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故茕

13、存在

　　曹子轩其实很少在十二点以后睡觉，他是个习惯早起的人，他通常都在六点起床，上学自然是如此，但是放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昨晚躺下的时候就已经两点了，之后又因为脑子里很乱，躺了很久也没有睡着。但是强大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很早就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是六点整。
　　身边的秦鸣还在睡，曹子轩在后半夜的时候，想着自己一定要睡觉而强迫着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当大脑变得很空白的时候，他听见秦鸣的呼吸，感觉，他其实也还没有睡着。想想也知道，秦鸣从翻过身去好像一动也没有动过，一般睡着的人，其实不管在老实，也会无意识做出一些动作。后来，曹子轩渐渐睡了过去，也就不知道秦鸣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曹子轩起来之后，躺着没动。秦鸣大概是睡着以后转身过来的，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袖子摩擦着自己的皮肤，手也自然垂在自己的腰侧。曹子轩每一次呼吸，就感觉那只手会碰到自己，感觉比昨晚要温暖许多。
　　冬天天亮的晚，六点钟太阳还没有出来，厚厚的窗帘更是将整个房间盖了起来。曹子轩在这黑暗中听见了秦鸣真正入睡时平稳而轻弱的呼吸声。他躺在那听了一会，觉得这声音太催眠了，在这样下去，自己一定又该睡了。
　　他轻轻坐了起来，站起身的时候感觉床垫明显晃了一下，他立刻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鸣，只见他睁开了眼睛，好像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把自己刚刚枕过的枕头抱在怀里，继续睡。

　　曹子轩来到厨房，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却意外地发现冰箱里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饭盒，他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放着几个面包。
　　他牛奶和面包加热后坐在沙发上吃完了早饭。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卧室里，秦鸣仍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曹子轩无聊的在房间里晃悠，充满好奇地四处查看，带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打开一间房间的门，里面的布置和秦鸣的卧室很像，床和床头柜都是同款，只不过窗帘是浅灰色的，他隐约记得自己父亲倒是很喜欢灰色。床上的被子折的很整齐，不是秦鸣那种跟接受过军队专业训练一样的整齐，而是一种居家过日子的整齐。床头柜上放着什么东西，曹子轩没进去看，关上了门。
　　秦鸣家挺大的，有三个卧室，跟前两个卧室比，这个大概是客房了，布置的没那么精细，床也是单人床，床上只有一个床垫，没有被褥。门开关起来好像都有些问题，也没有修过，就好像知道这个房间不会有所谓的客人来住一样。
　　最后一个双开门的房间，是整个屋子里最大的房间。曹子轩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个书房，房间里挨着墙，摆放着五六个书柜，书柜上摆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有一个书桌，那书桌挺高，是那种很厚重的木质家具，和书桌一套的椅子靠背有点高，曹子轩走过去看，那椅子上垫着两个很厚的垫子，应该是小孩直接坐在上面够不到桌子，于是自己垫上去的。
　　曹子轩先是绕着书柜转了一圈，其中一个书柜放的全是和心理学有关的书，其中还有一大部分是犯罪心理学，然后就是一些化学著作，外国的科学杂志，各种不同语言的原装书，曹子轩仔细辨认了一下，除了英文，日文，俄文，还有曹子轩不能确认的其他国家，小说也占有很大一部分，名著，还有一些小众的散文……曹子轩觉得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了。
　　最后曹子轩停在书桌前面，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很像是秦鸣在用的东西。左上角放着一些白纸，用过的草稿纸，上面写的公式有的曹子轩认得，不过多数还是看不懂的，还有一本素描教程。因为秦鸣的东西摆的太整齐，而且这肯定是涉及到了小孩强迫症一样的怪癖，故而曹子轩也不敢乱碰，只是看了看表面的东西。右边有一个放东西的架子，上面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秦鸣的书包，书包旁边还放着一大摞卷子，大概是寒假作业一样的东西。
　　秦鸣写过的理综卷子就放在最上面，曹子轩最终没有忍住，想着一会儿看完再原样放回去就好了。他拿起那张卷子，展开，很长的一张卷子，和自己做过的那些没什么不同，只是秦鸣把每一个空都填上了答案。他的字，无论是数字还是汉字，曹子轩觉得，那或许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形容，因为他写的字跟印刷体很像，数字几乎是没有区别的，汉字还是比卷子本身印出来的字大一点。
　　曹子轩着重看了看化学的部分，对错其实他也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有错吧。他这样想着，竟然认认真真看完了卷子上的每一道题。

