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任方圆

13、太阳

　　“你最近都没有喝酒了。”

　　“没有什么需要喝酒的事情嘛。而且等会儿怕医院还有事啊。”

　　他们从便利店里出来，绕道在小花园里散步，从医院繁重的工作里偷得半点的闲聊。花坛里有不知疲倦的蝉鸣，合着轻轻的风声，是暮夏夜晚最好的背景音。

　　“坐会儿吧。”他们在长椅上并肩坐下，手里各自捧着一杯咖啡，一样的口味。

　　“有时候，我觉得跟你相识好像已经很久了。可是，从你回国，也不过四个月，我们认识，也才三个月。”

　　“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吗？”

　　郑允道笑了笑，没有否认，又抿一口咖啡。

　　“我大概听说过你很多次了。”

　　“小叔怎么跟你说我的？”

　　“他…”她想起还在大学里的波澜和自己，觉得好笑，“他那时候的描述，你不过是个青春期的叛逆男孩。”

　　“他上大学时候说的吧，那会儿我在读高中，”他回想那时候的自己，叛逆吗？当然，他直到现在，对郑家都有几分叛逆感。“不过，高中时候，谁都有一点叛逆的想法吧。”

　　“我就没有，只要一想到可以在大学选择学医，我就很有干劲。除了学习，好像很少想别的事。”

　　“那么早就决定当医生了？”

　　“嗯，觉得很了不起。现在也依然这样觉得。”她转头看他，“你呢？”

　　“最开始，是因为小叔，”他回想起那个时候，坚持让他学经商的，暴跳如雷的父亲，“还没有进去社会的时候，小叔几乎是我的偶像。我想选择和他一样的路，从那个家里搬出来。”

　　“你做到了。”她十分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没骨头似的。

　　“自己还是外科医生，不知道这种坐姿对身体不好么。”他忍不住提一句。

　　她只好坐端正些，但还是就着刚才的姿势看天上的流云。

　　他跟着看一眼，“今天晚上云很少，月光和星光都很清楚。”

　　赵仁珠点点头，笑，“我今天第一次听你说，波澜是你的偶像。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波澜比较依赖你。”

　　郑允道皱起眉头，不解，“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你好强的性格吧。总是要做到最好，不肯服输。他只要想起，你还在他身后看着他，就不自觉挺起胸膛来，算是从你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她说完，又指向天上那弯半月，月光不是很亮，所以星光在夜幕里有了一片自在。“好像月亮。”

　　“什么？”

　　“像月亮反射太阳的光芒，但他本身并不温暖。”说完转头看他，小声加上一句，“我也是。”

　　“干嘛要用太阳和月亮的比喻？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的。”郑允道觉得她的比喻并不恰当。

　　“没有啦……从白天黑夜来说，确实可怜。”她想了想，“你从天文角度来看，太阳和月亮，就没有那么悲剧了嘛。”

　　“明明还是很悲剧，隔着多少光年呢。”他忍不住吐槽，又小声一句，“我又不是你的南墙。”

　　他在想，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仁珠确实像月亮。看起来很亮堂，却偶尔缺乏热情，要说自己给她温暖，大约就是鼓励她再撞一次南墙吧。可她也鼓励自己，自己也从她身上汲取力量，那这样说，自己也是从她这一轮太阳身上汲取温暖的月亮么，都是什么想法………

　　不过，人和人之间，不总是这样吧，互相偎依着取暖。想到这里，他问，“冷么？”

　　赵仁珠听见这一句，看他一眼，摇摇头，偷笑起来。夜风吹的她几乎要睡着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似乎也真的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挪动她的头，轻轻的，但她还是醒了。看见郑允道的手轻轻托在她脑后，她揉了揉眼睛，看见他白大褂的左边肩膀有些褶子，和右边鲜明对比。

　　她伸手捻去落在上面的自己的一根发丝，听见他说，“刚刚来电话了，我要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走。”刚睡醒，她还有些迷茫，想到过会儿花园里也冷了，还是进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