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阁庄周梦》沈复来

4、第 4 章

　　眼前的小院子里飘出一股股难闻的药味，南风下意识的捂住鼻子，这药味我小时候闻得多，是治烧伤的内服药。
　　南风上前叩门，里面传出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
　　“来者何人？”
　　“请问是小枝姑娘吗？”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里忽然出了一丝颤音。
　　我上前开口：“姑娘无需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问下昨日夜里烟南楼发生的命案。”
　　门开了一丝小缝，我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打量了我们一会，确定我们并不会伤害到她以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小枝今年十五岁，七岁那年由于家贫被卖进烟南楼，从小服侍柳姬，至今也有八个年头了。柳姬死了以后，小枝一夜没睡，被喊去问话，午时才回到了家中，又被柳姬曾经的各种仰慕者缠住问话。
　　“小枝与姑娘的死无关，昨儿夜里，姑娘说身子不舒服，想要安静的休息会儿，便让我也去睡了，小枝不是凶手，不是凶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枝唇色苍白，一双杏眼布满血丝跟泪水。定是今日被问多了，张口便是这些话。
　　倒也是个可怜人。
　　方院中摆有一张小木桌，旁边有一个正在煮药的炉子，我上前把已经煮沸的药拿下来，熟练的倒在碗里，小木桌上还有直接涂在伤口上的金疮药，我小心的把小枝的手拉过来，上面果然有灼伤的痕迹。
　　“小枝，这些伤口是怎么回事？”
　　小枝神情恍惚的看着伤口，愣了好一会才开口：
　　“是姑娘，姑娘抓着我的手……不是不是，是我抓着姑娘的手，然后，然后姑娘的手太烫了，灼、灼伤了……”
　　“姑娘的手怎么会太烫了，现在不是三月吗？”
　　“小枝没说谎，姑娘的手被放在了火盆里，整双手、整双手……”小枝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突然全身发抖。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南风看着小枝神情恍惚的样子，便自行点起了油灯，小枝呆愣着请我们进屋，我跟南风便随小枝进了屋。
　　进屋之后，小枝背对我们把灯盏搁在了桌子上，突然语调正常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我诧异了一下，还是平静答道：“姑娘想必是个明白人，我就直说吧，我们是想来问问关于柳姬案发当晚的情形的。并无恶意，只是想为柳姬姑娘寻个公道。我是城北浣纱巷的颜佳，这位小哥是锦绣坊少爷的书童。“
　　“锦绣坊少爷的书童？那不是那个凶手的书童？你们来做什么，杀人灭口？”
　　小枝后退两步，眼里有种故作的惶恐和一丝惊恐。
　　这个小枝显然在隐瞒什么！
　　“小枝姑娘，你约莫是知道凶手不是方公子的吧。”我试探着问。
　　“我怎么知道，如今证据确凿，不是那畜生还会是谁。”
　　“我家公子不是凶手，他不可能是凶手的。”一旁的南风赤红着眼紧握了拳。看到南风赤红的眼，我走上去，忽的抱住小枝，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右手。凑上前去在她耳边说：
　　“如今这里也没别人，姑娘你如此聪慧。应是猜出方文景不是凶手的罢！况且你忘了那天被李妈妈罚在后院三天不得进食时是谁给你的馒头你。元宵灯会你不小心弄坏了柳姬的雪貂披风，谁为你千里寻衣”，被我握着的手越来越没力道，我一把将她手上的匕首打落继续说“柳姬呢，你七岁时差点被城北刘麻子买去给他的痨病儿作童养媳，是柳姬将你买回来，每次李妈妈想动你主意，也是柳姬一人将你保了下来。你如今，这样装疯作傻，撇清关系，就想眼睁睁柳姬枉死，方公子被冤杀？你何其忍心？”
　　小枝垂了头，似在盯着匕首发呆，过了半柱香才幽幽开口：“我如何不知你说的这些，只是这件事，早已超过你我力所能及之处了。我如何不知要找出真凶为我家姑娘报仇，我如何不知方公子是被冤枉，只是这案子着实蹊跷，凶手恐怕是你我知道了也无法动的人，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要我一味的主张替姑娘找出真凶为方公子伸冤吗？”
　　大家都是这城里最不入流的人物啊！
　　“那难道就让方公子蒙冤而死、柳姬姑娘就这样含恨而终吗？她的尸体还摆在义庄，衣衫单薄，生前极尽风光，这朝安所有名贵的绫罗绸缎皆在一身，死了一身粗布麻衣，连身正经寿衣也没有！”
　　“你们跟我来。”小枝拾起地上的匕首放进袖子里，四处张望了下。将我们带进内室.小枝将内室的画撩起，突然出现一扇门。
　　“这里说吧，不会被人偷听。”
　　内室里单就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极尽简单。
　　“那天姑娘收了一封信，那封信就是方公子写来的，约姑娘亥时于十里亭相会。姑娘看完以后只说让我先去备晚上的琴具，但是后来又说身体不适，忽冷忽热的，让我去给火盆加点碳，再准备一盆冰。”小枝思索着说。
　　“还有呢，有没有你觉得蹊跷的事？”
　　“蹊跷？姑娘那天说她身子不适，但是李妈妈后来突然又叫我准备了一桌子菜，送到姑娘房里，说是有事有商量，但是随后李妈妈只进去了一炷香时间便又出来了。只说今日姑娘身体不适，别接客了。倘若在平日里，李妈妈是绝不会让姑娘歇息的。”
　　“除却李妈妈，你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进过柳姑娘的房中。”
　　“不曾见过。”
　　如此说来，李妈妈便很是可疑了。只是李妈妈只进去了一炷香时间，哪来时间杀人再毁尸呢？
　　“小枝，你在柳姑娘的房中还有没有见着不稀奇的事？”
　　小枝蹙眉细思了一会儿后道：“稀奇的事倒是没有，倒是我进去的时候姑娘的身子尚是湿的。”
　　“小枝姑娘，今日多谢你了，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若是琢磨出什么，我们定当立即回复你。你若是再想出什么可疑的事或人来，也望你即刻通知我们。”
　　“无妨。我再细加思索思索。”
　　小枝将我们送出院外，离去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小枝：“小枝，为何你家中会有一间如此幽闭的内室？”
　　小枝并未立刻回答我，她看了看四周，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俯身过去。
　　“这个内室是姑娘用的，姑娘有时回来内室之下小坐片刻，躲避那些个公子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