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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雪人 ...


  •   我们三人掉进了一个诺大的空间里。地表覆盖着大量柔软的物质,顶上投下从刚才裂开的洞口进入的光线,白灿灿地打在这空间地面。这柔软的物质和雪差不多,但是有一些黏黏的触觉。由于这层东西的缘故,我们都没受大伤,只是一些小地方磕碰而已。

      可尔琳走到了投下的光线中,向上看那口子。

      从顶上的裂口大小来看,估计我们摔下的距离有五十米左右。我按亮了手表的荧光,向四壁搜寻起来。这是一个大洞,有点像鹅卵形,四壁也覆盖着柔软的物质,只是没有地面的厚。这些东西踩上去和踩在泥浆一样。尔尼正捧起这些特殊的东西在光线下观察。

      “上不去。”可尔琳望着裂口说,不时地绕这圈子,换着角度观察,他又说,“这石壁很滑,爬不了。”

      “找找看也没有穴道。”我一边绕着穴壁走,一边用脚不停地踢那些软东西,希望会找到口子。可尔琳也学着我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来。尔尼却还对着那些软东西出神。

      “这洞不像天然形成的。”我抚着穴壁说。

      “哦!”尔尼忽而大叫,只见他跪入了那柔软的地表物质中,半身匍匐,作出拜祭的姿势,并口中念道:“菩萨在上,请指明道路……”往后他边自个念起经来。

      我人不住问:“这哪有什么菩萨?”

      尔尼不急不慢地起身,解释说:“地藏菩萨生于佛祖释迦牟尼即将升去,尼勒未生之时。在他还为出现时候,便在一个地下的穴室里修炼过。那个穴室汇集了万物的灵气,再加以菩萨的一年感化,穴壁的岩石变成了柔软的棉床,以供菩萨休息。谁只要能在这棉床上睡一觉,便能大彻大悟,开通佛性……”尔尼说着,又把身子匍匐了下去 。

      “先找到出去的地方。”可尔琳没太理会尔尼。还好她在这关键时刻脑子是清醒的。我稍稍心安。

      “既然菩萨后来出去了,那这里就一定会有出去的路是吧。”可尔琳一边找一边说。尔尼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你好歹也找找啊!我心理暗暗叫苦。这般死性子,麻烦。我与可尔琳很快把穴壁都摸了个遍,但都没能找到出口。尔尼停止了念经,站了起来,依然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一动不动。

      “尔尼,找不到路啊。”可尔琳转向尔尼,有点焦急。尔尼依然纹丝不动。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现在麻烦了,掉到这里开,又出不去,而基本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马上,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估计很快便要饿死在这里了。我自嘲的说:

      “这的确是个让人大彻大悟的地方啊!”

      “你感觉到了?”可尔琳问,停下手。

      “嗨!我们饿死了,然后都升天当神仙,能不大彻大悟吗?”我面对高处发亮的豁口,不无苦恼地说。

      可尔琳看看我,看看顶上的口子,然后她走向尔尼,站到尔尼旁边,学着尔尼的样子,合手闭眼,一动不动了。

      也许它们是对的,少消耗点能量可以活久一点。我看着他们如两尊雕塑般的身体,感到讽刺。

      我们这样,彼此间不说话,整个地穴内安静了有一个多小时。慢慢地,顶上的光开始昏黄了,要入夜了。

      “嗒!”尔尼忽地睁眼,喝了一声。他把手指向他正前方向上倾斜约三十度的地方,说道,“菩萨已经告诉我了,出口在那里。”他所指的地方是黑糊糊的一片。

      我疑惑地站起身来,朝尔尼所指走去。可尔琳先靠近了那地方,问道:“这里?”

      尔尼不搭话,只是站在原位指着方向。我走到可尔琳处,按亮表光,慢慢地察看这一块壁穴,但这里我们早就找过了,没有什么口。

      “在上面。”尔尼发话了,手依然指着。

      我与可尔琳同时抬起头看上去,距穴底两米多高的地方,就着手表微弱的光线,却有一些微微凹下的痕迹。可尔琳当先一跳,抓扣住了陷入的地方,正想把身体翻上去,又脱手掉了下来,估计是由于那层东西。可尔琳兴奋的说:

      “找到了,有!”

