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故茕

15、少年

　　曹斌去了海蒂大学找秦生，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在秦生的办公室里正经谈了一些关于警察心理疏导和国内犯罪心理学人才培养方面的问题，秦生还态度很好的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几个得意门生。
　　之后曹斌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说请秦生去吃饭。一说到私事，秦生就开始推脱了。曹斌费了些口舌，秦生才勉强答应。而秦生答应他，也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是看着那样一张脸，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委屈，愧疚地表情，实在是让自己于心不忍。
　　他坐在曹斌的车上，暗暗自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些年，在他做出那些事之后还是会对他于心不忍。
　　曹斌正在开车的时候接到了林政委的电话，让他把一份重要的文件送来。秦生说“那改天再约”就要下车。曹斌知道，今天如果让他走了，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约到他，于是也不停车，直接带着秦生回了警局。
　　“反正时间还早，送文件也顺路。你就跟我去吧。”

　　曹斌进到办公室，去了文件，被刘杰叫住了，说曹子轩来警局找他，现在正和自己儿子在训练场呢，估计是打架去了。
　　“他有事？找我？”曹斌表示不解与惊愕。
　　站在他身后的秦生看见笑了：“自己儿子找干嘛这表情？”
　　曹斌回答说：“你不知道，那小子，跟我有仇似的，从来不给我好脸色，高三了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每天抽烟还跟一帮小流氓鬼混……”
　　一说起儿子，曹斌的话多了一些，后来意识到了什么有点尴尬地看了秦生一眼，“那个，你等我会儿，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出乎意料地，秦生跟在他身后，一起往训练场走去，“我还没见过你儿子，听说很像你。”秦生推了推眼镜。
　　“听谁说的？”
　　秦生没说话。
　　两个人透过玻璃窗，看见训练场里的曹子轩正在和刘四说着话，时不时用围巾擦一把汗。
　　秦生看见他这举动，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果真和你很像。”
　　曹斌推开门，秦生看见他把钥匙递给儿子，然后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别的，曹斌就出来了。
　　秦生坐在副驾驶上，侧着脸看曹斌。他开车开得很认真，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在看他。直到一个红绿灯，曹斌对秦生说：“听说你儿子很聪明，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
　　此时，秦生把脸扭过去，冲着车窗。他把眼睛摘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哦……你听谁说的？”
　　曹斌没说话，前面的车一点一点开始动起来，曹斌专心开车，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曹子轩初七就开学了。在他像往常一样没什么长进，被动的接受着高三的魔鬼训练时，秦鸣依然在家里过着他昼伏夜出的生活。
　　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那天，秦生竟然回家了。
　　秦生回来的时候，秦鸣正在画一张素描，只完成了一半。秦生走到书房看见，“这是谁啊？”他笑着问秦鸣。
　　秦鸣还没有把曹子轩的五官描绘出来，但还是在听到他的问话时停下了笔，把画夹到了书里。
　　“我们小鸣有秘密了。”
　　“爸。”
　　“嗯。回来拿点东西。”说着走出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被秦鸣保持的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灰尘，不像是长久没有人住的样子。他把床头柜上的平放的相框竖起来，看了看。
　　那是秦生自己的一张照片，被秦鸣擦得挺干净，而且秦鸣每次擦过之后都会原样把东西放回去。那是秦生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他还没有戴眼镜，喜欢浅色的衬衫。坐在树下看书的样子很清秀好看。
　　秦生看了很久，把相框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不过他今天回来不是来拿相框的，他的睡衣被刮坏了，本来是想重新买一套，但是想起很久没回家了，就回去看看，顺便拿一套睡衣。
　　他打开自己放衣服的箱子，淡淡的沉木香味丝丝缕缕渗入呼吸。其实秦生的手上一直带着一个沉香手串，但正是因为一直带着，所以对它的味道也已经不是很敏感了。
　　秦生想，曹子轩对自己而言，大概就像是放在这箱子里的那个手串。因为太久没有靠近，所以忽然一接近，才会觉得美好。但放到身边以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从箱子里拿出自己那套米色的睡衣，发现有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也没太在意。
　　等晚上，他本来想给秦鸣做个饭，他虽然不太管这个孩子，但知道这孩子平时作息也不太健康，只是一开始没有管，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后来想要管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了。他回想起曹斌在说起自己儿子时的语气，那种父亲的语气……
　　“我去买点菜，给你做晚饭。”
　　“不用。”
　　秦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推了推眼镜，“虽然我做饭一般，但是还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你不要每天只是喝牛奶。”
　　“我是说，”秦鸣打开冰箱，“我是说家里有。”
　　秦生看了看，发现冰箱里有些速冻饺子，还有面条，还有一些蔬菜。
　　“你自己在家做饭？”
　　秦鸣点点头。
　　秦生再次对自己这个儿子刮目相看。他让秦鸣去外面等，自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做了两个简单的菜，一个鸡蛋汤。
　　在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秦生看见冷藏室有一层，除了秦鸣必备的牛奶，还有一个和奶盒等高的方方正正的饭盒，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形状各异的面包。他很奇怪，因为他记得秦鸣是不爱吃面包这些东西的，从小就不吃。看见这一堆面包，他想到了曹斌，那个人工作训练忙起来，就会很晚，总会在冰箱里准备很多面包。
　　曹斌曹斌……自己最近总是想他，真是烦人。面包而已，也许秦鸣后来又爱吃了呢？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怪只怪自己错过了秦鸣这些年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活得有些失败，也许当初回国就是个错误。
　　他没有和秦鸣一起吃饭，他和秦鸣坐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心虚，觉得自己错误的决定造成了太多不快乐的事，所以干脆选择逃避，匆匆回到了学校。

