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阿四阿苏

6、第六章

　　陈至珏终于明白周长朝那句‘阴魂不散’的另一层意思了。
　　此刻，坐在会议室里，她被两个消息砸得头晕眼花。很久不会发作的冷气鼻敏感隐隐又有了发作的征兆。
　　新项目首次、正式的会议桌上，前头那两张脸，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项目第二大合资人，以及，新生产线总工程师。她怎么就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呢？而且更可恨的是，早上周长朝明明是和她一起出的门，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因为是实木桌，声音很刺耳。
　　她立刻按掉，但前面还是有人看了过来。
　　蔡总是今天会议的主导者，隔着一个大会议桌，笑得儒雅随和：“至珏，别太惯着手底下那帮人，什么事情都依赖你，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完，得让他们学会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权当历练。”
　　更多的人看了过来，她只能应是，笑，尴尬地笑。
　　今年人员变动大，新老交替，无论是专业水平还是其他方面的能力，确实欠缺许多。本着过来人的心态，她能护则护。
　　想来开会前发生的那段小插曲他大概知道了，客户盛晖那边的接洽人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脾气古怪性情乖张，他们部门的小卢负责跟他沟通，被训了几次，小姑娘怵他，早上接待的时候又出了点错，捋着了老虎须，急得快哭了，最后陈至珏出面费了很大劲儿才总算把难堪的局面扭转了过来。
　　周一要处理的事情本来就多，积压和突发的，小姑娘小伙子一遇到困难习惯性向她找依托，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多半也是棘手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疲于应付。
　　果然，她视线所处的外头玻璃隔间里，小助理正搔头又作揖。
　　她没办法，只能偷偷朝她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一偏头，对上两张波澜不惊的脸孔。
　　陈至珏突然有种被全世界合起伙来欺骗了的感觉。

　　会议进展得很顺利，之前谈不拢的那些议题如今只稍加分析便有了定向，条条框框基本也落实了。
　　陈至珏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的影响力是与生俱来的，即使这原本不是他们的主场。
　　上半程结束，她从会议室退出来，临急临忙去解决小助理的棘手事，处理完之后时间尚有富余，又改道去了洗手间。
　　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里面聊开了。
　　这层的洗手间是会议专用的，会议室里的女性本来就那么三两个，所以她们聊得并不避讳。
　　“哎呀小可怜，被早上盛晖那人恶心到了吧，看这脸色差的。”投资部的孙进群姐姐见她进来便打趣道。
　　陈至珏往梳妆镜里看了一眼，拍拍脸颊，“还好吧，估计昨晚没睡好。”
　　她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孙大姐说：“听说了吗，我们这位年轻有为的总工程师是我们齐昇未来的准姑爷。”
　　“郑董年轻时那位的女儿？”
　　“嗯哼。”
　　“不是跟她老爹不对付吗？”
　　“大了，总有开窍的时候嘛。”
　　“哦，也是。”另一位刘姐姐拢了拢头发，“想不到今天我们敬爱的周董本人也来了，虽然项目挺大，但对他们万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呀。”
　　“是挺意外的，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型，有他在开会都不好意思打瞌睡了。”
　　“可不是，话虽不多，但字句到点到肉。”
　　孙大姐终于发现了陈至珏不在状态，掐她手臂，“傻愣着干嘛，不补点妆？你唇膏颜色看着有些淡。”
　　陈至珏抿抿嘴，“今年流行这种淡颜色。”
　　她从镜子里看一眼后面两位大姐，状似不经意问：“万华要合资的事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孙进群理着头发，嘴里咬了发夹，半含糊说：“这个呀，本来项目就不对外公开招资，而且你要知道万华的作风，不到百分百有定夺是绝对不透露一点风声的，再加上他们跟我们郑董、蔡总的交情，花落他家算得上理所当然吧。”
　　“我还以为他们自家这么大的项目要运作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想到还有精力过来掺一脚。”刘姐感叹。
　　“此止我们，最近许多知名并购投资后面都有他们的掺和，范围极为广泛，包括科技、互联网、影视、游戏、医院、制造业、餐饮业，别人玩一个公司，最多玩一个产业，他们家呀，打通了上下游产业链。”
　　要论谁的消息最灵通，非孙大姐莫属了。
　　“知道吗，现今大火的e乐电竞，估值这个数。”她比出几个指头，“周长朝是首轮投资方之一，以他个人的名义，当时投进去的钱，现在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周公子擅长的是风投，没进万华之前，在国外干的就是这一行，他老子不看好，说他投机取巧，不务正业。”
　　“曾经传闻，周老爷子说如果不服众就不传他，可是你看，他上任以来，他家几位叔，哼都没敢哼过一声。”

