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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时回忆暖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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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献在她家楼下站了许久,楼梯口刚被清理过的绿色垃圾桶里,底部又多了许多的烟蒂。
他用脚踩灭了烟蒂,弯腰把它拾了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抬头看向三楼那个亮着微光的小窗子。
他送她回来时问过她,这才知道她住三楼最右边的小屋子里。他仔仔细细又看了看这小楼房的构造,果然,看着,的确是挺小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想着她疏离有礼的样子,与记忆中那张明媚的笑脸却是怎么都重合不起来。
——
天很昏沉,黑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重重叠叠地仿佛就要压下来,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陶献从体育馆出来,懊恼地看了眼正欢快的下着大雨的天,正想着不如就这么跑回去算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小哥哥?”
他闻声转头,就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拿着一把粉红色的伞,笑嘻嘻跑过来往他怀里塞,“呀哥哥,你是不是没带伞啊?没关系,我有,你快拿着,不然这么大的雨你就出不去啦!”
然后也没等他说话,又管自己风风火火的跑远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把粉嫩的雨伞,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小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记得她,是他住的公寓边上邻居家那一对老夫妻的外孙女。
好像是半个月前才过来的,也是,都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了,应该是来外公家玩的。
他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捧着牛奶盒愁眉苦脸的。他看得有趣,便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问她:“小妹妹,看什么呢?在数蚂蚁?”
她皱着小脸抬头,却突然眼前一亮,急急站起身来,“噔噔噔”地跑下台阶,“小哥哥,这个给你喝!”
话才说完,他就看见那盒牛奶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他忽然明白了,小丫头这是找到替自己喝牛奶的人了。
“不喜欢喝牛奶?”
小丫头没回答,只“嘿嘿嘿”地笑。
后来的每一天她都会出现在门口,等他,然后高高兴兴地把牛奶塞给他,又一蹦一跳地跑远。
后来他没再出门,因为那几天他有事要做才会出门,而现在事情办完了自然也就不用出门了。
他坐在沙发上,想到了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等在那里。
结果没过多久,就听见自家大门被敲响,紧接着就听见她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小哥哥快开门!”
他一愣,却是无法遏制地笑出声来,怕被门外的人听见,刻意压低了嗓音。等到好不容易收敛住了笑意,才敢去开门。
果不其然,她又是把牛奶往他怀里一塞,就跑走了。才跑了没几步路,就又看见她跑回来,然后很是自然地凑过头去,往他身后的室内看,然后还一边疑惑:“哥哥,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你爸爸妈妈呢?”
他笑着说:“我自己住这里。”
“自己住?”她愣了愣,喃喃,“那谁给你做饭吃呢?”
他忍不住好笑,告诉她,他自己会做饭。
这一年,他大一,十五岁。是的,十五岁。他六岁上学,上到三年级的时候,实在是因为成绩太过优异,已经完全超过了同龄人的水平,三年级的课程已经完全难不倒他。
所以老师上课的时候他觉得太过无聊,就忍不住捣乱。后来老师受不了,就跟校长反映了情况,校长看了他的成绩,挑眉,居然门门优秀满分,然后找来了他父母,给他做了几场测验,结果发现,他的智商已经完全到了上初中的程度,可惜年纪太小,不然他都可以为这孩子担保,把他跳级送去上初中了。
最后在他那个穿着军装的爸爸的强烈要求下,把他送去了六年级的班上,一个八岁的孩子挤在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中间,上起了课来。
他哥哥陶闵比他大五岁,正在上初中,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也乐呵了,到处跟人炫耀他有一个天才弟弟。
他和陶闵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陶父先前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陶闵是他和第一任太太生的,本来夫妻俩感情挺好的,但由于陶父在部队时常要出任务,夫妻俩的心才渐渐分开的。陶父不爱解释,而妻子又是个任性的脾气,最后自然不欢而散,领了本绿本本,各自散了场。
