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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四章 ...

  •   唢呐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有些渗人的喜庆。
      于是他低头一看,只见他身上披红着朱,正是出嫁的样子。
      这朱红的颜色看得久了,他像是魔怔了般入了轿。
      花轿稳稳地走上了道。
      外头,那送轿老汉仿若送葬一般木着脸。
      轿内,阿瑾捏着掌心的墨玉,低垂着头不知正想些什么……

      他原是洛沂老祖靖纥养在门下的童养媳,这一点,洛沂上下,众人皆知。
      说起这洛沂老祖,还要从洛沂开宗之主说起,据传当年开宗之主还是个凡尘少年郎,因缘际会兴于洛沂,收九徒而建大宗。传言他为人素来闲散,生平事迹自不欲与人多言,故而证道之前,除却几卷法门剑谱,并未有其他趣闻之事流传而下。
      故而,开宗之主如何以凡人之体,探证大道之秘辛,鲜有人听闻。
      便是他那极孝悌孺慕,深得他喜爱的九徒弟,其倾毕生心血编纂的《洛沂传·溯源卷》中,也不过只提了一句:洪荒有神,临洛沂而居,师尊少行道,于是洛沂启。
      大抵说的是,开宗之主虽为凡人,却受命于天,得了一个扮作凡人居住于洛沂湖畔的神灵点拨,遂有了如今这洛沂大宗。
      话说各宗各派创建之始,撰文门人为着门宗更为名正言顺之私,无不喜好添点神光异象的俗套陈规,这几乎已是约定俗成,无可厚非。但怪就怪在自洛沂开宗以来,其宗内确实莫名多了个厉害人物镇门,此人不知从何而来,有他一日,这洛沂宗千百年来不论受何大难,皆屹立不倒。
      如此一来,各派皆眼红不已,可这厮油盐不进一心属意洛沂,旁人也着实毫无办法。日子便这样一年年耗下去,眼看着洛沂宗节节高升,世间新秀也是大浪淘沙,前辈后生走了一批皆一批,这能人却不老不死,毫无力竭之相,时日一长,众人吃惊之下更是多了些惧怕,这世上哪有情愿流连于凡间的神仙,那不是妖魔还会是什么?
      一时间流言四起,传到后头,竟有说那洛沂老祖是个受了天谴的妖魔,大罗神祗将其囚于洛沂,永生永世不得踏出此处一步,是故,这妖魔哪是不愿意挪窝,分明是挪不得!而那洛沂开宗之主更是个愚不可及之人,竟意图为这妖魔解除封印,更与之勾结为害,实乃千古罪人。
      故而,许是出于此种顾虑,那些自诩名门望族之流,均不愿与洛沂宗人往来,并将之比作了不可提及的恐怖存在,别说拉拢,便是攀扯也是不敢的了。
      这便是洛沂老祖千万年来备受争议的由来。
      幸而神宗人才济济,如日中天,又有老祖镇门,倒也不是非与他宗交好不可,后来更有蓬莱夺重七岛而为天下恶,这洛沂宗与他宗的关系,倒也还算过得去。
      可惜事与愿违,百余年前,因洛沂妖人之故,洛沂再度为天下人所憎,而此番扭曲的积怨仇恨,使得道魔搁置世□□同攻上了洛沂宗,甚至一鼓作气竟将其打了下来。
      小传记载,这场仅僵持了不过一旬的大战,随着洛沂妖人不知其踪,老祖不知死生,落下了帷幕。

      又是一声唢呐的声响。
      阿瑾突觉花轿两侧多了两个人。
      随即,花轿停了下来。
      那老汉隔着轿帘说道:“夫人,到了。”
      阿瑾掀帘往外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墙,城墙之上隐约坐着个抚着琴的新郎官。挂着油纸朱棉灯的城门上方,倒挂着一具具穿红着朱的尸体,这些尸体上伤痕无数,其中好似以砍伤为主。
      几个骑着马的咧嘴汉子扬着手中的羽箭,围着这些尸体打转,他们手中的羽箭光洁如新,腰间别着的砍刀却血淋淋的。
      这已是最后一顶花轿。
      老汉木着脸,令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花轿两旁走上来一画着鲜红腮面的“人”,他拉开轿门,将新娘背了出来,一步步往城门走去。
      骑马汉子嘿嘿笑着拉满弓,羽箭直指新娘。
      不知是哪一步走得不对,一时间羽箭四起,如雨般飞射而来。
      阿瑾从那“人”背上下来,继续往前走去。
      既是兵落阁主娶妻,会不会是以勇择妻?
      如今无计可施,阿瑾也只能赌一把。
      羽箭来得越发急了,可……临近了,却一点儿也没碰上阿瑾。
      显然,他赌对了,这些羽箭皆是幻象,若他当时有一丝退怯躲避,恐怕这“假新娘”的把戏,早便玩不下去了。
      他一直走到了城门下,这下,他总算看清了那些吊着的尸体,他们身上果然没有箭雨之伤,血肉模糊之间,隐隐能见着大片的拖拽伤。
      不对,他再往远一点的地方望过去时,他突地发现了几具奇怪的尸体。
      那几具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羽箭。
      阿瑾闭上眼,他突地知晓哪里不对了,那些骑着大马的汉子,从他的双眼往那些尸体上看时,便已悄悄围了上来,砍刀从腰间卸下的轻微响动,已离阿瑾越来越近。
      哪家娶亲似这般血腥,若他是兵落阁主,他会想些什么?
      若他是兵落阁主?
      是了,他年少时曾见过轩景,那时的轩景最喜好红烛昏罗帐,端是个风流不羁之人,怎会到了如今这地步,竟全然变了副模样。
      可倘若轩景真得变了呢?
      他是否还能拿这些浅薄认知去赌命?
      阿瑾不知道,他闭着眼,固执地坚信这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如此这般之后,便仿若真的什么也未看见一般,无视前面尸山如海,直直往城门走去。
      他的手刚碰上门环,城门便开了。
      一股风吹了起来。
      唢呐声咿呀作响。
      阿瑾睁开眼,什么骑马大汉,什么新娘尸体,好似黄粱一梦般,皆不见了踪迹。
      他此刻仍坐在轿中,他捏紧双手,掌心正是他方才从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扯下来的一点碎布。
      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羽箭、砍刀、尸体、汉子,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不过是一步步地不断从上一个真实,踏入到下一个真实中去。
      而一旦他心中想明白了这一点,便总有那么一刻,会心神不宁陷入某一个真实中,万劫不复。

