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秦》苏向秦

10、折花门前剧（陆）

　　【1】

　　赵成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身边仿佛有许多的人在徘徊，但他伸出手时，他们又纷纷化为灰烬。
　　他在看不清的迷雾间踉跄地行走，耳畔有痴缠之声未尝断绝。
　　一句一句的话语，以极哀戚的口吻在呢喃，仿佛要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汤谷落，虞渊覆，生死别。

　　没来由，赵成蟜突然很想哭，很想去见一个人。
　　很想去见一个，他不知道是谁的人。

　　【2】

　　恨天旭很不快，非常不快。
　　任谁在午休时被吵起来都不会太高兴。
　　虽然日头早已偏斜，申时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3】

　　姜虔很高兴，非常高兴，也非常愤怒。
　　在晚膳的锣都要敲响前，大名鼎鼎的恨天先生终于从药房内移驾西厢，来给赵成蟜诊病。
　　他忍不住要磕头感谢上天，让小主子合了这怪医的眼缘。

　　恨天旭身形高大，用铜覆面遮挡住大半张脸孔，只露出双阴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色如朱砂，就仿佛瞳孔中燃烧着不息的火焰，自九幽地府喷吐而出，只一丁点火星便可焚尽天下人的骨头。

　　姜虔深感恐惧，也觉得庆幸。

　　异于常人之貌，在各国并非稀奇事，但也绝对不稀松平常，许是八辈子才能撞见一个。
　　姜虔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有异貌之人，不论忠奸，都远是常人所能企及和揣测的。
　　就比如，常跟随太子政身边的门客，邹思悱。

　　小主子此次有救了。

　　“恨天先生，请您务必救二公子于水火。”姜虔恳切地望着恨天旭，就差再向他也跪下。
　　恨天旭目光冷酷地看过榻上气息奄奄的赵成蟜，表情全掩盖在他的面具之下，让姜虔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喜怒。
　　“勉强合我口味。”他说，声音沙哑得似乎被烟熏坏过喉咙，仿佛是皮肉摩擦过沙砾而出的声响。
　　姜虔愈发肯定，这恨天旭只怕是地府潜逃外出的修罗恶鬼，饿了就要食人肉。
　　“可要准备什么”一侧始终安静的宫延卿问。
　　“不必，我带来了。”恨天旭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别在暗缝里的小包袱。
　　将小包袱在胳膊上摊开，露出许多根长短不一的银针，那些针细如牛毛，尖刺如锥，在明亮的烛光下跳动着寒冷的光辉。
　　姜虔低低倒吸了一口气，虽担忧仍在，但面上却愈发压不住欢喜。

　　小主子有救了。

　　恨天旭转过身，不知是不是读出了姜虔心中所想，目光里充满着嘲讽，粗嘎的嗓子断断续续地发出嘲笑。
　　“即使我救他，他活过此劫，下一劫，他也还是要死的。”
　　姜虔浑身一颤，有些惶恐地抬头对上恨天旭的眼神，满腔热忱瞬间犹如冰封。
　　愤怒席卷而来，让他日渐苍老的身躯止不住地战栗。
　　“只有天，才能判定二公子的生死。”他几乎要喊出来。
　　恨天旭的眼中全是不屑，自傲地背转过身去。
　　“我就是天。”
　　姜虔双腿紧绷，倘若他再年轻二十岁，恐怕就忍不得要上去掐断那大逆不道的贼子的喉咙。
　　他忍住了。
　　二公子的命能不能续，还在于恨天旭的心情。

　　“恨天，不要再胡说这些，惹祸上身。”宫延卿开了口，朝恨天旭抛出责备的目光，又转头向姜虔温和地一笑，“内官，二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你且忘记恨天方才的话吧。”
　　姜虔未能马上回答。
　　他半靠在背后的砖墙上，喘着促膝，强迫头脑逐渐恢复了冷静，将情绪收拢，而后颤颤巍巍地向宫延卿恭谨地揖礼。
　　他明白宫延卿的言外之意。
　　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半字。
　　恨天旭冒天下之大不韪之言，倘若传入大王耳中，宫延卿恐怕也要受不小的牵连。
　　姜虔并非瑕疵必究之人。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都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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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出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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