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嬴弄武传》许凡夫

6、夷吾借粮

　　公元前647年，晋国大旱，田野颗粒无收，百姓们卖儿卖女，饿殍遍野，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事件。晋国王庭，晋王夷吾眼见国家将灭，忧心如焚，虽然已是秋天，由于焦虑，夷吾仍然感觉热的出不上气来，他一边拿宽大的衣袖擦额头的汗珠，一边焦虑的朝着堂上的大臣们投去希冀的目光，朝堂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粗粗细细的呼吸声。大夫庆郑打破了沉默：“大王不如向秦国借粮，一来秦国和晋国比邻，而且秦王后是大王的姐姐，秦王不会坐视不管。”庆郑的话像大海里投进一枚石子，吓得大家连呼吸都屏住了，大夫吕省、郤芮是夷吾的心腹大臣，二人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话只有他二人能说了：“大王当日回国为王之时，曾许诺秦王将晋国河西之地割让给秦国。可大王继位后，并未遵守诺言，这回借粮，恐怕秦王不给。”吕省提醒道。吕省和郤芮早就私下里沟通过了，郤芮随即接口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行，再说了，河西之地为秦晋之间的屏障，割让了河西之地，就等于把整个晋国拱手送给秦国。如果帮助人家的同时又消灭了人家，何恩之有？而且大王当时已派臣送了大量金银财宝给秦王，晋国并不亏欠秦王什么。”夷吾常舒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的心腹之人，心上的坎就这样轻轻松松迈了过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向秦国求助。”夷吾于是派能说会道的邳郑出使秦国借粮。这邳郑一向见风使舵，从不把话说满，因此一向不曾得罪秦国。但作为使者，他还是需要立场明确的站在晋王一边。秦王早就猜到邳郑的来意，本来是打定主意不理这个白眼狼小舅子。邳郑亦步亦趋地躬身走进秦国的王庭，首先转达了晋王对秦王夫妇的问候，然后把曾经的恩怨又提起来，向秦王解释：“当初晋王许诺把河西之地给您，可大臣们不让，说土地是先君的土地，晋王无权分割。今晋王刚刚继位，国内政局不稳，因此也不敢忤逆众大臣的意思，还望秦王见谅。”这邳郑把罪责全推到了大臣身上，秦王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人群里一个白发白须瘦老头不紧不慢开了腔，此人正是秦丞相百里奚：“听说夷吾也曾许诺把汾阳城邑分给里克，好像也没兑现诺言。”秦王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轻蔑但不表现出来：“晋王的歉意朕已知晓。丞相安排晋使者邳郑去驿馆歇息。”邳郑刚刚道了歉，不好意思马上提出借粮之事，只好先住下来，再等机会。
　　却说邳郑去秦国借粮，周王念在晋国新换国君，晋国是周朝姬姓一族，派大臣姬过拜访夷吾。夷吾刚刚登上大晋国王位，根本不把周朝放在眼里，再加上他本身小气，怕周朝又来要军队要武器要土地。因此夷吾听姬过来访，正在吃饭，躲避已是来不及，心想不如索性冷落他，让他要东西张不开口，所以头也不抬的问：“周王让您来有什么事吗？” 这姬过封为召公，可是周王的至亲，见夷吾这等傲慢，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事，只是让微臣来看看晋国的国君是谁，庶民们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造反之事？”夷吾的一口饭差点噎住。摆摆手示意宦官，宦官上前请姬过后堂休息，姬过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出门叫过自己的随从，回了西岐。夷吾见姬过走了，也不以为然。姬过向周天子忿忿不平的讲述了夷吾的不逊，周天子大怒，夷吾小人，不由得想起重耳，若重耳为晋王，断不会如此，不由长叹一声。无奈，周朝衰微。但自此，周天子有了除掉夷吾之心。