      尔尼走过来,对着洞口地方拜了拜说:“这是地藏菩萨修炼过的穴洞,只要心诚就能会知一切。”

      我一时懵了,这是巧合还是真的如此?

      我们相继上了那个洞口,洞内很狭窄,只能容一个人挤压着四壁爬过。洞壁也有那黏黏的东西。紧凑的地形使得我们全身都与这些东西亲密接触。可尔琳在前,尔尼在中间,我在后面,我们在这狭窄柔腻的洞道内前进,空间的感觉越来越混乱。

      这洞应该是人造的,我心理想。不过又想不到会有什么人在这么个地方弄上这么个怪洞,那些柔软的物质是如何来的?眼下我们爬了有一个多小时了,仍未爬出这个洞道,可见长度非同一般,真要有人来做这个洞,即使是一大队人马来做都不容易。

      “菩萨也是这样爬出去的吗?”我随便地说了句。

      “菩萨是修炼成果,便羽化成身体飞出。”尔尼一边前进一边说。我又问:“那这隧道是怎么来的?”

      “肯定是菩萨从这里爬进来。”可尔琳在前面把话接了过来。尔尼则是四肢不停地用力,没再说什么。

      我们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感到了十分疲惫,此时尔尼忽然停了下来,我不失时机地撞了他一下。

      “怎么了?”我问,声音在壁道内显得很大,尔尼把手向前指了指,原来前面可尔琳停了下来。

      “这有两条路。”可尔琳说,“走哪呢?”

      “什么样的?”我问,可尔琳过了半晌才说:“摸不出来。”我听到她的手不停与那软物质接触的声音,这才想到,赶忙把手表通过尔尼递给了可尔琳。可尔琳好不容易弄亮了手表,看了起来。

      “有一条路向上,一条向下的。”可尔琳如是说。

      哪是上,哪是下?我看到可尔琳的身体角度和我相差了差不多九十度。在这拥挤的洞道里,我们的感觉已经失调了,分不清上下左右的。

      “向下。”我惯性地说,如果我们顺着隧道一路向上,一定会因为海拔上升过快而得高山病的。我从道壁上抓了一小团东西,随意抛出,那团东西缓缓地往我的左方移过,贴到了左边壁穴。

      “左边,左边就是地面的方向,走靠左的那一条。”我说道。

      5月31日

      可尔琳顺从地按了我的意思,总是走了向下的那一条道。我们又遇上了许多的岔口,我用同样的方法,选择了向下的一条。如此反复,我们爬了差不多一夜的时间,终于爬到了一个稍微宽大的壁穴,某个地方微微有光透进来,估计就是出口了。我们用手不停地刨挖雪块,终于打开了个口子。

      洞道外的地方,一片白色,风刮得很紧,在雪地表面吹起白茫茫的一层。我们所处的位置大概是山的缓坡处,四周绵延一片的白色漫如风卷起的灰色屏障中。我们只能看到一百米以内的范围,再远便给雪尘遮盖了。这里温度和氧气明显都比没掉进洞的时候低了很多,这表示海拔比原来要高多了。

      “怎么会!我们一直朝向下的地方前进……“我从可尔琳手里接过手表,发现指南针由故障了。这东西怎么时好时坏的,应该不是手表的问题。我疑虑地大量着这漫眼的白色,感到更近一步的失望。

      “大山!”可尔琳冲我喊起来,我回身看去,发现可尔琳又进入了洞道内那个穴室。我跟进,看到尔尼正挣扎在散乱的雪堆中,手不停地抚压自己的喉部以下的地方,眼睛眦裂着,嘴巴大张,似乎是呼吸困难。可尔琳在一旁干着急,手足无措。

      “糟糕啊!反应了!”我马上扑到尔尼跟前,双手紧紧地掐尔尼锁骨处凹窝,并大声说,“哪里痛!?尽量收缩腹部,身子舒开放平!”我并不是医生,也不清楚具体要如何处理急性高山反应,只能凭经验尝试一些做法。通常我们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急性反应,因为一旦身体稍有不适,就会马上下降高度。尔尼这样的反应剧烈,一定是忽略了前面的小反应。

      尔尼呼吸依然十分急促,手在发抖,那眦起的眼球让我感觉面对的是一具恶尸。

      “没有药!该死!”我一边对尔尼施力,一边叫着。

      “什么药?”可尔琳忙问我,并开始下意识地在身上找。

      “都在马背上的包里,现在都没有了,那藏药。”我愤懑地说。

      忽而一颗红褐的丸子递到了我的眼前,是可尔琳,她急急地问我:“是这个吗?”

