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故茕

5、叛逆

　　曹子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这不是出于他不想好好学习的本意，而是因为他太高了，会挡住别人。当然，这个位置也很合他的心意。
　　物理老师讲了很多，他也听不太懂。他在第七中学上高三。在一个不好不坏的学校，一个不好不坏的班级里，有着不上不下的成绩。他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三学生。
　　他的父亲是警察局的局长，在缉毒破案方面都有卓越的成就。他和父亲长得很像，性格也像。从小，认识他的人都会说“小轩长大了一定和父亲一样是一个厉害的警察”“长达了当警察，像你爸爸一样保护大家”等等类似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曹子轩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应该做一个警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许还可能有其他的答案。然后，他浑浑噩噩到了高三，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警察，大概是因为：考警校可以走后门？他觉得看见父亲的未来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从不甘到认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然后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虽然不善于学习但还不至于讨厌它，只是为了和父母作对而已。当个坏学生能让父亲对自己失望，生气，那他就决定当个坏学生。
　　就在他一边神游一边听课的时候，同桌拍了拍他的胳膊。
　　“喂，轩子，我听说今儿良大头他们被警察带走了，你知道不？”
　　曹子轩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你最近好像跟他们走挺近的……”
　　“没有的事。我跟他们没啥关系。”
　　“那就好。你说这都快考试了……你说你高一的时候成绩多好，现在都跟哥们被流放到最后一排了。不是我啰嗦，你跟你爸赌气不能坑了你自己呀！”
　　“张水枫！你以后改名叫张婆妈算了。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你跟我说实话，你爸是不是给你找好学校了？你以后……”
　　张水枫还没说完，下课铃就响了。
　　“他们找了学校我就上，开什么玩笑。”曹子轩趴在桌子上，压着刚刚讲过没听懂的物理卷子睡了。张水枫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只是一个巧合，就在曹子轩上物理课的时候，秦鸣也在上物理课。不过两边的气氛差异大了些。
　　一中是一所百年名校，作为市里最好的高中，学校里都是一门心思学习的好学生。每个年级有十二个班，都是按照成绩随时调整的。每个年级的一班聚集了本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秦鸣，就在一中的高二一班读书。
　　十岁的秦鸣并不是班上最矮的一个，他比两个女同学要高，如果秦鸣稍微有一点正常小孩的思想就会觉得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事实上，这件事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从开学到现在，他稳坐在教室第一排。母爱泛滥的女老师总是很照顾他，开始还常常会问他听懂没，后来发现他实在聪明的过了头，觉得高中这些东西对于他应该太简单了，也就不再问了。当然，她们还是会格外关照他两句，比如“今天有没有吃早饭”“天冷了多穿衣服”，因为在她们眼里，秦鸣和那些正处在青春期既叛逆又烦人孩子是不一样的，他还小，不能够很好的打理自己的生活。但是在秦鸣只会点头摇头的沉默之前，她们的热情也渐渐冷淡了。
　　秦鸣坐在座位上，很认真地听着物理课。他觉得人们把天才这个词按在他身上，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他只是比平常人记性好，仅此而已。当然他觉得小时候总在母亲的实验室看着写化学和计算，也是自己化学和数学比较好的原因吧……但是物理他就会学得比较吃力，比如现在，上课的时候他必须认真听讲才能学会这些东西。其实秦鸣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吃力与其他人相比已经是很轻松的了。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老师讲话的声音就只有笔划在纸上写字的声音。时间在这种声音里很快流逝，然后就下课了。秦鸣放下笔，趴在了桌子上，他有点困了，下节是化学课，他可以睡个觉。比起夜晚，秦鸣觉得自己更喜欢在白天睡觉。

　　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周围变得热闹起来。
　　“嘿，我走了，明个再见。”张水枫早就收拾好了书包，一打铃也不顾老师没有没下课，就背起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曹子轩迷迷糊糊坐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也不困，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了出去。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大家总是跑的特别快。大家都回家了，大家都喜欢回家。只有自己不喜欢。
　　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写起了作业，作业写得差不多又慢悠悠地把这些卷子折好，把书摆放整齐，空着手走了出去，临走还记得走到教室最前面关灯。良斌这两天肯定被盯紧了，他那帮狐朋狗友都是怂货根本玩不起来。曹子轩觉得挺没意思的，他也没拿那群流氓当朋友，跟他们的关系一点也不比跟张水枫这个有点婆妈的同桌好。只是他们挺能折腾的，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敢干，人一多，热闹，时间消磨的快些。
　　而现在，曹子轩只有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其实要说实话，他从小的家教挺严的，父亲虽然对家里冷淡但只要有时间就会教导自己，母亲为了维护父亲的名声，也不可能让他像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做坏事，所以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看起来像个坏孩子。
　　他双手插兜，走出校门的时候跟门卫打了个招呼，门卫大爷总是见他天黑以后从学校里出来，看见了就嘱咐他回家小心。而曹子轩一听到回家两个字，就觉得头疼。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日益频繁地吵架，而自己越来越讨厌待在家里。
　　他慢悠悠地走着，走到了遇见小孩的巷子口，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小孩。今天大概有在好好上晚自习吧。他这样想着，走过了巷子。这条街还是这么灯火通明的，虽然经过了大规模的整顿，但看上去和平常别无二致，而这件事，对街上下了晚班匆忙赶回家的普通行人来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曹子轩沿着街往家走，他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某件事，那就是在某些人生命中起到了转折性的那些事，能影响到的也不过是他身边的一小部分人而已，在另一些与他无关的人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
　　人与人之前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不让其他人影响你，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好了。就跟那小孩一样，那小孩一看就是这种人，看他谁也不愿意搭理的那个样子就知道。
　　奇怪，曹子轩嘴角抬了一下，怎么又想到那小孩了。

　　秦鸣今天也没有上晚自习，他又悄悄地溜走了。不过今天有点不幸，他翻护栏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虽然只是抽筋，但是走起来还是有些疼。他想起他第一次翻护栏的时候，不知道外面有个被人扔了的盆景，跳下来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上面，就不能走了。
　　那次怎么回到家的呢？自己走到巷子口，打车去医院，那个医生非要叫自己的监护人来签字，他打父亲的电话没有人接，打母亲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最后医生实在联系不到人才同意他自己签字。还有一个护士阿姨把他打车送回家。他们大概有点可怜自己吧，没有管的孩子。但是秦鸣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自己也生活的挺好的，他最大的愿望是快点长大，因为做一个小孩子总是会得到一些额外的照顾。有人这样对他好的时候，他会觉得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些对他好的人，比如学校的老师，比如那个护士阿姨，再比如那天送他回家的男生……他走了两步，那一点点的疼慢慢就适应了。看来不用去医院了，秦鸣这样想。
　　那回到家，那钥匙打开门，家里依旧空空荡荡的，他坐在沙发上，停下行走之后又开始觉得脚有些疼，也许应该好好泡泡脚，然后上床睡觉。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动，所以就这样吧。他有些累了，倒在沙发上就睡了。
　　秦鸣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印象中他好久没有在十二点以前睡觉了。在沙发上睡得浑身都疼，他想到床上继续睡，脚刚一落地就感到了钻心的疼，他一瘸一拐地走回卧室，边走边想，明天是周末，自己大概还是得去医院，可是去医院实在是太麻烦了。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他躺在被子里想这个问题，然后觉得有点冷。这两天他总是觉得有点冷，大概是因为……总是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手被握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