　　夷吾知道里克和邳郑当年杀死奚齐之后，先找了重耳，重耳拒绝回国，才找了自己，因此对里克等人极不放心，怕他们再发动政变。因此召见里克，亲自为里克斟茶，言辞极为恭敬：“如果没有将军，本王不可能成为晋王，将军对本王有再造之恩。”里克是个直人，不会拐弯抹角，其实他压根看不上夷吾，他手里端着夷吾递过来的茶水，并不落座，“大王叫微臣来……”不等他说完，夷吾揉了揉肿泡的眼睛，“可是将军您毕竟新手杀死了奚齐和卓子两位国君，弑君之人，如果不伏法——本王——恐遭天下人诟病。唉——”里克气的肺都要炸了，他把一碗热茶连同茶碗一起泼向这个恶心的无信小人，早有宦官急忙挡在夷吾前面，茶碗掉在地上碎了。夷吾右嘴角的黄色山羊胡子抽搐了两下，化作一个狞笑，对着里克远去的背影尖利的吼道：“将军深明大义，去后，本王定当以最高礼仪安葬，并将许诺将军的汾阳之邑封给将军的儿子，以报将军扶立之恩。”里克突然站住，回过身来，他抬头看看天，万里无云，真的没有吗？不，云在万里之外，为人家创造了朗朗晴空，自己偏安一隅都不可能。他怒吼道：“要杀我还找什么借口。”远远看见寒光一闪，那是宦官把剑递到夷吾手里。他们惧怕里克，甚至是赤手空拳的里克。里克彻底死心了：“微臣明白了，谢主隆恩！”他不是对着夷吾说的，夷吾不配，他是对着晋王说的。已经有卫士向他靠近，他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赶来的卫士的宝剑，拔剑自尽。邳郑在秦国听到里克自杀的消息，大为恐惧，因为当年造反他也是主力，为今之计，只有让夷吾改变主意，自己才能保住性命，夷吾的心腹是吕省、郤芮。邳郑忙去找秦王，邳郑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大王，今夷吾杀了里克，正如大王前日所言，夷吾乃背信弃义之人，答应大王的土地不给，里克帮他继位，答应里克汾阳之邑，不给也就算了，还害人性命，如此阴险狡诈，如果重耳为君，断不会如此。”邳郑想先下手为强，保命要紧。秦王叹道：“朕也曾去请重耳，可他不愿归国为君。”百里奚依然胸有成竹：“重耳不愿回国继位，是担心夷吾，若拿掉夷吾，重耳自会回国。”秦王一怔，“晋国强大，捉拿夷吾，谈何容易？”邳郑咬了咬牙：“邳郑有一计，可不动兵卒，让夷吾下台。”秦王精神一振，“什么方法？”“夷吾大小事都问计于吕省、郤芮，如果秦王出重金收买吕省、郤芮，让二人谋反，即可拿下夷吾，迎立重耳。”秦王一听是钱的事，笑道：“如此甚好！”于是派人和邳郑携大量金钱返回晋国。谁知厚礼送上，吕省、郤芮却不接受，报告给了夷吾，夷吾大怒。杀死了邳郑，连同太子申生的心腹，左行共华 、右行贾华 、 叔坚 、 騅顓 、 纍虎 、 特宫 、 山祁 ，人称七舆大夫。因这七人皆为晋国贤臣，因此晋国上下悲愤异常。邳郑的儿子邳豹逃到秦国，让秦王趁晋国饥荒，出兵攻晋，秦王征求百里奚的意见。百里奚不同意：“臣尝生活于下层，年近六旬才得遇大王，尝知民间百姓之苦，两国交战，百姓尤其遭殃，再加上饥荒之年，会使大片生灵涂炭，上天有好生之德。夷吾不贤，与百姓何干，建议大王借粮给晋国，这也是大王扬名立威的机会。”秦王点点头，认为百里奚言之有理，他也不想落了乘人之危的名声，更何况与百姓为敌。于是通知夷吾，秦王将借粮给晋国，夷吾大喜。秦王将粮食装船，经黄河水路浩浩荡荡运到晋国，天下诸侯，无不为秦王的胸襟叹服，周天子专门派人送来腊肉，表彰秦王的仁爱之心。
　　秦王下朝回来，将腊肉赏赐给弄武和穆姬分享，并讲了事情经过，穆姬幽幽地叹道：“夷吾一向心胸狭窄，要是重耳为晋王就好了，重耳宅心仁厚，晋国就不会如此混乱不堪了。”弄武好奇的问：“重耳长什么样子，是有四只耳朵吗？”穆姬笑道：“不是，重耳天生重瞳，而且肋骨连在一起，可能跟他母亲是戎狄族有关。”弄武问：“那位什么不叫重瞳，叫重耳呢？”穆姬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笑着说：“当年我父王觉得他长得重瞳，但耳朵只有两个，自古耳聪目明是连在一起的，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而且也有希望他多听之意，因此用名字补充了耳和目的不协调，取名重耳。意为不仅重目，而且重耳。”弄武笑道：“弄武真想看看他的眼睛，重瞳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看人看到的是两个。”穆姬笑而不答，回头问秦王道：“大王为人宽厚，不计前嫌，臣妾替晋国百姓谢过大王。”秦王正色道：“确实，如果单看夷吾，朕绝不会帮他的！”穆姬道：“重耳和夷吾均为戎狄女人所生，差别却是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