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阁庄周梦》沈复来

19、第 19 章

　　柳姬的书箱之中只有一些零零碎碎未曾写完的诗稿，还有刚刚我所看到的那阙词，我轻轻叩击书箱，发现并未有夹层，转头望向书架，书架上也都是些曲谱和前人所著诗稿，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那小枝刚刚在这里找什么呢？
　　我失望正要离开之际，转身之时，正值月光照进，一阵微风袭来，将一本书吹落，门外李妈妈还在哭闹，似乎并未发觉这里的响动，我回身将那卷书拾起，却发觉这书异常的轻，轻飘飘犹如纸张一般。福至心灵，我念头一转，赶紧将书打开来，果然，书中间被裁出了一个洞，是中空的，放着两张纸，我把那两张藏进袖子，再把书放回原位，赶紧走了。
　　小枝刚刚要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我才攀出窗子，就见南风在底下狰狞着脸，比着手势，不知在说什么，我扒在窗口边也小声的问：“你－说－什－么？”
　　“我－听－不－到，你－大－点－声！”
　　“嗷！”
　　我一个手滑，没扒稳，从窗口坠了下来，正压在了南风身上，南风闷闷的嗷呜一声，又不能太大声，一脸小媳妇样泫然欲泣。
　　“南风，你刚刚到底说什么？”
　　南风哭丧着脸道：“李妈妈那边快弄好了，小枝姑娘说她先从前门离开了，叫我们赶紧从后院这边走。”
　　从后院这里走？小枝今日进了柳姬房内便有些奇怪，她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自从确定凶手有可能是小枝后，我便对她的举动备加留心。从作案时机来看，小枝也是最有优势的，她贴身服侍柳姬，最为了解柳姬。依我看，那日柳姬并非真的生病，而是小枝刻意让柳姬“生病”。再顺势嫁祸给方景之。
　　出了小枝家后，我只是对小枝有了几分疑心，在勘察过案发现场后，更加确定是小枝，只是作案动机尚且不明。柳姬曾对小枝有恩，这些年来，更是像小枝的庇护神一般，使她免于李妈妈的“毒手”。作为柳姬的贴身婢女，小枝在楼中也像模像样的受了几分礼遇。更何况，若不是柳姬搭手相救，小枝早该嫁给那个痨病儿，在家里端茶递水煮药，做不完的脏活苦活累活。
　　更重要的是，柳姬死了，于小枝而言，没半分好处，她为何要如此做呢？还有栽赃嫁祸于方景之，难道真是他运道不好，自己撞上来的？
　　真是头头雾水，只能快些回家看看那两张纸里写了什么。小枝刚刚应该也是在找它们罢！她与我一同进柳姬房内，其一必定是想除去一些蛛丝马迹，其二是想盯着我，看看我能找出些什么。这么一想，我背后又是一声白毛汗。
　　仿若又陷入了竹林的八卦阵中。
　　明明还是初春的季节，竹林中飘满了枯叶，而我在其中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哪走，只能循着唯一的标识往前走，却不知那是深渊还是明途。

　　到了岔路口，我将南风打发走，匆匆赶往家中，点上一盏孤灯，凑在灯下把袖中的那两张纸拿出。第一张纸上仍是那阙词，第二张纸是一张九宫八卦阵的布局图。八卦阵？那片竹林中的八卦阵。柳姬同这片林子究竟有什么关联，难道柳姬也发现了这林中的八卦阵，也在寻找破解之法么。
　　我仿若找到了破阵之法，又隐隐觉得不对，若是如此，小枝跟那片竹林有什么关系，布阵之人绝不会是她。
　　会不会是，小枝在竹林里藏了什么秘密，被柳姬撞见，而这个秘密对小枝来说又是致命的，因此她不得不杀人灭口。
　　反复思索间，我将纸用镇尺压住，走至窗口。枇杷树亭亭于窗前，伸手便可触枝叶，仲夏之季，总算能为我挡得几分烈阳，春时也常常有几只眼熟的鸟雀来此，也是难为它们，我并没有什么可喂得它们的吃食，还愿来此处。
　　我认得其中一只子规，刚种这颗枇杷树时，一日，我洗衣服回来，顺道在院子里看看枇杷树长的如何，就捡到了这只子规，长的甚是喜庆，毛茸茸的还是只雏鸟，蹲在树下懒洋洋的样子。我走过去它也不怕，我将她轻轻托在手中，它似是蹲不稳般晃了一下，睁了睁眼，随即又稳住，复闭眼，很享受被人这么托着。
　　这几年，这只子规也长大了，恰巧有两只柳莺也喜欢此树，在树上筑了个窝，这年开春时分，子规便在柳莺的巢中下了蛋。柳莺也不知，乐呵呵的帮着子规孵蛋。子规先出壳，便会将柳莺所下的蛋挤出巢外，雏鸟也是，一定要独霸莺巢。这些事，我小时候只是听我爹提起过，并不信，读过的诗书里都写道“望帝春心托杜鹃”、“月落子规啼”，“子规啼归”，我怎么也不能将这些给诗书无限哀化了的小可怜同鸠占鹊巢，抢其他鸟窝的“恶鸟”联系在一道。
　　但眼见为实，枇杷树下的鸟窝里，刚破壳而出的子规正将旁边的柳莺的蛋往外挤，我立即跑下楼，想去将那几个柳莺蛋拿过来，只是未能赶及，它们已经摔在了地上。啊，给我加餐饭也好啊！
　　不由得悲由心生，我落寞上楼，正欲打水洗漱，瞥见镇尺下压着的那两张纸。刚刚头上一片乱絮，只顾思索这两张纸上所写内容有何线索，并未察觉两张纸，纸上笔迹并不相同。
　　我开始回想，柳姬房中，这阙卜算子和我手中这阙的笔迹似乎是不同，也不是方景之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小枝的了，柳姬竟还教小枝认字。
　　待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那么便是——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