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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雨仍在下着,地上的积水已经淹没了树根,雷声让人无法合眼。清醒的鹤丸国永从三日月宗近的衬衫看到马甲,白色衬衫贴着他的皮肤,依稀可以看出被巨蛇勒出的红痕。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
      实在不觉得他穿得比自己厚,而面前的人的身体确实比自己要暖和得多。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三日月宗近的视线:“你的体质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如果你来我手下当海盗的话,差不多就能明白了。”三日月宗近笑着说道。
      “就算我当海盗,也一定会作为你的竞争对手而非部下,我就是船长。”鹤丸国永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很期待,那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较量。”他看着面前的总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银白色的头发贴在脸上和脖子上,金色的眼睛里是傲然的光芒。

      “对了,我们漂流到这个岛之前的那场海战,算谁赢?”鹤丸国永忽然想起了这件大事。
      “首领双双下落不明……两边算双输。不过我记得我的船先开了,你们要追肯定也追不上,商船的资源也捞到了手。真要清算的话,客观上还是我的赢面比较大。”三日月宗近脸上的轻快笑容看得鹤丸国永心头一阵郁闷。
      他握紧了拳头,然后释然了:“你说得对,战术上我确实被你们占了先机,搞得很被动。我没想到你们一来就是两个应该把重心放到商船上的绝对主力,而且从左舷无声偷袭还能成功,很出色的布置和执行力。顶着洋流,无论是通过潜水还是其他手段,都是非常厉害的一步。”
      三日月宗近等雷声过去,说道:“来自对手的夸奖是最高意义的赞扬,虽然还有一种说法是来自对手的谩骂。你那时的失手还有一个不能被忽略的偶然因素,这个我完全没料到,你也是。”
      想了一秒钟,鹤丸国永低头,头发和额头蹭到了三日月宗近的皮肤,带起一丝痒意:“那个孩子……”
      “我让今剑呆在瞭望台上避开危险,没想到港口总督居然亲自带船支援,火力比我想象中可要强得多啊,”他顿了顿,一阵闷雷滚过,“船摇晃得太厉害,他差一点就要掉下去。我当时也很紧张,结果看到你举枪瞄准了他。那个时候我想立刻结果了你,然后你准确地打断了那根帆索,他正好又抓住了——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举动啊,你。”
      “倒不如说我更惊讶,那么小的孩子——”雷声轰鸣,鹤丸国永停了一会儿,“——一个小孩子的身手居然那样矫健。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是要救下的人质’,结果看到他脱险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小海盗。”
      “他是我最小的弟弟。”三日月宗近说完后就没了言语。鹤丸国永心中一动,假装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和自己交谈超越了“相互提防”的界限的话题:“所以我那个时候盯着他,从施救到确认无碍,都是在给自己的失败埋伏笔。从结果上来说,在战场中分散注意力,也有几分自作自受的意味吧。”
      “对我来说意义很大,我很感激。”三日月宗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所以你的谢礼就是在我们漂流到荒岛以后,二话不说先开打一场吗?”鹤丸国永有气无力地指出了这点。
      “一码归一码。你确实救了今剑,但同时也在积极地剿灭海盗。我的私人情感和公开意志只能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再说,你也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总督,”他话里含笑,“我下手时特意留情了,给你留了议和的台阶,后面的彼此试探你也没有任何异议。”
      “唉……”鹤丸国永叹了口气,呼吸喷到了三日月宗近的颈间。把话说开了以后有种莫名的轻松感,就像是在为上一个阶段做出总结,坦率地分析自己的优缺点,以便下一次的较量能够更好地发挥——还有下一次吗?他不禁疑惑了起来。作为背景的雨声仿佛渐渐消失了,他陷入了沉思。而对自己真正在想什么,其实心中还一片茫然。

      右手手心的伤口被雨水浸得浮肿了起来,形成了很难看的、像某种奇形怪状的嘴一样的口子,疼痛伴随着凉意从那里渗透。鹤丸国永耳畔的雷声渐渐低了下去,慢慢进入了梦乡。三日月宗近抱着他,怀里的身体不再是一开始的冰凉,而是变得暖和了起来。
      雨还没有停,只是变小了一些。三日月宗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鹤丸国永的身体热得有些超出常理。他下意识地用手抚上他的额头,灼人的高温让他一惊,原本白皙的脸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红晕。他摇了摇他的肩膀:“喂?”
      回答他的是很轻的叹息和模糊的字句,鹤丸国永却没有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发丝贴在了脸上和衣服上,落下来的雨滴滑过颧骨,有的则流入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中。他的眉头皱起,用嘴在呼吸时胸膛微微起伏。意识已经脱离了意志所能掌控的范围,沉到了深处。
      “发烧了吗。”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很轻,他坐了起来,让鹤丸国永平躺在藤网上。他的体温很高,呼吸比平时要粗重得多。关于发烧,三日月宗近听得最多的治疗方式之一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放血疗法——而这正是被石切丸痛批过的错误做法。像这种程度的淋雨受凉,他一直主张以静养休息为主。
      望了一眼落在脸上和身上雨滴和地面深得看不清底的棕色沼泽,三日月宗近无言地躺下了,继续抱紧了鹤丸国永,用身体替他挡掉大半的雨。高热渐渐占据了鹤丸国永的身体,在无意识中翻来覆去地喊着几个人名——他深爱的三个弟弟。