      前头并未有什么城门,那是一座府邸。
      “红销阁”三字赫赫在列。
      斗红灯笼曳曳而动。
      着红衣的轩景将阿瑾从花轿中抱了出来,往府邸深处走去。
      在他们身后,捧着曼珠沙华的仆从鱼贯而入,那方才跟着送轿老汉的一高一矮两个红腮媒“人”,亦在其中。
      天色突地暗了下来。
      阿瑾自被轩景抱在怀里,便如同定了身般,百般不能动作,他深知他已入了这一片真实中去,若再细想下去,便更是难以逃离。
      府内沿途的红灯笼愈发明亮了,一片昏黄之下,阿瑾只见轩景那华美的侧脸上,一双幽深的眼睛冷冷清清地望着他。
      “可叫我好等,”轩景道,“他在哪?”
      轩景口中的他,指的便是靖纥。
      说着,左右侍从上前将一扇朱门打开,轩景迈步走了进去,那些侍从便又将门扉合上。
      内室之中,早便置了龙凤喜烛,轩景将阿瑾往喜床上一放,随即撩袍往榻上一坐,好似有些悠闲地垂着首。
      他的睫毛颇长,眉眼细长艳丽,烛光一照,有如妖猾。
      轩景犹自悠哉悠哉,阿瑾却急得满头都是汗,可偏偏动弹不得。
      “他若不来,我便娶你罢了,”轩景拿了块帕子,好似极是怜惜地给阿瑾擦汗,这擦着擦着,他的手便来到了阿瑾腰间,他的动作极是规矩,眼神也淡漠得很,任谁见了,也看不出一丝这人身上的情意。
      可阿瑾突地有些害怕,“你……放开我。”
      “不装聋做哑了?”轩景俯身如对待什么讨人欢喜的小玩意似的,拿唇轻轻碰了碰阿瑾的发梢,“我是极欢喜你的,不若你便真嫁与我罢。”
      阿瑾看着他不吭声。
      随即两人周身景物一变,成了个四面透风的石亭。
      “怎么?难不成你也生起我的气来了?”轩景突地抱起阿瑾,将他放于石桌之上,与他脸贴着脸,小意说道,“你都将我杀了,让我在这鬼蜮做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又这般利用我试探靖纥,怎好意思生我的气?”
      话未落尽,他的身影却如烟一般,没了踪迹。
      阿瑾松了口气,他这是又踏入了另一个真实中去。
      这一夜过得忽快忽慢,等晨光照进来时,又或许是更早之前,阿瑾觉察到手指动了一下,随后,四肢才终于回暖过来,他能动了。
      他爬起来走了出去。
      待他一脚踏出石亭,天色骤然暗沉。
      四周风声呜咽。
      不远处,怪石嶙峋。
      有人声传来。
      “你这没用的东西,”一人躁闷道,“这红销已是第二十三阁,若是过了这一阁,便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仙踪林,偏你是个靠不住的……”
      古札有言:木兰涧虽由三十三阁而存,逢三或可越阁而行。
      此言仅不过是前人推测,后人却不敢不将其放在心上,皆因该古札出自一生还于木兰涧之人,后人不敢妄言只身一人闯进那高山仰止的仙踪林,但如何全身而退,却成了可想之事。
      此札推断,若有一人闯入第三阁,则可免一、二阁之苦,如闯十三阁,则可免四至十二阁之刑,以此类比,若真有如此可运之人,也许只需入这木兰四阁,分别为隶属第三阁的黄泉,第十三阁兵落,二十三阁红销,三十三阁短帐,或可直达仙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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