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故茕

17、保镖

　　那年夏天意外地热。高温使空气变得扭曲，人的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好像都成了幻觉。但那个夏天也是曹子轩能够回忆起来的一个让他十分开心的夏天，他过得像所有有梦想，有未来的少年一样。
　　他很少回那个让他感觉压抑烦闷的家，但也不会每天为了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去和一些学校里的小流氓鬼混，而是每天放学去找秦鸣补课。
　　在熟悉了秦鸣有些古怪的脾气之后，他觉得和小孩相处的十分愉快。秦鸣懂的东西很多，就是能在不经意间让他得到许多知识，曹子轩以前从来不觉得学习可以是这样快乐的一件事。
　　张水枫发现了同桌的变化，还挺吃惊：“怎么开始好好学习了？”
　　“反正呆着也无聊，学着玩呗。”
　　“这话竟然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不可信。轩子你说实话，是不是交了个学霸女朋友？”
　　学霸是学霸，可惜不是女朋友啊……曹子轩这样想，但根本没想跟张水枫说。除了因为曹子轩本来就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情这个原因之外，更多的，是他不太愿意和别人分享小孩的事。当他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觉得秦鸣的性格一定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可以轻易接受的，他不想听见有人说秦鸣什么不好的话。
　　“没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可能呢……”张水枫趴在桌子上，侧过脸来，一只眼睛从胳膊里露出来看着曹子轩，“你整个人都变了。之前每天和良大头他们混在一起，满身烟味酒味的……最近半年都没有了。这绝对是爱情的力量啊！何况轩子你长得这么帅……”
　　曹子轩看他没有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一边说话一边没睡醒一样的蹭着胳膊。
　　“天啊，婆妈，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你这样我受不了。”
　　“唉……我最近心里难受。真的。”
　　“怎么了？”曹子轩看出来他今天情绪是不太对，张水枫算是和他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了，出了事他也是挺关心的。但是他自问自己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所以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他是不太会主动去问的。
　　“我发现……算了……算了。到时候在告诉你吧。”
　　“那好吧。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
　　“啊……轩子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啊……”继续蹭。
　　曹子轩任他自己蹭着，摊开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写。写着写着就想到秦鸣。除了拖鞋，秦鸣家里还多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秦鸣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学数学，自己在一边写作业，他就在一边验算。他用过的草稿纸都是写得很整齐的，每一个阿拉伯数字都像是打印出来的，他算完了3x+1的猜想，又研究了四色定理，那些曹子轩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理解的东西，在秦鸣那里变成了游戏一样的。
　　他一边想着秦鸣，一边写卷子，还写得挺认真。

　　看着倒计时的牌子一张一张翻了过去，然后参加高考，曹子轩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都极为平静。他曾经那么迫切地想要干预时间的进程，可以回到从前，或者到一个遥远一点的未来，他那么希望现状发生改变。
　　但是，当他走出考场的时候，在旁边人的欢呼笑声中，感到了一阵有一阵的失落。
　　以后要用什么借口去找秦鸣呢……
　　虽然曹子轩也知道，去找秦鸣其实不需要借口，他只要走到他家门口，按个门铃，然后秦鸣就会开门，让他进去，他什么都不会问，不会问自己为什么来找他。曹子轩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而已。
　　所以在这个借口没有想到之前，曹子轩没有再去找秦鸣。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苦苦想不到的借口，好巧不巧就送上门来了。

