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岩 ...
-
第八章 青岩
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楚越河起来的时候，外面街道上早已经人声鼎沸。
要了酒菜，她在窗边坐下。楼下买菜的大爷和菜贩子讨价还价，街对面一家脂粉铺子，此刻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倒显得旁边儿的糕点铺有点儿冷清了。
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一个人走到她身边。“姑娘，不知在下可有荣幸，与姑娘同座？”
这个声音……她一回头，“是你！”是那个在林子里给他们下了奇怪的毒的人。
“是我。”那人笑笑，径自坐下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唐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不知道我是谁你就给我下毒？楚越河没好气地回答道：“楚昕。”
这个假名字她用了一路，倒是越用越顺手。
“楚姑娘一路上可还顺利？”
楚越河翻了一个大白眼，说道：“托先生的福，很顺利。”想到自己那一身恶心的红斑，忍不住咬了咬牙。
“顺利就好。”唐珩仿佛看不见她的目光，倒是笑得开心。“不知楚姑娘此来青岩可是有何要事？”
“求医问药。”你管我来干什么，多事。
“楚姑娘生病了？是什么病？”我想管就管，我都管了你一路了。
“全身红斑，口生恶臭，还会传染。”还不都是你害的。
她恶狠狠的样子没赶走对面那个可恶的人，反倒把来传菜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唐珩见了哈哈大笑。
“楚姑娘精神饱满，身强体壮，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定是骗我的。”
“对啊，就是骗你的。”
这人真无聊，楚越河决定眼不见为净，先填饱肚子再说。
唐珩看着她狼吞虎咽，问道：“楚姑娘很久没吃饭了吗？”明明每日他们都有投宿的呀。
“要是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也吃不下饭。”想到别人看他们的嫌恶眼光，她就恨不得剐了眼前这人的皮肉。
唐珩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也是好心想帮你们嘛。”虽然方法极端了点，但是效果很显著不是吗？
“多谢。”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唐珩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只是那眼睛总控制不住往她身上瞟。
“非礼勿视。”冷冷的声音仿佛带着冰雪。
“噢。”
这人突然不再与她抬杠了，楚越河反倒看了他几眼，说道：“那些人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若是还像前几日一样“发病”，那他们可没办法完成雇主的交代。
“昨天晚上就无碍了，否则楚姑娘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唐珩淡淡的笑着，仿佛在说，你真蠢，你不是也中毒了吗，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楚越河只觉得一口馒头噎在嗓子眼儿，恨不得掐死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唐珩咳了咳，说道：“我知道怎么进入万花谷。”
楚越河夹菜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万花谷？”
“来青岩，既不为游山玩水，又没有亲戚朋友，除了打着万花谷的主意，我想不出别的了。”其实他是一路跟踪她，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能说出来。
“嗯，我是想去万花谷，那又如何？你会这么好心带我去？”他的好心一般人可真承受不起。
“怎么不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唐珩脸上的笑都快堆起来了。
“呵呵。”
吃完饭，楚越河谢绝了某人陪同逛街的“好心”提议，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
“那好吧，有事记得叫我。”唐珩一脸被抛弃的伤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越河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不对，我又没请他，他自己来的，真是一个怪人。”
怪人走了，终于恢复自由的楚越河兴高采烈地在街上逛来逛去，每间铺子她都要进去看一看，每一样东西都让她觉得新奇无比。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楚越河指着一个药杵，兴致勃勃地问道。
“姑娘，这是我们药房自己用的，不卖。”掌柜的抱歉地拱了拱手。
“那这个呢？”指着一个药碾。
“这个也不卖。”掌柜的汗颜。
“怎么都不卖啊。”楚越河有些不乐意，问道：“那你们这儿都卖什么呀？”
掌柜的有些哭笑不得，“姑娘，我们这儿是药房，自然是卖药了。那些药杵药碾都是做药用的，姑娘您若是喜欢，可以去铺子里买，我这儿都是自个儿用的，可不能卖给您。”
知道自己惹了笑话，楚越河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惊讶得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你不是在藏剑山庄……”当少夫人吗？
钟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先生日夜忧思、愁眉不展的情绪传染了他，导致他出现幻觉了？
“钟宇？”楚越河也很惊讶，“你也在这儿？没想到我们在这里重逢，你家燕先生呢？”既然碰见了钟宇，想必阿九就在附近了。