　　下半程会议基本上没陈至珏什么事，但又必须要出席。
　　有人发言，她直视过去，看似听得认真，其实在走神。
　　科学研究表明，人走神时大脑活动反而更为活跃，活跃程度甚至超过我们专心从事一些日常工作的时候。
　　陈至珏想到了小时候，每次练琴练厌了就喜欢盯着五线谱发呆，享受着大脑天马行空任驰骋以及细细的线条在眼前无限放大的乐趣。
　　奶奶说过她这是典型的逃避策略。
　　她还想起了今早出门的时候，周长朝问：“晚上吃什么，我们买面粉回来自己擀皮包饺子吃好不好？”
　　甚至想起了跟王首上一次见面时的对话，他说：“陈至珏，我后悔太早认识你了。”

　　会议终于结束了，大家在收拾东西，陈至珏也准备撤退，蔡总突然说：“晚上在鸿宴吃饭，大家安排一下工作，记得准时出席，还有你至珏，不准又缺席。”
　　陈至珏抱文件的手僵了僵，抬头，避开两侧看过来有意或无意的目光，一脸为难：“蔡总，晚上瑞姐叫我陪她出席慈善晚会。”
　　瑞姐是郑董的亲姐姐，齐昇的创始人之一，本着敬重，全公司上下都尊称一声‘瑞姐’。如今退休了，不过还挂名齐昇的执行董事。
　　蔡总‘哦’一声，似乎看了眼周长朝，她看不太分明，听见他又说：“既然瑞姐叫你，那算了。”
　　陈至珏如蒙大赦，迅速撤离。

　　回到办公室，她连灌两杯水，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周长朝和王首，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两个会坐在同一张会议桌上。
　　小助理推门进来，说信息部引进的新系统要开始做验收了，叫她过去看一下。
　　前不久全公司系统大换血，有的重整升级，有的全盘置换，推行起初阻力重重，大家用惯了旧系统，对新事物排斥，是她力排众议，联合信息部搞了这次大革新。
　　习惯可以改，只是时间问题。
　　信息部就在她办公室楼下，她打算从后楼梯绕下去，刚推开消防门，没想到一眼看到王首，背对楼梯口，半杵着窗台。
　　听见声响回头，对上陈至珏错愕的目光。
　　他嘴里咬了烟，烟气升腾，熏得眯起了眼。
　　他没说话，保持扭头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又面无表情转回去，手指夹开烟身，吐出一口烟雾。
　　她印象中他的样子还停留在几年前，干净的大男生，不抽烟，不喝酒，笑起来有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抽烟，心里头有浓浓的不适应。
　　手肘撑着门面，力道在一点点消退。快要合上时，他突然出声，但还是背对着，淡淡地：“我原先不知道。”
　　我原先不知道是你的公司。
　　陈至珏明白，有了些许释怀，但无言以对，最终消防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走回前厅，从中央楼梯下去。

　　验收报告上的数据陈至珏并不满意，她拒绝签字。
　　负责这次项目验收的许立巍直咋呼：“我的姑奶奶，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这只是一个系统，你不能指望它具备超能力。”
　　“我不管，我既然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它就应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没有东西是完美的，它有好的一面无可厚非也会有一定的弊端性。你为什么非想着十全十美呢？你太理想化了。”
　　“任何一样东西如果满足不了人的需求，无疑是废物一件，这与完不完美是否理想化根本是两码事。如果这种水平已经是极限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在砸自己的饭碗吗？还有，完成度和满意度是两层完全不同的概念，你的完成进度做得再好但得不到认可照样是白搭，混淆是非不负责任不思进取，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做事风格？”
　　许立巍被她噎得无话反驳，只能求饶，连连苦笑：“刚和蔡总还说起，我们部门新来的小伙子天天叨叨着说陈经理美丽温柔知性端庄，工作能力又好，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像小姑娘，小伙子是没看到你现在这副恶形恶状，如果看到，估计要怄死他。”
　　陈至珏无视他的取笑，继续色厉内荏：“少贫嘴，这个系统必须再跟进，验收报告也要重新写过，我只要最终结果也只相信数据，其他免谈。”
　　“行行行，搞到你满意首肯了为止。”许立巍快要给她跪下了，一副怕了她的苦相样，“你这是从哪儿招来的邪火呀，怎么偏偏倒霉催的往我身上撒！”
　　陈至珏都准备要上去了，忽然灵光一闪，后知后觉回头问：“你刚刚说和蔡总说起？说什么？蔡总来过？”
　　许立巍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说：“他前脚走你后脚到，和万华的周董，听说我们要做验收，过来看看情况，来时正好我们打电话上去给你，听说你会来他没呆多久便走了，蔡总说你做事一向稳妥。”
　　陈至珏呐呐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许立巍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她只好勉强笑一笑，然后‘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