　　那天跟刘四聊过天之后，曹子轩想了很多。
　　刘四从小就想当个警察，现在，和自己一样也是高三，成绩一般过得去，比自己号上一点，人家却正在做最后的努力，就是为了考上警校。而自己呢，回想起这些年，也做过很多事，学习过很多东西，空手道，散打，都是随便练练，虽然也小有成绩，但也不能当初自己说要学的，所以也不能说是自己喜欢的。
　　在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张水枫，已经彻底放弃了学习。他说自己上大学也念不出什么成绩，最近正在找俱乐部，当个实习教练什么的。张水枫家里挺有钱，而且他父母人也很好，无论他做什么都挺支持的样子，曹子轩觉得只有那样的父母，才能养出张水枫这种儿子，特有想法，特善良，总是会把别人往好的方面想，总之就是那种被爱浸泡过得人。他一直很喜欢健身，也总是去俱乐部，在这方面了解的也比较多，所以想做这工作也是合情合理的。
　　曹子轩还想到了秦鸣，不过秦鸣在这方面是不用操心的吧。因为不管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成功。
　　再看自己，还是日复一日的在混日子，然后上了警校还有继续混日子？曹子轩看着自己面前的理综卷子，又想到了秦鸣的那张卷子。其实他感觉那天秦鸣给自己讲过以后，有一些题自己看到就会做了。曹子轩觉得现在自己也许是该干点正事的时候了，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那起码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有了这种想法，他放学后直接骑车到了云冈小区，来到秦鸣的家门口，按了门铃，没有人开门，他想秦鸣大概实在看书。也没有再按。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秦鸣看着曹子轩出现在门口，为他拆开了鞋柜里最后一双一次性拖鞋。
　　曹子轩进来直接走进了书房。
　　“我是来，上补习班的。”他看了看秦鸣不解的神色，“你知道吧，我马上要高考了。考警校的话，我爸是可以帮忙没错。但是我觉得自己考上的话更有意义吧。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念警校，但是如果不念的话也不会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我成绩又不太好，所以，想请你教我。可以吗？”
　　曹子轩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脸上惯有的迷茫神色，还有一点对未来的期待。
　　秦鸣看样子在思考，曹子轩怕他不同意，就说：“每天只要一两个小时就行。会很耽误你的时间吗？抱歉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就过来。”
　　“没关系啊，我有时间。嗯……虽然最近我在学数学，Syracuse猜想，哦，就是3x+1问题还蛮有意思的，你知道吗，就是如果你任取一个自然数，如果它是偶数，我们就把它除以2，如果它是奇数，我们就把它乘3再加上1。在这样一个变换下，得到一个新的自然数，然后反复使用这个变换，就会陷在4，2，1这个循环。用归纳法的证明我总觉得不太严谨，所以最近正在想有没有其他办法。不过，这个不是很着急，我是说我有时间给你补课。”
　　“那太好了，”曹子轩看他答应了，感觉挺开心的，“我看你想那么久……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而且你又比我小，这样我挺尴尬的。”虽然他这样说，从他脸上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尴尬的表情。
　　“我是在想，没有一次性拖鞋了，你明天来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