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穆二

4、结梁子

　　‘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MIT，另一个是女人。’
　　这大概是我活了十八年，听过的最装X的话。
　　但说这话的人，似乎确实有这个资格装X。
　　“女人我知道，MIT是什么鬼？”
　　“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说过MIT么？”
　　楚安歌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我和柳上交，我们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虽说几个小时之前我还认为，柳上交与我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现在我倒觉得，相比而言我们的共同点还是很多的。至于楚少，简直是来自另一个次元空间的奇葩嘛。
　　“MIT，是所有工科生的梦想！是这地球上所有工科生的圣地！”楚安歌流露出一种骄傲的神情来，仿佛MIT早晚都会是他的母校一般。
　　“哦……”我们点点头表示了解。
　　“我知道哈佛耶鲁，知道剑桥牛津，这个MIT，难申请么？”我不知道这一个晚上自己会问出多少愚蠢的问题来，但不懂就问似乎也没有错。再说，我能从楚少的表情里看出，他很享受这种给白痴上课、普度众生的感觉。
　　“难去？Are you kidding me？那可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工科学校，汇聚了这个地球上所有的工科精英。校训Mind and Hand，仅仅三个单词，足以成为我们每一个工科生的座右铭！……”
　　楚少侃侃而谈，像传教士一般介绍着他心目中的上帝有多么牛逼，柳上交和我则乖乖地欣赏着他的演说，同时还要配合地发出‘啊’‘哇’之类的惊叹词，免得被他当做异教徒给灭了。
　　楚安歌就像一个天生的人生赢家，尽管他才只有十八岁，却看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
　　“那好吧，你们对于将来有什么打算？”楚少终于还是意识到，与我们这俩凡人谈论过于高大上的东西等于白费力气，于是他把话语权交还给我们。
　　我和柳上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没想过。”
　　富二代不可怕，就怕富二代有文化，眼前这还是个有文化有理想有上进心的奢华顶配版富二代。以前常听人说，富不过三代，现在想来不过是对我们这样的穷人的一些慰藉罢了，富不过三代的例子并不多见，穷超过三代的倒是比比皆是，比如我家。
　　楚少难掩对于我们的失望，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不知道他这一刻会不会开始担心将来会被我们愚化。不过我猜测有一个人在这方面倒是跟他挺有共同语言的，那就是陆离。可惜今天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了。
　　“没想过将来，那我们就谈谈过去吧。”楚安歌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沙发上，“这大好时光，总得找点话题打发吧？”
　　“过去？嗯……是这样，”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曾经的生活，发现竟然真的可以几句话带过，“我出身在Y市，小城市，在Y中念书，应试教育那种，每天就是学习学习，然后高考也走运，就考上S大了。我喜欢打篮球，看球赛，NBA和足球都喜欢。其他也没什么爱好了。”
　　我知道我的经历听起来一定很空白，不过我正忙着品尝斐济水，听说这玩意儿要二十块一瓶，但我却怎么也喝不出它与农夫山泉的区别来。
　　“巧了，我也打篮球。NBA喜欢凯尔特人，因为就在Cambridge边上。”
　　虽然我不知道美国也有一个Cambridge，但好歹与楚少有了一点共同话题，这点让我引以为荣：“凯尔特人啊？这几年还是没戏，就靠着皮尔斯一个人苦苦支撑。”
　　“对啊，我就欣赏他这种一个人挑战全世界的精神，别忘了，几年前他可是给人捅了十一刀。”
　　“喜欢单打的干嘛不蜜科比？”
　　“科比？因为湖人不在马萨诸塞州啊。”
　　楚少的几个地名绕的我晕乎乎，一会儿剑桥，一会儿马什么州，我对于USA地理上的认识还停留在NBA球队分布的层面上，若是有个剑桥兔子队或者马萨诸塞鳄鱼队，那我一定听说过。
　　柳上交的经历和我的也没太多差别，本来么，小老百姓家里都是寻常过日子，孩子也是寻常上个学，哪儿来那么多故事。只不过柳上交家特殊些，他爹没啥文化，吃够了目不识丁的苦，所以拿着S大的简称就给柳上交起了这么个名。但没文化也有没文化的好处，柳父对于文聘的认知程度仅仅停留在大学的名气上，而对于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什么的一概不懂，因此柳上交不辱使命地考上了S大，就意味着在他的父亲大人眼里，他的求学人生已经圆满了。
　　这让我又再一次想起昨天火车上，父亲语重心长的叮嘱，当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这份叮嘱会在这些年里长期定时的出现，循环往复。