      我带着疑惑,立即抓过丸子,分了几小块,给尔尼喂下去。

      尽管不能马上见效,但起码不担心尔尼的症状恶化下去了。过了一段时间,尔尼的痛苦和缓下来,我们把他扶起,靠在穴壁上。直到尔尼稍稍恢复精神,我看着面色蜡黄的他说:

      “前面有反应了你怎么不说?”我语气颇有责备。

      “……怕拖累了你们。”尔尼无力的说着。

      “呸!”我狠狠地往那些软东西上打了一拳,说,“你也爬过冰川,怎么不知道有反应就必须停下来的说法!”

      尔尼微微地挤出一点笑意,喘着气说:“我原以为是过了一会就好了……以前都是过了一会就好的……现在老了……”

      我看着他还没能完全恢复的病态,慢慢冷静了下来,想想自己这样对个老人总是不对,便给尔尼整了整凌乱的僧袍,没再说什么。

      “……对不起。”而看着我,满是歉意。

      “如果你死了,大家都活不了。”我望着尔尼,缓缓地说,“你要知道自己的使命。”

      尔尼吃力地点了点头。

      可尔琳在一旁看了很久,直到现在才小心地问我:“没事了吗?”

      我站起身来说:“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必须休息一天。”

      可尔琳听后有些低落,感到不甚满意。我看着她,想到那颗藏药,便问:“你怎么会有那药?”

      可尔琳平淡地说,“前面在谷子里的时候,我没吃。”

      这太鲁莽了!登山的时候,绝对不允许自以为是,一定要严守规矩!我心里气愤地想:你们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全都那么不严密,会拖累全部人的!我想教训她两句,免得她老是不乖,可看她那意气的脸色冷漠的表情,没说出来,只得叹了一口气问她:

      “你父亲没教过你怎么处理高山反应吗?”我想到她会弄斯尔曲的病症还有给我移过骨头。

      “我们不会有这种反应。”可尔琳很肯定地说,她走上了洞道,向外观望。

      夏尔巴人也会有反应,只不过适应力比较强罢了,我心想,没说出来。现在我们的出境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了。没有任何食物,外面又刮风,能见度差,没有方向。虽然从洞穴出来了,饥饿的感觉因为寒冷而迅速蔓延扩大。我们的体力越来越少。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等风小了,再出去找下去的路。

      一个小时过去后,我们都缩在洞道口的这个□□室里,一动不动地。气温仍在急剧地下降,寒冷让我的意识逐渐地模糊,我感到除了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之外,其他一切都已经停止了。可尔琳就蜷在我对面,眼睛睁着却像呆滞一般,尔尼而在我旁边,带着某种超脱的表情,望着洞口处扬起的雪片。我们都不敢合上眼睛,一但意志稍有松懈,便有可能被死神拉走。

      “大家挺住,等风小一点。我们往山下走。”我连说话的力气都尽量地节省。

      “不如现在就走。”可尔琳的力气也衰微了。

      “起风,会更加损耗体力,不可以现在……”我几乎能感觉到我的肌肉随着声音的发出在一松一驰地收合着。

      尔尼啰嗦着手,举到胸口前合十,微微念起经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洞道内传来了响声。我们顿时都提紧了神经,有人?还是什么?

      那声音并不很剧烈,但是有一股很沉重的力道,能感到隧道内那些软东西在缓缓地随声音一起一伏。

      可尔琳一下子腾起,并拔出了匕首,直直地盯着这洞道深处,并靠着穴壁微微地向前挪动。这即将冒出来的恐怕就是这个怪洞的始作俑者了,我试着发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感觉一阵充血,还麻着。现在这东西估计来者不善,可我一时拿不出力气来抵抗。

      这家伙比我们想象中要大,过了一分钟,那东西仍未出现,只是听到声音已经大得像推土机一样。刚才的声音小是因为它还在离我们很远的距离。

      可尔琳伸出的匕首显得有些犹豫,眼下这东西恐怕比那水神要厉害多了,也绝非我们所见过和能想象到的。

      “走!不要硬来……”我四肢终于回复了些力气,扶着穴壁站立起来,并对可尔琳与尔尼说,“快走,离开!”

