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纪闻录》伯利尔

17、Chapter 16

　　伊莎贝拉海域·艾维德斯岛
　　“尸体怎么办？”盯着打量了一会儿后，维尔利特忽然问。
　　“丢林子里去吧，野兽两天就能吃光，”穆希克尔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目光又落在了车夫身上。
　　车夫像是被烫了似的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不会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饶、饶了我吧！”
　　天越来越暗了，林子里零星能听见不明野兽的嚎叫，穆希克尔杀人的手法很血腥，这么重的血味儿大概不用丢到林子里也足以吸引野兽来抢食。换句话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不简单呐，”黎一淡淡地道，说话的声音大概恰好能让他旁边的欧斯特听见。
　　欧斯特没说话。
　　穆希克尔“不简单”是肯定的，他从刚出现起就没掩饰过自己的攻击性，刚才也算是证明了一番自己的能力......虽然很残忍。
　　黎一不是没见过血，却也还是惊于这发色和肤色都有些怪异的少年的残忍高效，穆希克尔杀人时给人的感觉如同一部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冷漠而强大。作为之前被他针对的对象，黎一已经下意识地戒备起来。
　　穆希克尔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杀起人来却身经百战一般，想来这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的情况。黎一对西方不熟，只能寄希望于欧斯特能看出点什么——但欧斯特就跟没听见一样。
　　大概是还没有杀过人吧，虽然他的剑术杀伤力也不低。不过这也好理解，若是他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较量，就不会用现在这把华丽不实的长剑了。黎一这么想着，倒也没在意欧斯特的沉默。
　　不过，穆希克尔的不简单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最让人诧异的还是维尔利特。
　　这么血腥的场面下依旧面不改色，到底是脑子里缺根筋还是之前小看他了？说来也奇怪，虽然是有......的提点，但潜意识里总是有觉得他没这么简单的念头，直觉么？还是不知不觉的被什么影响了......
　　“天已经黑了，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时候开口安排的又是欧斯特，看来已经收拾好心情了。
　　“说的也是，”手枕在脑后看着林子的穆希克尔回头道：“喂，要是再碰到这种情况，”他扯起一个残忍诡异的笑：“我就把你撕了。”
　　“是、是！”车夫差点没跳起来，吓得瞳孔都放大了，满头满脸的汗，不住地向【伊莎贝拉母亲】祈祷。
　　“请尽快把时间补回来，”欧斯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吩咐道。
　　黎一心里一阵怪异的感觉。
　　等几人都上车启程，车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闷后，黎一心里那点怪异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了。
　　再怎么说也是杀了人，穆希克尔手上的血迹都没完全擦掉，他们又不是穷凶极恶毫无人性之辈，这样跟之前完全没差别的气氛才是最奇怪。
　　尤其是欧斯特，如果说穆希克尔是因为习以为常，维尔利特是因为不明所以，那欧斯特又是因为什么？这样一个一直方正有原则的人为什么要粉饰太平？
　　黎一心下疑惑，再看一脸平常的欧斯特，他甚至一瞬间有一种不协调感，就像他一个东方人在西方的环境里那样格格不入的不协调，但程度却仿佛要严重得多，就像是......
　　跟这个人类的世界格格不入。
　　咦？忽然出现在黎一脑海里的念头让他愣了一下，他都弄不清怎么会突然这么想，这念头太突兀，黎一都要怀疑是被强行塞入了这个念头。
　　可惜他现在找不到独处的机会，没办法问。