　　相比之下，楚少的故事要精彩了许多。楚安歌分别从学业、球场、和爱情三方面阐述了他中学时代相爱相杀的那些事儿。不过故事虽多，总结起来还是无非两点：学业和女人。
　　“我有集邮的癖好。”楚安歌坦诚道来。
　　“集邮？我爸也集邮，不过都是很便宜的邮票啦。”我又开始犯傻。说实在的，在跟楚少他们混之前，我单纯地就像一张白纸。
　　“哈哈哈，你爸也集邮？你妈知道不？”柳上交大笑起来。
　　楚安歌掏出手机，通讯录里分栏明确：家人、哥们、同学、邮票，打开邮票那一栏，里面都是些女生的名字还有联系方式。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所谓的集邮只是个比喻，而据我所知，我爸显然只珍藏了我妈这一枚邮票。
　　这一晚我们聊得很开心，东拉西扯，当然了，主题还是听楚少讲故事，或者是他过去的故事，或者是他所听闻的故事。
　　楚少在中学时代有一个代号——楚神。有部电影说过，神也是人，只是神做了人做不到的事，所以被叫做神。楚神毕业于S市最好的高中之一，也是那里最好的学生之一。作为一名品学兼优、家境优越、帅气潇洒的男生，只要不是弯的自然异性缘十足，中学六年交往过十来个女朋友，这些还都不算在他的集邮手册里。楚神不爱炫富，是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二代，只有在不经意间提到的事情里才能让我们联想到楚神的家境殷实，比如楚神家的狗每天都要吃新鲜的牛排或者里脊肉，喝进口的牛奶，比如楚神家有五辆车，他的那辆X5是最便宜的，等等。富人的生活与穷人的生活原本就千差万别，尽管楚少不愿显摆，但生活中的点滴多少都能不经意地折射出他的富有。楚神也有听着略微伤感的故事，比如小时候他爸抛弃了他妈而找了现在这个女人，不过我并没有嗅出一丝苦涩的味道来，因为正是那个阿姨带着他爸后来白手起家，才有了他现在养尊处优的生活。
　　聊到将近一点钟，我们才决定各自睡觉。总套有两个房间，楚安歌睡了主卧，柳上交睡了客卧，我睡沙发。不过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是五星级酒店的沙发也很舒服，二是比起寝室里那蒸笼一般的环境以及一层草席下坚硬无比的床板来，我宁愿天天在这里睡沙发。
　　第二天一大早，酒店的自助早餐又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观，中式的、韩式的、日式的、西式的，甚至还有印度咖喱，恨不得每一类都吃过去。当楚少和柳上交好不容易把我从自助早餐厅拉出来往学校赶时，时间到了七点，S市天已大亮，我还在意犹未尽地可惜刚才没有私自夹带两个牛角包或是酸奶什么的出来。自助么，不带白不带！
　　回到学校，我心里倒一点也不忐忑，就算是因为夜不归宿而要接受什么处罚我也认了。这可是一晚五星级酒店啊，何况还是总套，要不是跟着楚安歌，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此番见识呢。
　　当然了，我也只是这么想想，却没想到，等我们回到宿舍，竟然真的出了事……
　　刚走进宿舍大门，宿管门口的一个小黑板就吸引走了我们所有的目光。黑板上面写着‘通报批评，C座427寝室，楚安歌，夜不归宿’一行大字，黑底白字清清楚楚，十分显眼地在进出宿舍的必经之地招摇。
　　而我们三个在风中有些凌乱。
　　“我去……”
　　“我去……”
　　“我去！！！”
　　最后一个带着暴躁情绪的声音便是楚安歌的，昨晚他还说过，从小到大从来没被老师批评过，今天就这么交出了一血。
　　更蹊跷的是，三个人夜不归宿，黑板上却只有他楚安歌一个人的名字。
　　“抓典型也不用抓的这么彻底吧？”
　　“难道阿姨也知道，是你开的房？”
　　柳上交与我不负责任地胡乱猜测，楚安歌皱着眉头表情凝重。
　　“妈的，一定是他！”
　　在痛定思痛后，楚少一拍大腿，朝寝室跑去，柳上交和我紧随其后。
　　寝室里，陆离正淡定地翻着书。
　　“姓陆的，是不是你搞的鬼？”楚少怒气冲冲。不过帅的人生起气来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要是生气的对象是一个女生，或许女生会十分享受他的这种怒气。
　　可惜陆离并不是女生，只是淡定地瞥了楚安歌一眼，慢慢说道：“第一，我有名字，请称呼我全名。第二，我没有搞什么鬼，你夜不归宿，阿姨问什么我只好答什么，有问题吗？”
　　“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不然呢？寝室走了三个人，一个我推说在别的寝室玩，一个我推说正在洗澡，恕我愚笨，找不到第三个理由了啊，总要有牺牲的吧，不然阿姨也不信啊。拜托，昨天你是始作俑者吧？为了尽可能地保全组织，你就多担待些吧，小楚同志。”陆离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相劝的模样来。
　　“你有病吧？你针对我是不是？”楚安歌可不管陆离的那些破道理，质问他。
　　陆离白了一眼楚少：“我有病，你有药啊？管得着么你？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上学！”
　　“我……”楚安歌一时语塞，“我有药也治不了你的病！”
　　陆离不再理会楚安歌，站起身来，挎上昨日楚少赔给他的奢侈版蛇皮袋，留给我们一个潇洒的背影，走出门去。
　　“算啦，咱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甭跟他计较。”柳上交上前安慰楚安歌。
　　“别！”楚少大手一挥，“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