非呀。”
　　宋虞想抽回剑不成：“我知道，你是那个杀千刀的燕非，你还我女儿来。”
　　燕非抹了泪，从袖子里掏出孩子，孩子还睡着，一点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砸吧着小嘴，甜甜地笑着。宋虞含泪抱了过来，亲亲她的小脸蛋，心中的石头才放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燕非苦笑着看着心心念念的叶儿，她是叶儿吗？叶儿是她吗？为什么变了样子，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了，她喝了孟婆汤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多么想把叶儿紧紧的搂进怀里，告诉她，几百年来，他有多么想她，想她的娇憨可爱，想她的任性笑意，想她的眼泪，想她，都快要发疯了，可她就在眼前，她是吗？为什么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有点酸，有点苦，有点涩，好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又怕，又喜。“我是燕非，也是鬼王。”见她像母鸡一样护着孩子，喉咙好像都东西堵着了，费力地吞下口水：“本是京城御医，路过偏远小镇，爱上个姑娘叫叶儿，后来，我被水鬼所害，魂归地府，因为阳身尚存，无法投胎，阎王用泥土做了个身子给我，我与那水鬼斗法十年，终于可以转世为人，谁知道叶儿不待我已先去投胎，我只好先找到她，不然人海茫茫，凡人何处找去？寻到附近，得知孙侄儿，就是叶家后世孙子，被你所擒，才前来相救的，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无意伤害你们，不然在你虚弱的时候，取你们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宋虞冷笑：“不要编那些可笑的故事来骗我了，什么叶儿，什么御医，你就是鬼王，就是我们宋家的敌人，你一个鬼魂，能修炼到日照不现形也算本事了，任你舌灿莲花，我就是拼着一死，我也要收了你替民除害。”
　　燕非深情地望着怒火熊熊的宋虞：“叶儿呀，叶儿，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难道我对你的爱证明的还不够吗？难道你我真的有缘无份吗？你不记得我了，你变了模样,以前陪我上山下海，无所不为的叶儿哪去了？”
　　高个的鬼也哭着唤着：“姑奶奶，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小时候你还抱了我，可惜我也是英年早逝，咱们叶家已经绝后了，姑奶奶，祖姑父怎么会伤害你呢？他找你找了几百年，到处的寻人，不见踪迹，阎王都让他去投胎，他却说，找不到你，他投胎有什么意思？总是要找到你，难道你还想不起吗？”
　　燕非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几百年的苍桑，几百年的思念，都刻在他脸上，更有着看透红尘的无奈。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本无色无思，情之所在，恨之所归。
　　悲凉的告白让宋虞内心猛的一颤，叶儿是谁？她该想起什么吗？她又何尝没有爱过他，又何尝忘记他的帮助，两人在浓烟滚滚的厨房笑地直流眼泪，三人对着各自的脸谱时笑的好像真正的一家人，甚至开门的那刹那，她就醉倒在那一抹温柔里了。
　　可是，现实让她清醒，这个衣着光鲜的人明明白白是个鬼王，是宋家的敌人，怎么可能不伤害人呢？他们的话能相信吗？想到自己曾经和他一起生活在一起，甚至把女儿放在那种危险的境界中，她就内疚不已，对，这是另一个伎俩，是一个诡计。她不会相信他的，永远不会。
　　“你仍是不相信我？”燕非抬首，不让眼泪流出，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过多勇气承受痛苦。一个端着碗茶的老妪出现了，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喘着粗气，庆幸两人还没有打起来，不然再失职一次，她个小小孟婆可扛不住阎王的怒气。
　　孟婆走向宋虞：“来，叶儿姑娘，喝了这药，你就记得前世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喝这东西？”宋虞戒备着退了一步。
　　“亏你还是宋家人，怎么连我孟婆都不识得？要不是你上辈子强要喝我那孟婆汤，也不至于闹出这许多事情。”孟婆颇有责备之意。
　　燕非凉凉地问：“是她自己强要喝的？”
　　“可不是，拦都拦不住，都告诉她不用喝了，偏是抢了别人的，还要挟阎王给她改头换面，让你永远找不到，不然也不至于拖累我这把老骨头。”孟婆老了，絮絮叨叨个不停。
　　言者无意，听着有心。“还要改头换面？既然不愿相见，又为何再见？见了又为何那么狠心？”燕非已经没有表情了，有的只是无限的悲凉，累，真的很累，自己几十年的烈火煎熬，几百年的追寻和等候，就是为了一个永远不愿意见自己的女人吗？可笑呀可笑。
　　“那汤不喝也罢，即便喝了，她也不是从前的叶儿，叶儿不会恨我的，不会伤我的，不会那般无情的，她只会恼我，只会耍小性子，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呀，那么可爱，那么天真，谁都说男才女貌，珠联璧合，我偏念手心相挽，把酒言欢，把-酒-言-欢，哈哈哈哈。”竟是张狂起来，已经万念具灭了。
　　宋虞迟疑着看着孟婆手里端着的汤，又望向张狂的书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那几句话像刺刀一样深深的划开了她内心的伤痕，有那么一个多情的少年，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是他，是他吗？是谁，是我吗？
　　只听的半空一记闷雷，天竟是整个黑了下来，宋虞吓了一跳，茫然地微睁双眼，居然看到阎王，小鬼，判官，谛听，满满的一屋子人，还有个穿月牙白长衫的清瘦男子，头带金冠，肩浮彩霞，脚踏祥云，众人皆俯身听训，另一鬼，蒙头垢面，亮着双鬼机灵的眼睛，左右转着，又不屑，又胆怯。
　　清瘦男子脸上浮现佛光，对燕非笑道：“珈蓝菩萨，你还不皈依我佛吗？”
　　燕非看着那男子，奇道：“你是谁？”
　　阎王气道：“这就是日轮天子，你不是要告我吗？现在正主来了，你怎么不告了？”
　　燕非拧着眉毛：“管你是日轮，月轮，天子还是天女，都给我滚。”
　　“善哉，善哉，你还记得老友。”日轮天子好像很开心：“你埋怨宋虞不记得前世了，你可记得前世你是珈蓝菩萨？沉沦情爱，不是已经让你迷失了吗？我佛慈悲，遣我前来，渡你回灵山圣殿。”
　　宋虞好像突然很紧张起来了，他是珈蓝菩萨，日轮天子要带他走了，为什么她会那么茫然失措？她几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是知道自己不能让他走了，那个强烈的念头把她折磨的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看到孟婆的汤，一把抢了过来，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好像可以解渴，孟婆连眼睛都不眨得看着宋虞，只有那个年轻人仍在张狂的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又哭又笑，停不下来。
　　宋虞眨眨眼睛：“干嘛都看着我？喝了那个还能变成另一个人不成？”话虽是如此，可是纷至沓来的记忆好像潮水般涌向大脑，闪的脑袋都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正见到燕非迈着踉跄厄步子离开。
　　宋虞冲上前去拦住他：“你就这么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