      可尔琳和我拉起尔尼,爬出了洞道口,并顺着下上的方向前进。我们走出了不到二十米,便看见洞道口的地方弹起了三米高的雪尘,范围很大。我们不敢停留,继续顶着风向山下走去。当雪尘逐渐沉淀时,我们已离隧道口约五十米了 ,只见后方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一个能站立的东西,估计体积很大。

      那东西似乎没有要追我们的意思,只是向四处开始搜寻着什么。我们稍稍伫立,回头观望,那东西和人实在是很相似,头,手,脚,一应俱全,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五官了。全身都被白色覆盖,看不清是毛白还是什么。脚十分粗大,手相对要小些,但手掌却大得像扇子一样。掌指间有蹼相连,指爪微微向内收曲,也和人垂手的姿势相差无几。

      “这是什么?”可尔琳率先问。

      尔尼盯着那白色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兴奋地说:“白衣白铠,这祭祀山神派来的护法神将了!”

      这就是?!我又惊又疑,不禁问:“是从菩萨的洞里出来的?这到底是菩萨的洞还是护法的洞?”

      “菩萨已然进入人间普渡众生,护法们进入洞中参悟菩萨的禅机。”尔尼合十了双手。

      那白色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喜马拉雅一带听说过的雪人吧,眼前雪人显得有一些笨拙,他在四下寻找什么,步子很缓慢,一深一浅地在雪地上走着,不时用大手掌刨刨地面的雪层。

      “他是来帮我们的?”可尔琳问,“怎么他好像没看见我们?”

      尔尼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回答,只是看着雪人在自顾自地找东西。

      “真是帮我们的话,早就过来了。”我淡淡地说,“我们走吧。”洞口已经被破坏了,我们也没什么地方可以避风,只能顶着风勉强下山了。

      我们下山的速度很慢,由于体力不足,每一步我们都必须重新稳定重心保持平衡,。我感到我的脸已毫无知觉,假如有被人划上一刀估计也感觉不出痛来。尔尼夹在我与可尔琳中间,僧袍飘拂得很厉害,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我们巍巍颤颤地走了半个小时后,风渐渐地停了。雪尘沉淀下来,我们大概看清了四周大范围的一切:此时我们依然是处于平坦的山坡上,距离原来的地方并没有走出很远,四面已是彻底的白色,远处是模糊的雪峰。

      根据太阳的位置,和现在的时间十一点,我确认了方向,我们继续向西走去。

      由于事情出乎意料,我们的衣物不足以地方严寒,寒冷更加急剧地消耗着我们的体力。此时尽管有阳光普照,仍能感到寒气伴随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在路窜着。

      “请菩萨拯救我们……”尔尼无力地合着手,说着。

      我无奈地摇头,吐了一口寒气。我觉得这更像是神在有意地捉弄我们,在洞道内部时,我的判断没理由会出错,那抛出的小团东西是向一个固定的方向落去的,我们毫无疑问是选择了向下的那条道,为何偏偏爬上这高海拔?难道是雪人布下的迷魂阵?

      “跨大步子,降低脚移动的频率……”我对可尔琳和尔尼强调着节省体力的方法,不时回头看看那百铠铠的构图上唯一的图案——我们坑坑洼洼的脚印。

      “山神会放出红色的仙丹,只要吃了仙丹便能恢复……”尔尼还是坚守那信仰,十年时间就让那个他的精神与□□都变得脆弱荒唐了吗?我心想,佛学终归不能强化□□也不能强化精神,它只给人逃避的借口与假象的安逸罢了。

      我看了一下表,中午一点了,从裂谷到这里,我们历经了不只一次黑暗与白昼的交替,如果不是这个手表,混乱的时间概念更容易摧残我们的意志。

      可尔琳在前边忽而停住了脚。她的肩头有些收缩耸起。尔尼有跟着停了下来,我跨着步子,一扎一扎地向她靠近并开口道:

      “可尔琳,看到了什么?”

