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少年》泥衣疯马

5、约定

　　时间似白驹，仿佛睡了一觉就从初二到了初三。
　　作业和试卷都在一点点增多，课间欢闹的同学也少了。毕竟中考对大家来说是个挺重要的转折。
　　林子佩虽然还是老样子，但对每日的单调学习生活也稍微感到疲倦。
　　物理老师开始讲磁场的题目了，他看着黑板上许多的“×”和“·”，有些昏昏欲睡，手中的笔也冷不防掉了下去。
　　拾起笔后，林子佩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孟起康也没有认真听课，而是看着窗外发呆，安静的侧颜像是一幅有故事的画。
　　心里像是有支笔，在一块摇曳的画布上沿着那线条分明的轮廓细细描摹着，一气呵成，直到老师叫了他的名字林子佩才意识到自己那过于明显的走神。

　　“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
　　林子佩起身走到讲台上，接过老师手里的粉笔，慌忙扫了眼题目后写了起来。
　　解完题目，老师说答案正确，只是解题过程不是很规范，并让林子佩下课去一下她的办公室。
　　低着头回到座位上，任佳妮同情地看了看他。

　　办公室里，林子佩低着头没精打采。
　　“最近是学习太辛苦么？”
　　“还好。”
　　“睡得比较晚？”
　　“也不是很晚……”
　　“可最近上课你的状态不是很好，这让我有点担心啊，”物理老师皱着眉头，开始翻手边的一份资料，并问“对了，你是准备考山城一中么？”
　　“是的。”
　　然后老师从那份A4纸中抽出一张递给了林子佩。
　　“今年山城一中开设了一个特优班，这是他们的招生要求。我和你的几个老师都觉得你很有希望，只要你把心态放好就行，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就能考出不错的成绩。”
　　林子佩说：“谢谢老师，我会的。”
　　“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
　　“恩，谢谢老师。那……我走了。”
　　出了办公室，他长吁了一口气，开始看起了手上的招生材料。

　　他之前问过孟起康的志愿，对方没有犹豫就回答说是山城一中。林子佩很高兴，拍了拍孟起康的肩说：“不愧是好兄弟，咱们就一起考吧。”然后他更加笃定了要报考山城一中的信念。
　　对于他来说，考上山城一中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看了这份特优班的材料他也动了心。
　　这个有史以来山城一中第一次开设的特优班只招收山城中考成绩排名前30名的学生，不仅有最好的师资力量，还有更吸引他的一点就是免除了三年的学费。
　　从小到大，林子佩只有在学习方面可以骄傲地抬起头，也可以说他只会学习，只擅长学习。尽管现在林家条件也比以前好太多，但是只要学习可以为他的父母减轻负担时，他就毅然决定自己需要去尝试一下。

　　“你觉得山城前30名，我能考进去么？”
　　放学时，林子佩和孟起康并肩走下楼。
　　孟起康笑道：“能啊。”
　　“你怎么比我自己都确定的样子。”林子佩盯着孟起康说。
　　“怎么说呢……我一直都觉得你潜力挺大的，对于学习也是很轻松就可以取得好成绩，”孟起康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而且对自己自信些没坏处。”
　　“这样啊……”林子佩突然觉得有些虚。
　　“对了，林子佩，最近我爸来接我，应该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哦，没关系。”林子佩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
　　说是没关系，其实还是在心里可惜地叹着气。

　　林继成回到家，发现儿子已经睡下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林子佩床边，帮他盖了盖被子，然后就瞥到了墙上几行似乎是最近刻的字。
　　他瞅了瞅，几行字大概写的是“山城一中”和“前30名加油”之类的话，心里不免地又乐又感慨。
　　乐是因为儿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考前给自己刻一些标语进行积极的心理暗示，感慨是没想到儿子确实长大了，学会自己给自己寻找目标了。
　　“好事好事……”他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醒来，林子佩就觉得家里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喝了口牛奶他才意识到今天早上是林继成做的饭。
　　“爸你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
　　林继成说：“瞎说啥，我昨晚十一点半回的家。”
　　“哦，只是你今天起来做饭我觉得有些稀奇。”
　　“这有什么稀奇的，以前不都是我做的饭么？”
　　以前，还是在自己念小学的时候。
　　林子佩看了看钟，发现时间紧迫，也就没再和林继成说话，匆匆塞完最后一口面包就背上书包出了门。
　　林继成收拾好餐桌，继续回去睡觉。
　　像这样的由林继成做早饭的早晨一直持续到林子佩中考最后一天。

　　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林子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校，烫金的校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年复一年见证一届又一届学子的离开。
　　岁岁年年人不同。明明是时间在无尽的流动，现在怎么感觉人才像是急速奔跑的那个，似乎已经把时间远远甩在了后头。