“先生受了些伤，我来替先生抓药的。”钟宇扬了扬手中的药包。
楚越河见他拿着一摞药包，不由得问道：“你家先生伤得很重吗？”
钟宇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几日便无大碍。先生平日里就我一个人照顾，此次出门便多买了些伤药和补品，可以多用些时日。”
“怎么，你家先生经常受伤吗？”楚越河有些奇怪，阿九看着不像身体不好的人啊，居然还要吃补品。
钟宇闻言脸有些轻微的抽搐，然后才浅笑着答道：“先生身体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又不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时常受伤。”想到燕九珂那些抽疯的行径，钟宇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厚道了。
楚越河看着面带微笑但眉角青筋隐隐的钟宇，有些明白了。“辛苦你了。”阿九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安排理出牌的，跟在他身边服侍，想必钟宇的内心早已是苦水一潭了。
“楚姑娘说笑了，这是钟宇的职责。”钟宇眨了眨眼睛，险些落下泪来。老天开眼，终于有人知道他有多苦了。
“你们住哪儿？带我去见见你家先生。”怎么说阿九也帮了她那么多，前去探病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在前面不远，楚姑娘跟我来。”
钟宇带她走进一个小院子，院里晒满了药材，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坐在晒架边上看书。
楚越河制止了钟宇喊他的动作，加重脚步走到他身边，说道：“这位兄台好生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不如抬起头来，让本姑娘好好瞧瞧。”
钟宇在一旁脸都黑了，在心里默默哀叹，果然靠近先生的人最后都会变得跟先生一样不正常。只有他一个人遗世而独立，出淤泥而不染，唉，做人艰难啊。
“我可不是能随便瞧的，瞧了就要以身相许。”
果然都是疯子，我还是去熬药吧。钟宇摇摇头试图忘掉自己刚刚看见的画面，转身去了厨房。
“噗。”楚越河笑出声来，看着对着她眼含深情故作羞涩的燕九珂说道：“好呀，今晚咱们就入洞房。”
燕九珂伸出手来，“来吧，就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楚越河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阿九你真逗。”
“谁逗你了，我说真的。”燕九珂摆出一副“你出尔反尔”的表情，惹得楚越河笑得直不起腰来。
“阿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逗啊。”
燕九珂擦擦她笑出来的眼泪，问道：“你来青岩做什么？和你家夫君吵架了？他要娶小老婆了？”
“瞎扯。”楚越河撇了撇嘴说道：“我来找我师兄的。”
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燕九珂问道：“那你找到你师兄了？”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进去万花谷。”说着有些泄气。
燕九珂莞尔一笑，“我还要在青岩待几天，到时候陪你一起想想办法。”
“嗯，阿九你真好。”
原本开开心心准备和阿九一起寻找如何进入万花谷的法子，没成想第二日燕九珂便接到飞鸽传书说是有紧急任务匆忙间走了，连钟宇都没带上，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个人在客栈住了几日，正发愁该怎么办的时候，唐珩突然找上门来，说是来兑现承诺带她进去万花谷的。
原本她是不信的，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青岩，她也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了，如此只好跟着唐珩。
“喂，我说，你不会是什么采花贼吧？”不然干嘛大晚上的偷偷摸摸？
唐珩拉着她上了一个亭子一样的东西，说道：“我是什么人，你等会儿就知道了。”说着在一根柱子上按了一下，霎时他们脚下的“亭子”就开始往下落。
“这怎么了？”楚越河有些惊讶，好端端的“亭子”怎么会动呢？
唐珩及时搂住她的腰说：“别怕，等会儿就到了。”
楚越河僵了一下，然后说：“放开你的爪子。”
“不放。”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
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的，毕竟是晚上，周围又这么静悄悄的，万一她掉下去了可没人救她啊。这么想着，楚越河还是乖乖让人搂着不再说话。
“到了。”感觉到脚底一个停顿，她便推开唐珩走出了那个“亭子”，不得不说，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你怎么知道这么进来？”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唐珩在她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丝毫不怕被人发现。“全天下人都知道，就你这个小傻瓜不知道。”
“真不知道舅舅把你保护得这么好究竟对不对，唉。”
唐珩低叹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片子，这么蠢，真怕你被人骗了。”
楚越河拍掉他的手，愤愤地说道：“你才小丫头片子，别动手动脚，不然我不客气。”
“等你长大了再说不客气吧。”唐珩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以她现在的身手，他只需一只手就能轻松打败她。
明白自己技不如人的楚越河无奈只得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哼”来表示不满。
走了约一刻钟左右，他们停在一处角落里的房子前面。