　　按计划他们应该是在第二天中午到达，虽然中途出了点状况，但因马车夫的努力他们还反而提早了。也是因为中途的那点状况，除了维尔利特发着呆就直接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睡着了以外，另外三人都是睁眼等天明。期间穆希克尔没在车厢里待一会儿就又跑车厢顶上去了，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车厢相对封闭的空间。
　　除了这个，这趟短旅途给他们带来的还有另外两人对穆希克尔的忌惮和黎一对欧斯特的怀疑，没有对他们这个小团体产生任何积极地作用。
　　等他们到了地方已是艳阳高照了，车夫尽职尽责地把他们送到了码头附近，差点钱都没拿就想跑了，看来阳光和周围的繁忙人群都没能洗刷车夫的恐惧。
　　虽然这个码头并没有路德码头那么大和有名，但繁忙程度却一点也不输，中午在旅店吃饭的那一点时间就让他们得到了两个信息：一是今天没有去达特卡纳岛的船，五天前艾维德斯魔法学院就不允许走这条航线的船只再营业了，不过他们可以租船去。二是达特卡纳岛上有许多魔兽，这里平时也是艾维德斯魔法学院的学生假期试炼的地方。
　　结合这两个消息，艾维德斯魔法学院的意图简直呼之欲出：
　　他们真是占了大便宜啊！
　　人多眼杂，他们虽然各有心思却并没有宣之于口，等到简单的用完午餐之后，他们才聚集在临时定的一个房间里。
　　“噗！”穆希克尔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上衣都掀上去了，露出同样肤色苍白的劲瘦的腰。
　　“......”维尔利特本来坐在床边，穆希克尔往上一躺导致一侧的床垫下陷，他身子一歪差点倒穆希克尔身上，于是往另一边挪了挪。
　　他并没有注意到侧后方躺着的穆希克尔眯着眼打量着他：连平衡都保持不了，跟外表一样瘦弱，那之前看我杀人怎么是那种反应？
　　——不只是黎一和欧斯特感到奇怪。
　　虽然之前穆希克尔的杀伐果决让其他人多了一分戒备，但既然之前下定决心留在维尔利特身边，他们也不打算因为穆希克尔反悔。而且正因为有穆希克尔这么个危险分子在身边，他们更要对维尔利特的安全上心。
　　“我打听过了，从这里到达特卡纳岛坐船只需要半天，我们今天下午可以做好准备，明天早上再出发。”
　　没人理他。
　　其实他说的这些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又不是出门见世面的少爷什么都要别人教。欧斯特也明白这点，但他还是会说，因为他们是一个团队，就该有一个团队的样子。
　　“如果我们出去打探，那维尔利特你......”这才是重点。
　　“维尔利特跟我好了，”穆希克尔懒洋洋从床上说，然后一挺身利落地坐了起来，手臂一勾把维尔利特抓了过来：“他的安全交给我，”他冲另外两人抬了抬下巴。
　　“维尔利特？”欧斯特皱了皱眉，本来他是打算让维尔利特跟他一起的，就像数天前两人同行的时候，他带着维尔利特还没出过状况。现在要让维尔利特跟穆希克尔同行，感觉就算没遇到状况，穆希克尔也会去找状况。
　　“他没意见的，”穆希克尔搭着维尔利特肩膀的手臂搂得紧了点:“是吧？”
　　维尔利特转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穆希克尔一会儿：对方苍白俊美的脸上满是我行我素的嚣张霸道。然后去看欧斯特：“我......”
　　“那就这么定了！”穆希克尔起身，顺便扣着维尔利特的肩膀把他一起抓了起来：“那我们先走了。”
　　于是维尔利特就这么被穆希克尔挟持着走了。
　　事已至此，欧斯特也不再说什么，穆希克尔也许残忍霸道，但也并不是没有理智，况且就他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在他身边维尔利特也并不会比在他身边更安全。
　　欧斯特回头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黎一，东方少年倚在床边，也不知在看什么，于是他没打招呼也出去了。
　　门关上后，黎一瞥了一眼确定已经关好了，回过头往下看，穆希克尔正逮着维尔利特出了旅店门。
　　“「三青」！”黎一低喝。
　　一团细微的青火凭空跳跃出来，瞬间便追了上去。
　　黎一离开窗户边，抬起手臂，掌心向下，一团比刚才更为灵动艳丽的蓝青色火焰自掌心迸发出来，向上将黎一白皙修长的手包裹起来。手被火焰舔舐着的黎一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瞳孔微微一缩，火焰忽然收缩又忽然爆开，一只青色小雀自火焰中展现出身姿——【神鸟三青】！
　　这只不过巴掌大的小雀体态轻盈，蓝青色的羽毛光泽如丝绸，背后拖着长长的尾翎，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身下有三只爪，一双红豆眼很是灵动。
　　小青鸟停在黎一的手指上，亲昵地低头用喙蹭了蹭黎一的手。
　　黎一把三青鸟举到眼前：“「三青，汝昨夜可曾向吾脑中传输过意念？」”
　　三青鸟歪着头看他，与此同时，黎一脑海中突兀的出现一句话，如同忽然脑中灵感迸发一般的出现的念头：“「不错。」”
　　“「话为何意？」”
　　三青鸟这次却没有再回答他，而是忽然燃成一团蓝青色的火球，消失殆尽。
　　居然没有回答他？！
　　这可出乎黎一的预料了，最开始黎一是冲着维尔利特去的，欧斯特在他眼里就如同维尔利特的衍生物一般的存在，虽然后来因为两人同为贵族而有了些许的共鸣，但也仅此而已。
　　而现在三青鸟“告诉”他欧斯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什么样的人会与世界格格不入？也许特殊也许不凡，但总而言之又是个“不简单”的人，可以黎一与生俱来的天赋“灵感”，为什么会没发现欧斯特的特别之处？
　　——不，其实是欧斯特在掩饰什么。
　　有了三青鸟的提醒，黎一蓦然发现之前欧斯特不惜与他兵刃相接也要赶走他的时候，表现的确实很可疑......像是很不安，气色也很差......啧，因为那时候注意力都在维尔利特身上，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算了。
　　黎一坐到椅子上,微微阖上眼，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跳跃着幽幽的青火，以此同时一团团的青火凭空跃起化作鸟雀状从窗户飞出。
　　因为人种差异，黎一不论到哪都会被围观，要想暗中打探消息只能如此。
　　此刻在黎一的眼中，每一团鸟雀状的青火所见即是他所见，好几份画面叠加起来，让人头痛欲裂。
　　其中一个画面就是刚才被派去跟着维尔利特，不像欧斯特，就算黎一也觉得穆希克尔没有理由伤害维尔利特，还是决定有备无患。