      雨在半夜里停了,变得稀薄的云层散开,月亮高悬在天空。三日月宗近打了个盹,在第一缕透过厚实的树冠和枝叶的微弱阳光照到脸上时醒了过来。拢去头发上的水滴,他的手抚过鹤丸国永依旧滚烫的额头,他还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太阳逐渐发挥出它的热力,湿乎乎的水汽被蒸发后,森林间的温度开始上升。三日月宗近将鹤丸国永身上的湿衣服都除了下来,在藤网上摊平晾干。他的身材确实要瘦削一些,可以看出经过锻炼的线条,却甚少有伤痕。
      他用手覆上他的额头,那里仍然是热得惊人。鹤丸国永微微侧头,让额角触到了三日月宗近的手掌。他一怔,随即明白了他是靠着本能贪求凉意。双手盖住了他滚烫的脸颊,鹤丸国永皱起来的眉头稍微放松了一些,喉咙里呢喃了一句什么。
      “黄金港口的总督鹤丸国永,”他看着他的脸,笑着叹了一声气,“简直就是……”

      鹤丸国永的衣服和身体很快就干了,三日月宗近替他穿上衣物后吃了几个昨天没动的野果。然后解开结网时用于下去的那根藤条的活结,让它的一端垂到地上。地上的积水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他单手抱着鹤丸国永顺着它滑了下去。
      已经过了中午,脚下的土地即便隔着厚厚的腐烂树叶和枯枝也能觉出松软泥泞。三日月宗近横抱着鹤丸国永穿过森林,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环境,格外提防着蛇类的行动痕迹。躺在他怀里的他并不安分,下意识地拒绝着这份触碰。三日月宗近不愿与一个病人较真,只得不断用言语安抚他,然而收效甚微。
      “水……”小而清晰的声音传入三日月宗近的耳朵,于是他将他抱到了湖泊边。半天的暴雨几乎让小湖涨满了,让鹤丸国永靠在自己身上,三日月宗近拢了一捧水送到他嘴边,除了润湿嘴唇的那几滴以外他压根喝不进去。他又掬了一捧,含在嘴里,然后喂给了他。
      鹤丸国永的喉咙里发出了吞咽声,水被咽了下去,他的嘴唇温热而柔软。三日月宗近感到自己的唇上传来轻微的吸附感,于是他离开了鹤丸国永,如法炮制,再次将嘴里的水渡给了他。
      鹤丸国永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没有醒来的意思,只是在一次喂水后慢慢摇了摇头,示意已经喝够了。三日月宗近抱着他离开了森林,来到了沙滩上。篝火堆早就被大雨冲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他将鹤丸国永平放到森林与沙地接壤的那一片狭窄的阴凉里,折回去拣了一些树枝,将它们扔在阳光下曝晒。

      入夜前篝火堆便重新生了起来。高烧虽然退了下去,鹤丸国永没有醒,躺在沙滩上安稳地睡着。一直到第二天黎明他才睁开眼睛,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因为淋雨而发烧了,其他的事一概想不起来。
      “醒了?”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点点头爬了起来。他抿了一下唇:“不好意思,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
      “没关系。”目光仅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三日月宗近看向了泛出一丝白色的海平线。在他们对话的时间里,那里又泛出了几缕微红。现在正是海上日出的前夕,黑夜被微光慢慢撕裂,被朝霞映衬的太阳慢慢跃入两人的视野。橙黄色在墨蓝的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带,波浪的涌动让它看起来似乎是活的一般。一切物体的影子都被拖得极长,热力和光的感触在一瞬间是如此明显,几乎化作了可以触碰到的实体。
      两人相距不过一拳,静默地看着这日出的一幕,耳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天空从远离东边的地方开始慢慢变为明亮透彻的蓝色,鹤丸国永瞄了一眼三日月宗近的侧脸,只见他神色如常。
      站起来往不是很旺的火里添了一些树枝,鹤丸国永又坐下了。又坐了一会儿,在同一瞬间他们开口了:
      “我……”
      “你……”
      鹤丸国永在一瞬间笑出了声,三日月宗近闭上了嘴,然后也露出了淡淡笑容。他转头看向了鹤丸国永:“你先说。”
      “我在发烧的时候好像说了些什么,应该叫的是我兄弟们的名字,”鹤丸国永看着他,语速很快,“就像你很珍惜今剑一样,他们对我也很重要。”
      “我想也是。”三日月宗近应道。
      “还有,你安心好好休息,我会做好该做的事情的。”鹤丸国永伸直了双腿,看向了永不停歇地冲刷着沙滩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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