　　分数出来的那天，林子佩和孟起康等同学在足球场上踢足球，汗水挥洒在浓重青草味道的场地上。
　　不远处一个同学突然向正在踢球的人挥着手，嘴里激动地喊着“分数出来了分数出来了”。
　　踢出去的足球没人再理会，孤零零地向前滚动着，学生们都跑了过去，围成了一团，争先恐后地抢着要听手机。
　　“别吵别吵，我听不见了！”
　　满头大汗的同学手臂贴着手臂，肩膀靠着肩膀，没人觉得热，都伸着耳朵全身贯注地听着手机的免提外放。
　　“陈青青，573；张欢，604……”
　　有人听到了自己分数，猛地钻出了人群，兴奋地大叫；有的怕自己听错了似的，非要电话里的人再说一遍；有人则悻悻地站着，沉浸在低分的难过中被后面的人挤了出去；也有的像林子佩心跳得飞快，既渴望又紧张地攒着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宣告他们生死的手机……
　　“林子佩……698，也是我们班的最高分……”
　　……
　　“天啊，好厉害！”
　　“林子佩呢，在哪？”
　　“不愧是学霸啊……”
　　……
　　同学突然炸开了锅，纷纷把羡慕、赞许或惊诧的眼光投向懵着的林子佩。
　　林子佩有点难以相信，周围的称赞声进到耳朵中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周围脸色各异的同学，目光最终停留在孟起康脸上。
　　有些迟钝的喜悦之情让他紧接着止不住战栗起来，“我？真的假的……”他小声呢喃着，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
　　下一秒，孟起康就把他拽入了自己的怀抱。
　　林子佩燥红着的脸紧紧地触碰着那心跳热切温度灼人的胸膛上，眼睛酸涩地差点流出泪来。
　　“我就知道你能考的很好。”那人在他耳边说道，气息萦绕着林子佩让他觉得一切更像是一场热烈并短暂的美梦。
　　然后，孟起康放开了他。
　　林子佩想说些什么，就被涌上来的同学搂住了脖子，被迫和孟起康分开了。
　　“孟起康，……”那个数字因为周围的杂乱林子佩没有听清，但是他尽力去辨识孟起康脸上的神情，见他回头对自己轻松一笑，心里也才放下了大石头。
　　太好了，他们还是同一所学校。正浑身上下激动着，耀眼的阳光瞬间就迷住了林子佩的眼，他使劲揉了揉，汗水混着不易察觉的泪水，在那张红红的脸上闪耀着晶莹。

　　一周后，林继成拿着手里的通知书，和方柔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地看着，还不时问林子佩：“第几名来着？”
　　“第13名。”林子佩也不厌其烦地回答。
　　“儿子真棒，妈妈特别为你骄傲……”方柔顺势搂过儿子，在他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妈你干嘛呢……”
　　“咋了，我不能亲我儿子吗？我儿子这么优秀，一看就是我遗传的好，是不是啊老林？”
　　“怎么是你遗传的，是我遗传的好吧……”林继成笑呵呵地反驳道。
　　“就是我遗传的，我基因好……”
　　“小学都没毕业说什么说……”
　　“那时候还不是因为家里穷！”
　　“那时候谁家里不穷？”
　　“……”
　　林子佩看着越闹越厉害的父母二人，无奈地笑了笑，自觉地回了房间。

　　他深呼出一口气，倒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盯着天花板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里面第一个就是孟起康的号码。
　　林子佩看着那串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忽然就像吃了一口蜜，抱着枕头傻傻地笑出了声。
　　看了好一会儿，他按下了拨出键。
　　自从足球场上那次拥抱之后，他就没再联系过对方，一是有些自作多情地害羞，二是他确实因为分数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不真实。而现在已经过了一周，通知书到了手里，他也冷静了些，才决定打电话给孟起康。
　　听筒那头熟悉的“喂”声让林子佩从床上一弹而起，
　　“啊……你这么快就接电话了，吓了我一跳……”
　　孟起康的声音在电话中听起来更加深沉好听，还有那轻轻的笑声：“你胆子还真是小啊。”
　　“哪有很小，别笑了啊。”
　　对方很快就止住了笑，说：“嗯好，那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对啊，打电话给他有事吗？好像……也没什么事请……林子佩心里想着，瞬间尴尬了起来。是啊，又不能直接跟孟起康说因为想你了，这肯定不行。
　　“没事就不能打么？”他胡乱地回应着。
　　“能能能，这电话也只有你和我爸打，你要是不打我就都可以扔掉了。”孟起康打趣道。
　　林子佩被这句话惹得更乱了，思绪又飘到了一周前那个令他心神颤动的拥抱上，现在索性直接放弃了应有的思考，他有点深情地说：“就算我们不在一个班，我也不会忘记你这个兄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但就是这短暂的沉默让林子佩心里发怵了起来，还有点后悔。
　　但是对方的接下来的话完全打消了他的胆怯。
　　“我知道，”孟起康语气里似乎带着和往日不同的温柔，他低声接着说，“林子佩，我们开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