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金鹧鸪》星期天

5、初识情滋味（二）

　　严华寺香火鼎盛，钟声悠远，大雄宝殿中佛祖如来宝相庄严，神情悲悯。杜若彤跪坐蒲团，双掌合十，随着周围的善男信女们一起拜佛。在杜若彤合着的双掌中，一张小小的纸片如火般灸烤着她，让一向专心礼佛的她有些心不在焉。
　　当她下了青帐马车，寺院的小沙陀就悄悄递来这张纸片。长约一寸、宽约两指的纸片上只简单地写着四个字：林中等你。那龙飞凤舞的字充满了理所当然，霸气十足。字的主人仿佛笃定她会如约前往。
　　单独去见一名陌生男子会是一件多么违反礼法的事呢？杜若彤按住呯呯乱跳的胸口。从展开纸片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是谁写的。依稀还记得那曾经凝视着她如火般燃烧的双眸，曾经搂过她的强健的双臂，是他！
　　心慌意乱地上完香，杜若彤遣开小如，独自一人偷偷从严华寺的后院角门溜出。寺院的后面稀稀落落地植了十来棵柳树，高及膝盖的青草长得铺天盖地，星星点点的风信子散落其中。微风拂过，犹如层层绿浪汹涌而来。
　　杜若彤提着裙摆走出百余米，便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悠闲地嚼着青草，旁边负手而立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焦急的神情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化为惊喜。于是，喜悦也在她心中漫延。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杜若彤嗔道，语气有些骄纵。
　　男子带点无奈、带点宠溺道：“因为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虎贲校尉大人。对吧？”杜若彤道，“我还知道你叫卢成。”
　　一丝甜蜜涌上了青年将军的心头。连日来的寝食难安、相思刻骨，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看着面前提着裙摆的娇俏女子，卢成灿若星辰的眸中泛起一片温柔，他不由自主上前两步，低声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杜若彤。”
　　“杜若彤，若彤。”卢成喃喃重复着。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他来回念着，杜若彤顿时觉得羞不可抑，刚刚鼓足的勇气荡然无存，只能任由脸颊火辣辣地烧着，好半天才想起一句话：“上次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没耽误你的大事吧？”
　　卢成一笑道：“只是随圣上去木兰围场狩猎。有很多人去，少我一个也不打紧。”
　　杜若彤随手揪下一朵风信子，放在鼻端嗅着。卢成迟疑了半天，才道：“我每天都来严华寺，希望有天能遇见你。真的，就希望能象今天一样，这样遇见你。”见杜若彤低垂着头，又道：“若彤，把手伸出来。”
　　“呃？”杜若彤不解，“干吗？”
　　“把手伸出来，就一下。”
　　杜若彤咬着嘴唇伸出右手，纤细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感觉手上一沉，一个微凉而温润的东西落入掌中。是什么？杜若彤略显惊慌地看向卢成。
　　虎贲校尉武艺超群，一身胆气更是无人能及。此时，勇武的将军却心生怯意，他跃身上马，深深地看了杜若彤一眼：“若彤，路上小心。”马儿绕杜若彤几圈后终于离去。
　　一人一马渐行渐远，直到看不清了，杜若彤才摊开手掌，手心中赫然是一支翠色流淌、玲珑剔透的玉簪。簪子的内侧有一行小字，杜若彤拿了细看，轻吟出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杜若彤惊呼，心虚地看看四周后又念了一遍，唇角开始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日渐西沉，操练了一整天的兵士们疲倦地收拾兵器，从校场走回营房。转眼间，校场上就剩下一位身形略瘦的青年将领，清秀俊朗的脸上汗水涔涔。他扛着一杆银枪，晃到校场边上的兵器架旁，对着一位坐在兵器架旁擦拭宝剑的身形魁梧、虬须满面的汉子道：“老徐，你说成哥跑哪儿去了？都大半天没见着他了。”
　　被唤作“老徐”的是射声校尉徐涟，闻言哈哈大笑。他年龄较长，早已成家，这会儿乐得直拍年青将领的肩膀：“得明呀得明，看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倒不明白了。”他又放低了声音道：“依我看，你的成哥准是去找那位姑娘了，这几日整天魂不守舍的，就知道往外跑。”
　　刘得明是越骑校尉，平时与卢成最为要好，彼此以兄弟相称。此时摸在下巴沉思道：“成哥真糊涂。上次随圣上去木兰围场他就迟到了，好在谢将军只是训了几句，也没说什么。可成哥为什么巴巴地跟人换，非要回京都驻防。你说跟着圣上狩猎多好，就凭成哥的武艺，何愁不让圣上青睐。”
　　徐涟一撇嘴：“想知道，去问他好了。”
　　刘得明抬头，就见卢成骑着马慢悠悠地从营门外晃进来。他急忙迎上去，大声道：“成哥，你去哪儿了？下个月你不是要参加选拔吗？还有功夫在外面闲逛。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这边徐涟也问道：“怎么样？找到那位姑娘了吗？”
　　卢成恍若未闻，径直走回营房。刘得明和徐涟对视一眼，均想他这次又扑空了。正绞尽脑汁想些安慰的话来说。卢成却回身对他们一笑：“她叫杜若彤。”
　　“啊？”刘得明兴奋不已，冲上去揽住卢成的肩膀，“你找着她了？是谁家的姑娘？”
　　“礼部尚书杜朝选的女儿杜若彤。”
　　“礼部尚书？”徐涟拧着眉头，“我听人说过那姑娘，可是个美人呐。只是那杜老头很有些读书人的脾气，有点看不起我们武将。”
　　“什么？看不起我们？我还看不起他们呢。书呆子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没有我们守边固土，他们能过安生日子吗？”刘得明气愤得直嚷，“再说，人家姑娘同意就行。成哥，那位姑娘对你如何？”
　　“这……”卢成黝黑的脸庞可疑地浮上一片红云，“若彤，她……应该不讨厌我吧。”
　　徐涟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这样，不如你早早去杜府把亲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