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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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蟾蜍吓得肝颤胆碎，庄晓寅不能开口，就只好用掌心轻抚我的后背，这是他独有的安慰方式吧，很奇怪，寂静中竟足以令人安心。
我当然没理由承认自己有故意吸引他注意的嫌疑，要搁平时见到蟾蜍这种生物，肯定绕道而行，最多为满足好奇，上前瞅瞅。可是无意中踩到的杀伤力，恐怕堪比遭遇生化武器。我好半天缓不过来，喘着粗气，扭头断断续续冲他道谢。
他微笑着，没有回应，低下头小心翼翼扶住我的胳膊，试图将我从冰凉的地面拉起来。然而左腕至肘关节骤然传来锥心疼痛，我嘶声大叫。他听不到，慢了半拍，瞅见我龇牙咧嘴，才松开手，安全感顿时碎了一地。
庄晓寅撑开左手五指朝我晃了晃企图引起注意，然后把手机递过来，开了备忘录，已经打了一排字：
你受伤了？
我抬起头，指指自己的胳膊，摇摇头。
他重新打字，随后给我看：我陪你去医院。
痛感不断侵袭神经，让人不安，我心里生怕手就这么废了，影响将来的绘画生涯，于是忙点头应允。
一路与他同行，夜色笼罩下的校园林荫路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黑漆漆的天空中有几颗闪闪烁烁的星芒，月光很亮，银白银白的。他小心翼翼配合我的步速，晚风拂面，带来些许由他身上而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若有似无，焦灼中令人分心。
校医院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值班医生，她喊了庄晓寅好几次“同学”，都未得回应，我犹豫该不该解释清楚，思量后还是作罢，把医生的注意力转移开。
检查拍片，骨头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扭伤了肌肉，扯到了筋，只消买些舒经活血的外用药即可，疼自然是要疼些日子的。
得知要忍受这痛楚多日，我闷闷不乐，因为素描作业眼看得抠细节，手受了伤，势必影响赶画进程。再过一个星期就该交作业了，搁谁都得烦。
庄晓寅一直陪我到宿舍大门口。刷过卡，预料中的，过了门禁时间，已经锁上了，我只好扯着嗓子喊阿姨出来。
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奋力砸门。天气太冷，阿姨住的地方搬到了楼里，距离大门足有十几米，让她听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庄晓寅见了，急忙上前挡住我，然而挥出去的拳头来不及收回，打在他肌肉紧实的臂膀，静谧的夜，我清楚地听到他喉咙里的”呜啊”声，连忙停下手。
他没有任何责备，扭身用后背挡住我，开始代替我拍铁门。他有比同龄人更显宽厚的肩膊，侧脸英俊，忽然鼻腔就有些泛酸，既感动，又有点儿心疼。
我急忙朝里面喊：
“阿姨！对不起！能帮我开门吗？”
宿管是披着衣服出来的，她很不高兴，看到庄晓寅，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歪了什么，责备地瞪了他一眼，我忙解释说是我意外受伤去了医院耽搁的，阿姨才开门放人。
道别后，回到寝室，李曦和诗慧已经睡了，涑音要通宵，她的床铺空荡荡的，我怕吵到室友，没敢洗漱，费好大劲才单手爬上床，一边擦红花油，一边胡思乱想，脑子里一团乱麻。扭伤处痛得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眠。我辗转反侧，却无意吵醒了对床的诗慧，隐隐听到她叹口气。就再也不敢乱动。
周一中午时分，急匆匆赶往食堂，我遇到了同样刚下课，精神抖擞的涑音，她边啃大饼，边问我知不知道助学金已经评下来了，我有些意外，问她是谁评的一等，她却满眼惊奇： “这事儿你不是参与的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呀，学院有公示，到时你去看看吧。”
我打哈哈蒙混，自然不敢再问，毕竟是心虚的，可到了隔天，就理所应当知道了答案。
走入教室前，我正把被雨水淋湿的伞撑开搁楼道晾，恰好几个同学低声细语途径，我隐约听见提到了庄晓寅的名字，便加紧几步跑入教室，只见好几个男生围在庄晓寅身边。忙上前询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庄晓寅的画上恶意泼了脏水，至于谁做的，没人知道。画纸上的污渍已经干透了，混了好几种颜料，距离事情发生明显已有段时间，那张曾活灵活现，充满才情的画，算是彻底毁得没救了，任谁看到，都会觉得痛心。
我转脸悄悄观察庄晓寅的神情，他果然阴沉着脸，有几个同学可能想上前安慰，都被他的样子吓退了。
我也想安慰他，并没有比别人胆肥多少。这种事傻子都看得出是有人故意陷害的，他惹到谁了？难道是李立航？我试图否定这个答案，但偏偏早晨在公示栏看到了一等助学金的去向。
辛辛苦苦画的作业被毁，要搁我遇上这糟心事儿，肯定得崩溃大哭。庄晓寅却只是咬了咬槽牙，默默将画纸从画板上拆下来，然后重新钉纸。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真的打算从头再来？要是我有三头六臂，一定想方设法帮他。
课堂，悄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窥见些许蛛丝马迹，好几次笔下失误，前前后后，都快用橡皮在纸上戳个洞，然而，并没看出他有什么消沉。倒是江老师得知情况后，遗憾地连连叹气，整整四节课都没消停。
我带着心事下课，看到班里几个同学背着老师打印了模特照片。自从之前倒霉受伤，我也不得不加班加点赶作业，就上前问他们关于打印的事情。
打印照片代替写生绝对是为了完成作业才使的损招。可是到了这种程度，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几个同学倒也热心，说大学生活动中心那家打印店最便宜，打一张才两块。