　　大街上，穆希克尔正带着维尔利特走在路边人行道上。
　　手枕在脑后走着的穆希克尔往后瞥去，浅棕发的少年影子般跟着他，过长的碎发半挡着眼睛，显得很不好相处，精致的眉眼神情淡漠，身形单薄如幽灵。
　　奇怪，存在感比我还要稀薄，却又似乎不是像我一样刻意降低的，这世上是有人天生存在感低到这种地步么？
　　穆希克尔暗自叹了口气：把他拉到大街上也只是进一步证明了他的低存在感啊......要不要故意制造点什么事故......
　　嗯？有视线在跟我们！
　　左后么......啧，太微弱了感觉不清......
　　两人继续没有异样的走着，然后路过一家制衣店时，他忽然一把抓住维尔利特的手臂把他推了进去。
　　“嘘！”担心维尔利特吃惊之下发出什么声响。
　　穆希克尔的动作太快，店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进来了，穆希克尔已经又把维尔利特从后门拽出去了。
　　然后在维尔利特还什么都没明白的时候再把他拉进了旁边的商店里，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包坚果塞给他，往柜台上扔了点钱，目光一扫，下一秒把维尔利特按在了商店橱窗边的沙发里。
　　穆希克尔之前没关照过什么人，看维尔利特这一脸茫然又觉得不放心，回手又把店里养的花猫拎起来塞给他，这才点点头觉得这下维尔利特总不会乱跑了，开口道：“在这等我。”
　　然后出去了，两三下就消失了。
　　赶着去追那个视线源头的穆希克尔没有发现，在街角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像是流浪者的年轻人，见他出去，一贯冷淡的脸上清晰可见的皱起了眉。

　　咖啡店里，维尔利特独自坐在橱窗里，他是那种永远安之若素的人，真的坐在那里没离开。
　　他把猫放在一边，摸了摸猫脑袋，猫喵喵叫着在他身上蹭。
　　维尔利特把袖子褪上去，露出的手臂上是青紫的握痕，因为穆希克尔自己身体素质非常强健，所以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力气作用在一个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比普通人还要脆弱的人身上会怎么样。
　　不过没关系。维尔利特揉了两下就把袖子放下来了，这点小伤一会儿就没了。
　　这时维尔利特注意到一抹白色出现在咖啡馆门口，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奶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看着他。
　　维尔利特愣住了：“......子夜？”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做语文PPT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