      可尔琳一向说话较快,而今我一步步地靠近她,她却半天没说出话来。及至我靠近了她的后背,发觉她的肩头抖得很厉害。估计是太冷了。我伸手搭上了她的左肩,并说:“可尔琳……”

      话才刚出口,可尔琳身子“唰”地往下跌去,我感觉就像碰倒了一个风化的石墩,只消轻轻一点外力便即刻颓然坠下。可尔琳整个身子扑到了雪里并开始向前滚动,我们与尔尼都是一惊。

      “可尔琳!”我一边呼喊一边伸手想拉她,但为时已晚,可尔琳的身子随着下降的坡度,沿坡面急速地滚了下去,速度是越来越快,前方的坡度有一段是急剧下降的,可尔琳很有可能会凌空摔出去,但她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来阻止自己身体在雪地上的滚动。

      我和尔尼赶紧追了上去,“可尔琳!”我拼命地向前追赶,踢起厚厚的雪层,可尔琳下降的速度太快了,我们也体力有限,眼看可尔琳已经接近了那个急坡。

      就在可尔琳滚动的身子离那急转向下的地方还有二三米处,雪层“啪”地下陷,分为十多米的地方,积厚的雪层都产生了滑坡。可尔琳顺着雪流滑下,没有摔出去。划动的雪也促使我和尔尼处的雪层下降,我跟尔尼也都彻底滑脱,顺着雪层翻落下去。

      我们全都落到了坡下,幸好有雪层缓冲,没摔伤。而纷纷落下的雪片盖住了我们的身体。可尔琳在我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略一整顿立即向她奔去。

      “不会是晕了吧?”我心里紧张地想,把她从雪地中抚起。她的面上,蓬帽上都挤满了雪,一拉起她,雪哗啦啦地掉了一大片。我把她脸上的雪大概抹了抹,喊道:

      “可尔琳!”同时我用力摇她的身子。

      可尔琳缓缓地抬手格起我的左手,咬着唇说:“我……没事。”她皱着眉头,低眼看了看自己的脚。

      我这才发现她的双脚一直在颤抖,那是一种狂乱的抖动,完全不是寒冷而导致的战栗。

      尔尼也过来了,他看到可尔琳脚的抖动后登时大惊道:“快,脱她的鞋子!”

      我立即脱下可尔琳的鞋子,把可尔琳放到了地上。尔尼也伸手帮忙。可尔琳的身躯在呻吟声中扭动。

      两个靴子脱下,露出可尔琳的双脚。从脚踝向上,那蔓延的黑色好像一条条发狂的蚯蚓,在伸缩与扭曲着,黑色的斑线贴着白色的肌肤在蚕食。那些黑色像有生命力一般,似乎要钻到肉里去。我恍然想起了尔尼的形容,无数水蛭在吸吮着鲜血。

      我不禁看了看可尔琳的脸,乱发盖主了她半边面颊,但仅露出的半边脸还是表达着巨大的痛苦。

      尔尼已从僧袍中抓出了一捆布条,一边递给我一份一边用布条开始扎可尔琳的脚,并说:“用力扎紧脚踝,可以缓解一下。”

      我们压住可尔琳的腿,一圈圈地扎她的脚踝,可尔琳不时地喊出声来,气息很弱。她的呼吸由急到缓,又由缓到急,直至二十分钟后,她的痛苦才渐渐平息,脚也基本止住了抖动。这时反倒是我和尔尼抖动得厉害了,我们的体力本来就很少了,此时大量的体力支出让寒冷再次逼进了一层。

      可尔琳看了看我们和自己的脚,说:“这就是诅咒……?”她的声音很弱,幽幽地带着凄凉。

      尔尼和我用布条把她的脚包好后,自个颓唐着脸,半跪着念起经来。我感到可尔琳可尔琳的腿不抖了,便松开了压她腿的力气,让她半坐了起来。

      我站起身,挽起自己的袖子:我那手腕也同样为黑色侵蚀,只是暂时还没有发作,这痛苦迟早也会降临我的,那黑色的蛭虫似乎透着某种怨念,滋生在我的手上,也滋生在我的心里。

      “释迦牟尼为什么要以身饲虎?为什么要让自己给别人吃了?”可尔琳忽然弹出了这个问题。

      “超脱自我,才能达到大无境界,从而修成正果……”尔尼合着手,一如既往地虔诚。

      “他不痛吗?”可尔琳黯然地说,“他不会感到痛苦吗?”