　　助手告诉许安安有她的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做实验。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给小白鼠注射实验药品。听到助手的话也没有搭理她。等到两克的药剂全部注入，她把白鼠关在玻璃箱内，按下计时器，然后拔掉注射器的针头，摘掉手套，把针头，注射器和手套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袋里。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她往办公室走去，微微加快了步伐。
　　她走到办公室拿起听筒。
　　“喂……”
　　“小安是我。又在做实验吧……”电话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听上去很干净的声音，和秦生的声色有些像，不同的是，电话里的声音要比秦生更加冷一点。
　　“哦。怎么打这个电话？出事了？”许安安没有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语速稍稍快了一点，握住听筒的手不明显地紧了紧。
　　“想你了。”
　　“别胡说八道了。”
　　“那好吧，我跟你说正事。最近莫老头动静大，我看他是要反我。你知道的，当年咱俩的事……知道的人就剩下莫老头一个人了……你和……儿子都注意点。我这边也会安排人手保护你们。过两天叫吴天过去。”
　　“不用了，不用。吴天你留着吧。”许安安说话的声音更小了。“我知道你那边，新人靠不住，当年和你一起的人现在也没剩下几个，吴天挺好的，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他在你和儿子身边我放心。”
　　“鸣鸣我到时候给他找个保镖就可以。”许安安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也没说话，然后，许安安开口问道：“当年你为什么要留下莫梁？”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他好像是在吸烟的样子，从电话里听见他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吐出来，才说道：“你也知道那年我在缅甸边境被人黑了，损失了几乎一半的兄弟和五十个亿的货。和你的事也被发现了。我当时真的想死了算了，可是你怀着孕，我不想……那几年真的很难过……后来我跟着姜臣水查到了他黑我的证据，我把他搞到局子里，才敢处理当年的人。莫老头本来就是姜臣水那边的叛徒，狡猾的很，当着人的面把曲水码头那片地给我，我要他的命不合道义。这几年我也防着他呢，现在他要带着姜臣水以前的旧部反我也不容易，他们知道虽然是我把姜臣水弄进局子里的，但是也知道莫老头当年背地里给了我不少方便。你别担心，这不他一有动静我就告诉你了。”
　　“其实你讲那么多，我也不懂。”许安安的话，接在男人的长篇大论之后，略显得冷淡了。
　　男人好像也察觉了她的态度，“我知道，这些年，总归是我欠了你的。”
　　“咱们之间说这个没意思。你欠我的，我也欠你的，算不清楚了。好了挂了吧，到了两点工作时间电话有监听。手机号我会换到时候告诉你，保镖我也会请，你自己小心吧。”许安安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小安，小安……”
　　“还有什么事吗？”
　　“你好久没叫我哥了。”
　　“你知道吗，我常常想，如果你不是我哥，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挂了吧。”
　　“小安……我想你是真的。”
　　许安安挂了电话。她有想哭的感觉，这十几年来，她经常有这种感觉，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许安安想，也许，人这一生的眼泪真的是有定数的，流完就没有了。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无可奈何，她早就学会了不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揉了揉眼睛，一个电话打给秦生。
　　“许平那边有点事，你给鸣鸣找个保镖吧。”
　　“保镖？”这边刚听到还没反应过来，许安安那头就挂了电话。
　　“你要找保镖？出什么事了？”听见秦生讲电话的曹斌在一边问道。
　　秦生想了想，许安安说许平出事了，那就是□□那些事，这总不能对曹斌这个警察局长说吧……
　　“哦。没事，助手打来的，之前一个案子出了点问题，有人威胁什么的……让我注意鸣鸣安全。”
　　“鸣鸣是……你儿子。”
　　秦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坐在他办公室那张很舒服的皮质座椅上，头向后仰，双手盖在脸上。
　　“曹斌。”他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叫过曹斌的名字，“你他妈凭什么觉得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儿子这个的话题！”
　　秦生双手垂下来，抬头，看着曹斌。
　　曹斌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不再问。但是想了想又说：“那保镖的事，我可以帮忙。”
　　“不要从你警局弄一堆人来，不用！我自己找。”
　　“不是，不是警局里的人，我让我儿……让子轩去。他刚考完试。而且两个小孩相处也方便。”
　　亲生虽然不愿意和曹斌牵扯不清，但是能让许安安给他打电话的事，应该也不能不小心。
　　“他行吗？一小孩。”
　　“没问题，你还要面试吗？空手道黑带，少年组国际锦标赛冠军，散打也会，武警的擒拿术从小跟着学的。”
　　“那……行吧。”秦生想这真要找保镖的话，可能还不一定安全，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