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阁庄周梦》沈复来

23、第 23 章

　　方景之始终望着山麓处，并未注意到我。闻言才将头转过来，微微一笑，颔首道：“既是九重天阙，又怎会轻易下凡而来？姑娘说笑了。”
　　登时我脸已红了大半，还好隔得远他看不清，悻悻道：“那你是来这作画的吗？”
　　方景之笑道：“并非，方某只是来山中采花，为制胭脂一用。姑娘可知，什么花用来制胭脂最好？”
　　我赶紧点头，此时正是寅时，日头尚未升起，我知道山中有一种花，拿来做姑娘的胭脂最为好用。
　　“公……公子稍等，待我洗完这一盆衣服，就带你去。”
　　方景之笑言多谢，在小船上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将船划至岸边，坐在岸边一株高大桃树下得一方青石上。我不住悄悄转头偷看他，看的次数多了，我未曾觉得脖子酸，方景之淡淡的笑开，道：“姑娘，可是方某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赶紧将头转回，深深低下，脸上早已红透如飞霞，恨不得将头浸入水中。本着化羞愤为力量的心态，不消片刻，我便将衣服洗好了。三年前这里因未曾搭建十里亭，去参加花客会的人还要自城南而上划船过去，这个原因导致以方景之类书生为代表的划船派，游水和划船技术的快速进步。也导致一直以来这里连带这片桃林边都人迹罕至。因此我就在湖边心安理得的洗衣服，湖边桃林之外，还有我搭建的晾衣架子。
　　天尚未亮，天边一片黛青色，此时韦陀花还是开着的。方景之走到小船上，在朦胧的晨色中，朝我浅浅一笑，霎时他背后那片挂着清露在和风中杨杨洒落的明艳樱李花雨都失了三分颜色，翩翩风姿折柳垂桃。他伸出手道：“劳烦姑娘了，还请姑娘屈尊与方某同乘一舟入山。”
　　我被这一笑笑的乱了分寸，心中巴不得赶紧上船，为此刚刚因洗衣而冻僵的手中已出了薄汗，脚下因心中激动难平，踟蹰不前。
　　方景之问道：“姑娘可否是害怕方某的划船本领不济，将姑娘害下水去？”
　　我忙摆手，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的。”一面说，一面就着方景之的手，上了船。
　　小船缓缓行驶在水面之上，我坐在上面，看着在船头划船的方景之，长身玉立，从容不迫。撑一根竹竿，青衫扁舟，如水墨画一般。
　　因经常划船去花客会，方景之的船又快又稳便到了月影山脚下。下了船，方景之便背了一个竹篓，我走在前面，欣赏不了他的翩翩风姿。但只要一想到在我身后的是方景之，我便觉得这世间所有冬寒都化成了暖暖春意，即使回去后让我再洗十大盆衣物，我也在所不辞。
　　“翻过这个山头便到了，公子。”我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月影山的侧峰怪石嶙峋，陡峭难行。饶是春寒正浓的四月中旬，我们走了一段路便已满头大汗。但是只要爬过侧峰，便可看到大片的韦陀花海。
　　这片山谷并不是月影山谷最低的低谷，恰好位于半山腰之间，因四周高山围绕，这片山谷四季如春。也使得原在六月之时才开的韦陀花在四月便开了个灿烂。
　　寅时时分，正是韦陀花开花之时，我翻过一块凸起的怪石，微微喘气，打算稍作歇息，抬眼之时，发现已到了韦陀花开之地，一大片月白的韦陀花在黛青色的晨空中随风轻轻摇动，似在残月下翩翩起舞的怀春少女。
　　花开如雪，轻摇香动，阵阵韦陀花的清香随风而来，使人心旷神怡，忘却翻山越岭的疲惫。我如获至宝般转头向方景之伸出手，兴奋道：“公子，到了。”
　　方景之平日里总是文弱书生的样子，不像我脏活苦活做惯了。我只得小喘，他早已上气不接下气，落在后面。他看了一眼我的手，轻轻拉住，我稍一用力，他也翻了过来。
　　还未缓过气来，他便又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方才多有冒犯了。”我看着他温润清冷的眸子，心想刚刚他便也是这样的目光罢，只是那时离得远我没看清。
　　“方某竟从来不知，月影山中还有如此美丽的韦陀花海。”
　　我转头再次看向他点漆一般的双眸，那里盛满了喜悦、惊叹。我向韦陀花走去，轻轻采下一朵，道：“公子可有听过韦陀花的来历？”
　　方景之也已走至韦陀花处，蹲下身来，仔细端详这些幽雅孤寂的月下美人。
　　“恕方某才疏学浅，并不知。”
　　我笑的眉眼弯弯，其实许多人都不知韦陀花的来历，也甚少有人知道这些花在他们的迷恋梦乡之时开放。这段传说我也只是在一本杂谈中寻到，却为这些花期短而急的月下美人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