      “佛愿意承担痛苦,承担众生万物的痛苦。痛苦仅仅来自于□□,神识,精神是不会痛苦的。”

      “什么是精神?”可尔琳很以后地说,“是灵魂吗?”

      “精神是超越□□的存在,即不是灵魂也不是什么,它是觉悟。”尔尼目光深远地说。

      可尔琳似懂非懂地盯着尔尼看了好久,然后缓缓地耷拉下了脸面,抚了抚自己的那包满布带的脚踝,嘴唇在微微蠕合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渺茫。

      “哪里是什么觉悟,不过是人的幻想罢了。”我望眼四周的白雪,沉着声音说。

      尔尼看看我,念道:“阿弥陀佛。”

      太阳的高度又下降了,我们刚才的一番折腾,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饥饿的感觉更浓重了,我感到只有一股微弱的意识在撑起我的身体。

      可尔琳勉强站起来,说:“走。”

      你还能走吗?我心想,我看她连站的都艰难的样子。

      可尔琳向前走了几步,摇摇晃晃地,又“倏”地倒下了。雪尘扬起翻盖上她的衣襟,我听到她咒恨的骂声。

      “山神在哪?山神!”可尔琳踉跄着撑起身子,喊着,她的声音和雪一样苍白。

      我看尔尼无动于衷的合十着手:你看你教出来的样子!我怨愤地踢了踢雪,缓缓走到可尔琳身边,拉起她,说:“没有神,没有所谓的神,只能靠自己。”

      可尔琳摇头,甩开我的手,向前走去,口里念道:“有的 ……”

      可尔琳走才走出了几米又倒下了,她愤恨地用手拍打雪层,看来她体力早透支,拍得是那么无力,甚至没能在雪上留下多少痕迹。她大声叫:“我要把神物放回去,山神!你出来啊!”

      尔尼念经的手放下,他慈怜地看着可尔琳,表情复杂。

      “可尔琳,先休息一下吧。”我缓缓地说,坐了下来,我的视线一下降,四周的雪线随之下降,好像瞬间便向我围合了过来。

      山震动了!感觉是山在动没错。我们四周的雪层在跳起,在抖动,在起伏,一阵阵的拍击声从我们后面传来。

      在我们的后方,雪尘从坡上百米外翻滚起来,一直向我们的方向袭来。

      “雪崩!”我大叫,拼出最后的力气去拉可尔琳,并冲尔尼大叫,“快跑!”

      雪尘已然逼到了尔尼身后十来米。我抓住可尔琳的手停住了:这是……!我没有动,而是看向那雪尘,这不是雪崩,是雪人!

      是那种我们前面看到的雪人,他们巨大的身体贴的很近地面,前掌大大地张开着放到身前的雪地上,就像滑雪橇一样。那扬起的雪尘是它们巨大的后腿不停地踏着雪层加速造成的。从雪尘的规模判断,毫无疑问是一大群雪人。

      刚刚反应看清了他们的大概面目,那些巨大的雪人已扑到跟前,尔尼早已被一个大雪人顶起伏他了其背上,学人没有任何停顿,只是依旧滑着雪前进。成片成片的雪人奔驰过来,我们都明智地抓起雪人伏到了他们的背上。尔尼在最前面,我和可尔琳一左一右在后面隔开有五六米。雪人身长,差不多有三米,厚厚的毛裹住了全身,甚至盖住了脸,只能大概看清两个黑瞳孔;脚粗得有常人的三倍大。能感到他们不停地踏雪的双脚引动背部肌肉,使我们趴在他们背上有随之一起一伏地运动。好在他们背部的白毛十分厚实,趴在上面可以找到很好的支撑。

      雪尘不住地扑打我们的身体,这群雪人驮着我们一直滑到了坡底,又冲过了一小雪丘,然后它们便逐渐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所有的雪人都站了起来,把我们摔到了雪上。它们都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接着他们向前走去。留下我们三人在原地。当高大的雪人逐渐走远,不再阻挡我们的视线后,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红灿灿的颜色。

      红色的雪!在我们前方不到百米的雪地以及绵延的雪坡上的雪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我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雪地,也微微有星点的红色,这红色从此处向前方逐渐增多,直直汇聚成一大片的红色。