陶闵妈妈连儿子都不要了,很快就又找了个男人,跟着嫁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过。
陶父一个常年在部队里混的糙汉子自然是带不好孩子,后来他们部队师长夫人看不下去,又给他介绍了个姑娘,文文静静,知书达理,家世也不差。按理说她条件这么好,应该也看不上陶父这样的粗人,而且还是离过婚带着个儿子的。可人姑娘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上他了,于是俩人就领了证,简简单单办了场酒,就在一起过日子了。
陶献就是陶父和第二任太太生的。
陶夫人温婉大度,待陶闵就像亲生儿子似的,吃穿用度都按最好的来,后来生了陶献,也没有因此而冷落陶闵,陶闵懂事,也知道谁待他好,对陶夫人孝顺得不得了。只不过和自家弟弟有些不对盘,时不时就要争个脸红脖子粗,当然,也只是口头上过过瘾,要真动手,他俩也没这个胆子,一是怕母亲担心,二是怕父亲发火。
陶父瞧着俩儿子心烦,一到假期就把兄弟俩扔部队里,往狠了整顿。
有一次陶献不知道惹了什么事,被教官罚跑,他年纪小,也不敢罚太重,只好让他绕着操场跑。一圈圈下来,别人都去吃饭了,他还在那里孤零零跑步。
陶闵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了做哥哥的自觉,心疼起了自家弟弟来。干脆也不去吃饭了,就在旁边陪着他跑。
最后跑完的时候兄弟俩齐齐倒在草地上,粗粗喘气,然后又相视一笑。等到气喘匀了,陶献突然问:“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
“什么事?”陶闵一脸茫然。
刚说完话他就一拍脑门,“完了,食堂没饭了!”
自此以后,兄弟俩感情大好,有什么事都能想到对方。陶父看了,朗声笑笑,哼,臭小子就该好好治。
思绪渐渐飘了回来,陶献再次抬头看了看那扇小窗子,灯已经熄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呢?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自己从警校毕业以后,退了那里的房子,搬回了大院里吧?又好像不是……
他又站了一会儿功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嘟嘟”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头儿,什么事儿?”
“今晚你值班?”那头应了一声,他接着说:“回头跟巡逻的几个弟兄说一声,让他们加强南胥路这边的巡逻。”
那头应下了,他才挂了电话,最后实在是抵挡不住寒意,这才抬脚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一个转弯,便朝着局里赶去。
他到的时候,那整幢楼还些微亮着几个窗子,大门口的暖黄色路灯依旧亮着,把门前那一块地儿照得很亮堂。
他进去的时候值班的小纪正在整理卷宗,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愣:“头儿?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不待他回答,像是了然一般:“不放心巡逻的事儿?我已经交待过了,你就放心吧!”
陶献微微抿唇:“我来看看。”
小纪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来局里来看看?”
陶献有些烦了,睨了他一眼,小纪立马把嘴巴闭上了。
然后就看见陶献往档案室里去了。
陶献打开柜子,伸手在摆满了卷宗的柜子里找寻,可是,怎么会没有呢?
“程耀南你给我记住,爸爸他是被陷害的!他不是贪污犯!”
“贪污贪污,在哪里呢?”他眯着眼睛,一寸一寸的扫过去,怎么都没找到。
“吱呀”一声,档案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小纪从门外钻进来半个脑袋:“头儿,你在找什么?”
陶献转头,指着柜子问他:“近几年贪污案的卷宗呢?”
小纪懵着脸走进来,上下扫了一遍,嘴里嘀嘀咕咕的,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下午他们整理过档案室,发现有的卷宗都发霉了,就趁着今天有太阳拿出来晒了晒,没想到后来又下起了雨,他们收卷宗的时候打乱了,就堆在了一边,准备明天来了好好整理。”
他说着指了指门背后的那张桌子,陶献跟着看过去,果然桌面上堆着厚厚一堆的卷宗。
小纪跟着他走过去,在他背后好奇问他:“头儿,你找这个做什么?”
“有事。”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小纪默了默,暗自腹诽,我当然知道你有事,不然我问你干嘛?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陶献一份卷宗一份卷宗地找,可指尖下的每一份卷宗上印着的名字都不是程启华,他渐渐有些烦躁,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终于——
“啪”的一声,小纪整个人被惊得抖了一抖,皱着脸问:“头儿,你这是又怎么了?”
陶献搁在桌上的手五指紧握成拳,他沉了眸子,略微平复了心绪,“贪污罪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小纪一愣,随即点头:“都在这儿了。”
陶献沉吟一会儿,说:“帮我查个人。”
“谁?”
“程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