我记住店名，回宿舍放了东西，没吃午饭，便拿了U盘去打印。
店里挤满了人，老板已经忙得晕头转向，面对不停唤他处理排版，装订，打印机U盘故障等问题的同学，热烘烘又嘈杂的室内，处处弥漫着焦灼的气氛。我好不容易挤上前去，见缝插针占领了台机器。可是关于打印设置的一些问题，仍是一头雾水。喊了老板，他只顾让我等等，等等，再等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感觉被人拍了两下，力道挺重的，回过头，看到竟然是庄晓寅，意外之余，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讲话，他像是看出了，抬手将手机递到我面前：
能帮我打印吗？
我一边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一边念出来。舔了舔嘴唇，刚想说话，发现他没戴助听器，便指了指耳朵问：“你的助听器呢？”
他一直看着我，身上还混杂着室外微凉的气息，随手拿了助听器戴好，便俯身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鼠标。开了word，噼里啪啦打字，神速：
老板太忙，我和他沟通不方便，希望你能帮我。
我傻乎乎点点头，内心却想什么时候和他变得这么熟络了呢？缓了几秒，见他正盯着显示器上我那张已经打开，还停留在打印设置页面的照片，他竟然迅速设置好几个项目，直接点击打印了，我吓得虎躯一震，忙扯住他撑着桌面的左臂衣袖，他回头疑惑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避讳，我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脸颊火烧火燎，甚至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急忙松开，吐了吐舌头，他扬起唇角无声地笑了，我后知后觉，感觉脸上更不好受，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直走向左侧的一台空闲打印机，低着头的样子很专注，专注的样子更好看。
等他把我那张照片的打印稿放在面前，我才回过神来，他再次熟练地打开网页，登陆网盘，打印他要画的那张，我差点儿就忘了，庄晓寅是要重新画作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心脏狂跳。如同擂鼓。
是真的已经不可抑制地爱上他了吗？
老天，我该怎么办呢。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儿，他顺利打印完，冲我微笑，我这才回神去找老板付钱。
“这是你自己打印的？”店老板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的脸，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惊讶。于是反问他：“有问题吗？”
他撇了撇嘴角：“没什么，就是你打印的这个一张五块。”
这次换我一脸懵逼，之前是笃定两块钱才来的，刚好买东西的时候有两块找零，就直接奔过来了，谁知道这么坐地涨价啊？我出门的时候一没带手机，二没带钱包，这不是摆明要在庄晓寅面前出丑吗：“那个，可是我同学打印都是两块啊。”他瞥了我一眼，又瞥了眼我旁边的庄晓寅说：
“你用的是那台机器。这个纸也不是彩喷纸，得加钱的。”我尴尬极了，不知如何是好，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庄晓寅递了十块钱给老板。
“你们一起付吗？”
庄晓寅没回答，把钱塞给老板，兀自转身走出店门。
等我想起去追，人早就没了踪影。
吃过午饭，下午没课，也没休息，我就赶去画画，私心是想见到庄晓寅的，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见，努力说服自己是为了还钱，但事实到底是什么，其实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遗憾的是，他并不在画室，我等了很久，每次听到推门声，心里就“咯噔”一下。可那都不是他。
我自问见到他又能和他说些什么？真是蠢到家了。
傍晚吃过饭，拖着疲惫的身体，早早就上床睡觉。隔天，等我看到庄晓寅画纸上的进度，顿时惊呆了，前一日下午，他还分明只在打形阶段，鬼知道是什么时候铺的大调子。
“画得也太快了吧！”我忍不住感叹，不小心被班长听到，他略好笑又疑惑：“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都是高考过来的，你也做得到吧？”
我紧张地后背直冒冷汗，明明他不可能知道我的心思，可潜意识里仍觉得被抓了包，掩饰道：
“……我，我昨天下午赶画的时候一直在教室，走的时候，他的画还只是打了形啊。”
“哎，尹荷，你是不是画画太入迷，脑子都坏掉了，他当然是晚上来画的，你怎么这么笨！”班长嘲笑我，我红着脸刚要反驳，就看到庄晓寅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勾着椅子坐下，默默找铅笔，我确定他抬头时看见我了，可是当我和他问好时，他居然假装没看到。
我抬着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为打破尴尬，就从包包里摸出五块，戳着他的后背，至他扭过头。
“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没办法给他好脸色看，可他也不介意，敷衍地接过，随手塞进衣袋，就不再搭理。那句“谢谢”生生被卡回喉咙。
班长探过头冲我疑惑地眨眨眼睛。还好上课铃及时响起，也不用解释。跑回座位，我边画画，边忍不住揉着疼痛的手臂，说不清地心烦意乱。
晚上吗？还是被我抓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