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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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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复杂的图纸被缓缓地展开,铺放到了一张桌子上,桌边是我与可尔琳,尔尼。那图纸挥发着浓重的霉味。它不只一次地浸过水。藏匿了这么久,现在它终于再次发挥它的价值了。
尔尼神色凝重地端详,琢磨图纸,我与可尔琳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里有很多小地方霉变发黑了。”尔尼不无担忧的说 。
“还能去到吗?”可尔琳马上也往图上看了起来,急急地问。
“东西原来的位置是在冰川中的某个地方,是珠穆朗玛一带。不够那只能是去到神物的大概的位置,要想知道它的具体位置,还需要用这个图与星空相比较才可以得出来。西藏有地方污黑了,会不会有影响很难说。”尔尼试图能擦去图上的霉点,可无济于事。
“既然知道了大概位置,那就先去那再说吧。”我说道。
“直接去珠穆朗玛。”可尔琳马上做出了决定。她估计没登过山,也不会了解冰川天气和地貌的复杂多变,如此轻易出口,我有些感慨,她毕竟年纪还小,能受得住吗?
“要去也要准备充分才能去。”我边说边往图那瞅了瞅,问尔尼,“你还记得十年前找到神物的地方大概有多高吗?”
尔尼摇头说:“那次的记忆就像噩梦一样,我一直不愿意想起来,现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这有多高是记不清楚的了。”
“那是在喜马拉雅山的北面吗?” 我又问背面的话,雪线高一些,降水少一些,没那么困难。
“完全不记得了。地形很复杂,也许。”尔尼一想起往事都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说,“好像有下去过一个洞的。”
“越是不了解,就越是要准备充分。”我看着可尔琳与尔尼说,“要准备许多冰川上用的东西。”
“准备什么?”可尔琳问。
“很多,保暖的,绳子,工具……睡觉用的……”我大概地列举了一下,又问尔尼,“你们当初都准备了什么?”
“大的东西都是里可斯准备的,我不清楚。”尔尼说着,他又看了下图,对我说:“我们必须在公历六月十二日前去到珠穆朗玛附近。”
“为什么?”我问尔尼,尔尼指点着图上地方说:“星象每天都会有变化,必须是在公历六月十二日凌晨,站在固定的位置上,才能对照最后消失的星座,推算神物的具体位置。”尔尼描述着。
我看了看可尔琳,她有期待地看着尔尼,我又想:把神物放回去会对我身上的怪病有帮助?神物其实也就是放在某个地方而已,它放在什么位置会有多大关系?仅仅是放下来的话,放这放那的确没有任何区别。想着,我又有些犹豫,只是我走到这一步了,也就只能走下去了,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来治疗这个怪病。
“不能等了。”可尔琳对我说,“如果遇到部落人的话,肯定会被拖延。”
“什么人?”尔尼还不知道巴特伏部落的事。
“巴特伏部落人,我们带走了神物,他们一直在寻找我们,要把神物带回部落去。”我说。
“他们一直想杀我。”可尔琳冷冷地说,眼里透出凶光。
尔尼惊了一下,随即合手作了个佛印,微念道:“阿弥陀佛。”尔尼不地图慢慢地卷好,给了可尔琳,又对我说,“你要怎么去弄来工具。”
“到了珠穆朗玛附近的镇子也许可以弄来一些。”我想着,又说,“不过要到岗巴去看看,也有很多东西马上就要用到的。”
“不能去村子。那里肯定有部落人。”可尔琳很敏感警觉。
“总是要去的,我们去珠穆朗玛肯定也会经过沿路的镇子,只能是伪装一下了。”我看了看外边天空说。
“我倒是知道有小路可以去到,没什么人走的,也许可以避开部落人。”尔尼对我说,“那些要的东西,你写下来,我托人到镇上去找来。”
尔尼是走过一次的人,那路应该不会错,我想。我和可尔琳都点头同意。我马上找来了笔和纸,写下了一些基本东西,大概写完了,感觉还缺点什么,问尔尼:
“岗巴那有药店吗?”我举着笔纸。
“要用什么药?”尔尼问我说,“只有一些小摊子卖山药。”
“高山反应用的。”我才说完,可尔琳就问:“什么高山反应?”