      “山神的仙丹!”尔尼兴奋起来,向前方奔去。

      可尔琳和我也跑向那片奇怪的红雪。此时那大群的雪人正在贪婪地吞食那大块大块的红色,巨大的手掌像一把铲子,吃起来甚是快速方便。原来这些雪人奔来这里是为了进食的。

      雪并非真的红了,而是雪中夹有大量柔软的红色物质。只见尔尼毫不犹豫地捧起那红白的雪块吃了起来。

      “这能吃……”我惊疑的说着,看见那些雪人吃的那么畅快的样子,我也饿得不行,索性便挖了一把进嘴。可尔琳也已把红雪塞到了嘴里。

      不甜不咸,只是滑腻滑腻的。吃进了喉里有点胶合的感觉。我吃了一些后感到肚腹中一阵踏实,当下也想不得多了,和那雪人一起,大块大块地吃起了这红雪,样子十分狼狈。

      我感到四肢开始有了力量在充实,脑门也来了精神。吃得大概以后,我打量起这群雪人。他们食量貌似很大,现在仍未吃够。他们的嘴有些前凸,但并不是很大,当用前掌把雪捧过来以后,放到嘴前像一个大碗,那微微凸起的嘴则开始把“碗”内的红雪吸入口中,然后是一阵咀嚼,发出“滋滋嘎嘎”的声音。

      尔尼吃得有了些力气,跪向那些雪人,一边跪拜一边大声说:“感谢山神……”后面是大堆的藏话,听不清切。

      可尔琳看着这些雪人和红雪出神。

      我抓起一堆红雪仔细观察,那些红色的物质是磷状的,有一些纹理。我用手指捏了一下,好像是一种苔藓。红色的苔藓么?没理由成片夹在这雪中存活吧,还真是山神的仙丹?

      可尔琳走向那些雪人。你又要做什么?我疑惑,看可尔琳一点点地靠近。现在在些雪人要是吃饱了还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呢,你就这样过去!尔尼也不拜了,他看着可尔琳。

      可尔琳走近了那群雪人,雪人们注意到可尔琳,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面向可尔琳站着,睁着小小的黑瞳。

      “你们是护法神将是吗?”可尔琳问雪人。

      “可尔琳……”尔尼叫,向可尔琳走去。

      “都是你害的。”我心里想着,走向可尔琳要把她拉回来。

      众雪人自然听不懂可尔琳在说什么,只是眨巴着细小的眼睛,愣头愣脑地站着。

      “请把我们带到珠穆朗玛!”可尔琳对那群雪人说着。

      尔尼走到可尔琳旁边,想对可尔琳说什么,但似乎逻辑不好组织,也只得呆呆地看着。我跑到他们跟前,说:

      “可尔琳,我们可以去。”我看了一眼那些雪人,那呆傻的样子,即使世界上真有神,怕也轮不到他们来做。

      可尔琳没理我,她继续说:“请把我们带到过雪山,去珠穆朗玛!”可尔琳说完往西边指去。

      众雪人随之把头一转,顺着可尔琳的所指望去,又扭头回来,或用掌摸头,或摆手耸肩,好像是在说:不能。

      “他们听懂了?”我满心疑问,沉默下来,看可尔琳继续说。

      “不可以吗?”可尔琳依然充满期待地问,“很高的,很高的。”可尔琳拉起双手,一上一下地比划,表示“很高”的意思,又接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雪人中间说,“就在西边,那边。”可尔琳把手指着西边方向。

      雪人们忽而兴奋了,他们有饿的拍起掌,有的跺起脚来,嘴里发出了声音,相互交流起来。可尔琳有些欣喜地看着他们,我和尔尼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雪人伸出了前掌抓起了可尔琳的腰部,把她缓缓提起,放到了自己肩上。可尔琳先是吃了一惊,马上便明白过来,更加高兴了。

      天,要做什么!我正想说话,可尔琳又开口了,她对雪人说:“还有他们。我的朋友”可尔琳指了指我和尔尼。

      “这些雪人信得过吗这……”我没说完,一双大掌早已把我托起,放上了自己的肩头,一旁尔尼也得到了相等待遇,骑到了另一雪人肩头。

      这样,众雪人齐刷刷地整了整队伍,驮着我们向西边滑行。他们移动得很快,具有在雪地上行走的巨大优势,那笨重的身躯在雪地上时显得是那么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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