“好了，到了。”唐珩打开门走进去，示意楚越河跟上。“舅舅，我回来了。”
楚越河有些纳闷，这人带自己来见他的舅舅干什么？她可是来找师兄的。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一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师兄！”
楚霁还是像从前一样，白衣胜雪，风度翩翩。他微微笑着，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孩子。
“越河。”怜爱地拍拍她的背，楚霁的嗓音依旧温柔。“叶濯他们还好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没有丝毫责怪，只有无尽的疼惜与包容，果然世上最好的还是师兄。
楚越河擦擦眼泪，抬起头说道：“叶老夫人说藏剑山庄不安全了，让我去秀坊找梨师父。”
“那你怎么没去？”楚霁捏了捏她的鼻子。
楚越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我想师兄了，我要来找师兄，我想和师兄待在一起。”
楚霁摇了摇头，问道：“叶濯他们遇到麻烦了？”
“嗯，是跟叶大哥有关。”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有些低落，“我走之前来了一位天策府的李将军，他说叶大哥死了，可是他们统领又不相信叶大哥已经死了，所以肯定要来找藏剑山庄的麻烦。”
“师兄，阿濯说叶大哥是朝廷要挟他们的人质，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一直搞不明白，藏剑山庄不居庙堂，乃江湖门派，怎么会和朝廷结下仇怨呢？
楚霁闻言眸色一沉，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人心不足，贪婪险恶。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踏着别人的尸体也要往上爬。”
“反正那个人手上的血债不止这一笔，再多一些又怎么会在乎呢。”唐珩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阴沉。
“那个人？是谁？”她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是皇上。”唐珩答道：“或者准确来说，是他身后的皇上。”
他这么一说，楚越河更糊涂了，“什么意思？”
“有人想要得到皇位，所以需要兵马来逼宫。”楚霁的回答简明扼要，却让人胆战心惊。
“兵马？”所谓兵马，不过是兵器人马。想到张有道对他说过的话，楚越河有些明白了。“他们想要藏剑山庄帮他们铸造兵器？”
“对。”楚霁点了点头，“藏剑山庄从来不涉朝堂，自然不会答应。”
“所以他们为了逼迫叶老夫人答应他们的要求，就以叶大哥做人质要挟？”楚越河有些气愤，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带走叶大哥的是天策军呢？他们不是为朝廷所用吗？而且，叶大哥甚少出门，他们又以什么理由带走他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既然盯上了藏剑山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楚霁回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而后说道：“眼下叶真这个有利的武器不见了，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用武力攻下藏剑山庄，把藏剑山庄变成他们的铸兵厂。”唐珩适时出声，眉宇间是浓浓的鄙视与不屑，“如果藏剑山庄解决不了，他们就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什么第二条路？”
“把藏剑山庄，换成唐家堡。”楚霁的声音森冷无比，眼睛里也闪现出痛苦的神色，“他如果这么做，就是在挑战我们的底线。”
楚越河看着眼前仿佛瞬间陌生的楚霁，有些害怕。“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楚霁放松了表情，收回一身凌厉的气势，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润道长。
“舅舅，明日一早我就离开。”唐珩突然站起身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楚越河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为什么他叫你‘舅舅’？你还有亲人？”
楚霁微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我有一个妹妹，是珩儿的母亲。”
“真的？原来师兄你不是孤单单一个人呀。”楚越河开心起来，“那她人呢？我要见见师兄的妹妹，她一定像师兄一样好看。”
楚霁看着她的眉眼说道：“嗯，她的确很漂亮。”妹妹在她心里，是世上最可爱最好看的女孩子。
“不过，她已经去世了。”而且，死得非常痛苦不堪。
楚越河有些懊恼，她看着眼前两个沉默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不说这些了。”楚霁岔开话题，转身对唐珩说，“你明日带着越河一起回唐家堡。”
“师兄，我才刚找到你，怎么又要赶我走啊。”
楚越河很伤心很难过，自从两年前离开华山，她和楚霁总是聚少离多，她心里很不安很害怕。
“我不要走，我要一直和师兄在一起。”她无赖地抱着楚霁，埋头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楚霁无奈地笑了，伸手抱住了她，说道：“越河，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应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越河，你要自己长大才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