　　秦鸣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与曹子轩不同，秦鸣是典型的夜行性动物，而且昨天晚上，他比平时睡得还要晚一点。也不是刻意，只是他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很难停下，昨晚他一直在听曹子轩的呼吸声，他感觉他很久都没有睡着，他也就会想，曹子轩为什么还没有睡，后来他听着听着，慢慢觉出他的呼吸平稳，然后他就在那种平稳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秦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往常一样，抱着枕头，不同的是，他在枕头上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曹子轩已经不在了。他有印象自己中间醒来过，看见他站了起来，看见了他的脸，他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然后他就有睡着了，他还做了个梦，说是个梦，但秦鸣觉得他更像是个现实的延续。他梦见了曹子轩，梦见他起床，自己也跟着起床，他们一起吃了早饭，一起在山间散步，走到一处山崖，一起跳了下去。他们在空中飞翔，可以俯视山里的每一棵树。天黑以后就落到地面歇脚，没有目的地走也走到了家，他们上床睡觉。第二天醒来，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和平常一样抱着枕头，身边没有其他人。
　　他洗了个脸，走出房间，到厨房打开冰箱，看见其中一盒牛奶比旁边的那盒往前了零点五厘米的样子，这被移动过的痕迹竟然让他有一点高兴。只是在秦鸣倒完牛奶重新把奶盒放进去的时候，那痕迹就消失了。
　　秦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才能证明一个物质的存在。这其实不能算作一个严谨的问题，因为它其实没有一个统一的方法。我们证明历史真伪，是通过古籍，古董，古代墓葬，证明除地球以外的天体的存在通过观测，记录它们的轨道周期等等……物质存在过的证据就是痕迹，可如果假设痕迹都消失了，我们又该如何证明。历史有断层，太空有黑洞，有太多存在的东西被忽略了。秦鸣想，就像曹子轩拿过自己的牛奶，留下了零点五厘米的痕迹，然后自己把它恢复原状了，难道他就没有拿过自己的牛奶吗？
　　在秦鸣吃这顿早午饭的短短二十分钟里，他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了一个像“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一样的哲学问题，然后像这个千古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样，秦鸣自然也没有答案。
　　但其实秦鸣自己在想到了死胡同之后又重新思考了自己的命题，他觉得之所以没有答案，也许是物质这个词过于宽泛了。但至于自己究竟想要证明什么的存在，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反正肯定不是牛奶是否真的被移动过。

　　秦鸣在书房里发现曹子轩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看一张理综卷子。
　　不过他看书的投入程度远远比不上秦鸣，在秦鸣走进书房的时候，他就抬起了头。
　　“起床了。现在几点了？”曹子轩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表，于是开口问秦鸣。
　　秦鸣听了他的问话走出去，在曹子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到书房，对他说：“十点三十三分二十六秒。现在二十七了。”
　　曹子轩十分无奈：“为什么这里没有表？”这样他就可以自己看时间了……
　　“书房是看书学习的地方吧，看书学习不能受时间的限制。妈妈说这是许叔叔从小教给她的很重要的事。”
　　曹子轩也没问许叔叔是谁，反而觉得这个家教挺好的，说得挺有道理。
　　秦鸣走到书桌旁边，发现曹子轩把自己平时放在椅子上的坐垫靠在后面，而自己在他他旁边，好像才只跟他差不多高。
　　“你在看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曹子轩感觉秦鸣问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他不知道原因，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毕竟该心虚的是自己，乱动了人家的东西，不过看样子秦鸣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秦鸣站在他身边，眼睛看向桌子左上角的稿纸和素描教程，应该是没有被动过的样子。那些稿纸里夹着他练习素描时候画的曹子轩的画像，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画曹子轩，大概是第一次画的时候画了，学完之后就像练习着画的更好。他不想让曹子轩看到这些，是觉得他可能会生气。所以看见曹子轩在看东西的时候自己才会心虚，心虚之余，还有一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