“就是到了高的地方,人容易头痛,身体异常。”我说。
“我见过我爸用这么大的褐色丸子。”可尔琳举手作着手形。
“那是藏药。”尔尼对我们说道,然后他有所发现地对我们说,“的确,以前我们在冰川好像也用了这么一种药,有了不舒服的地方吃了就可以缓解。”
“我从没用过,要是有也可以拿来试试。”我说道。
“岗巴也许会有这个。”尔尼从我手中接过了纸,说,“我马上找人去买。”
晚上,几个扎巴把东西买回来了。直接拿到了我的房间。尔尼在寺内很有威信,估计仅在主持之下。我写的一大通东西他们在半天时间内基本找齐了,估计跑了不少地方。
我一件件地清点东西,看看还缺些什么。两个送来东西的扎巴看着我点东西,似乎要等我点清了才走。
我看到一用黄纸抱住的药包,打开了闻了一下,清清冽洌的药味到了喉口有一股辛辣的感觉。闻后脑门颇感清爽。我问扎巴这是什么,它们说是藏药。我端详了一下那红褐的药品,也许这东西对高山反应真的有用。
最令我高兴的是他们弄到了足够粗的绳子,差不多有一厘米的直径,扎巴说这绳子是他们跑了很远,听尔尼说要是起码指头粗的才够,到了岗巴都没有。
我点点头,尔尼毕竟也是有经验的,值得信赖。我又看到了一个别致的铁扣,和我原来要的不一样,问起那两个扎巴,他们说得有些惶恐:
“尔尼大师让我们是买的这个,我们也不知道 。”
我不禁笑笑说:“两位师父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这个也可以用。”
两个扎巴如释重负,但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往下我每翻看一样东西时候他们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怕再出了什么问题。直到我终于把东西都点完了 ,他们才行了个佛礼告辞了。
我走到了门口朝可尔琳屋内望了一下,发现又是黑漆漆的,不知上哪去了。回屋我又清点了一下东西,看到那个铁扣时,不禁多了点想法:这登山常用的专业扣子在这边估计买不到,我原来写给尔尼去买的是替代品。不过他竟然知道这种扣子是更好的替代品,也没问我就直接让人去这样买了,难道他也很在行这一方面吗?他前面也只不过是和可尔琳父亲一队人去了一次而已,没什么专业人员的啊,怎么会了解到我们专业手段呢?
说不定人家藏地的人有比你更加专业的呢。我心里这样想,不想徒生太多顾虑。
“可尔琳父亲是如何得到这张图的呢,倒依然是个大问题。”我想着,又冒出了很多疑问。这会是谁把这样一个神奇的东西放在了雪峰处呢?如果放下神物的人知道它是不详之物有意要把它长埋在地下,那为什么还要留下图纸给人去寻找呢?怪病和神物到底是何关系呢,现在已经可以认为怪病是和神物有关系的。尽管接触过的人不一定有病,但是有病的都是接触过的人。我有些恼气,如果是神的惩罚,尔尼一行四个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了,为什么还要连累了那么多的人?
如是地想着,我又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腕,那黑色似乎又加深了,我感觉这就像身内总有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我的心跳便是时间在跳动,我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减少。
门外那招展的树丛枯枝又开始在闪动的火光下摇晃起来,尽管个寺内已经没有“鬼”存在了,这种森冷的气氛倒是没减半分。
我从入藏到现在,的确糊里糊涂地做了很多事,入境想起来的确都莫名其妙,直到现在我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想想是多么可笑!这是命运么……
那蓝夜里的星点扑闪扑闪地看着我,我走到哪里它也跟到哪里,我莫名地有种想对天空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穿过了一道道门廊,直至眼前出现了两个人的人影,那是尔尼与可尔琳。
他们坐在一张长石凳上,都抬头在看着天空。
“人死了以后,灵魂可以进入天堂,星星是他们回望人间亲人的目光。”尔尼对可尔琳说着,很慈善。
“我爸真的进入了天堂了?”可尔琳问。
尔尼很认真地说:“当然,好人都会升入天堂的。”
“我爸是好人的。”可尔琳说着,望向尔尼的脸,又有些不自信地问,“是这样吧?”
尔尼微笑点了点头说:“他是个好人……西藏一定是在天上看着你。”尔尼说完,又望向天空,目光有点飘忽。
“我知道他会一直看着我,我知道。”可尔琳抬头看天,感到很满足,她又说,“我一定要把神物放回去,完成他的心愿。”
这时我走上去,他们听到了脚步声都回过头来。
“莫施主。”尔尼站起身来打了个佛印,他的礼节现在让我不怎么适应。
“直接叫我莫大山或者大山都可以,要是以后去的路上你还都这么叫我,我要受不了的。”我直接对尔尼说。
“ 你有什么事?”可尔琳问我。我恍觉得她这么问实在让我不怎么舒服,好像我成了个外人似的,现在我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也许因为汉语不是她母语吧,这语气的问题,是我多心的,不怪她。我心想着,说:
“呵,没什么,看见你们了,就过来看看。”我说着,想到尔尼好像刚才和可尔琳靠得挺近的。
“那些东西你拿到了吗?……嗯,大山?”尔尼初次叫我名字,不甚习惯。
“很好,都差不多了,辛苦那两位师父了。”我对尔尼说。
“那,明天我们就走。”可尔琳说。
我点点头,对尔尼说:“那条小路在哪个方向?”
“出了寺下山,往西北去,折回来到喜马拉雅附近,沿着雪原一直走便可以到珠穆朗玛附近了。”尔尼又说,“然后根据星空和地图,就可以找到位置。”
“可尔琳你们部落好像原来位置就在珠穆朗玛附近是吧?”我忽想起,随意问。
“以前……”可尔琳若有所思,回忆着,她大声说,“我不再是巴特伏人,巴特伏人都是坏人,都是魔鬼!”可尔琳情绪突然不稳定了,她有些悲愤地看着我和尔尼,急急地跑开了。
“刚才还好好的。”我无奈说。
“大山也回去休息吧。”尔尼说完合了一下手,也走了。顿时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那空荡荡的石凳。
5月29日
隔天早上,打点好了一切以后,我们离开了咕日寺,主持与几位喇嘛站在寺门口久久地望着尔尼和我们走下了“Z”形的石阶,手掌合十,仿佛在为我们祈祷。
我们到山下人家哪里买了一匹马,给尔尼骑。大部分的工具都行装都挂到了马背两侧。三匹马都驼了不少的东西,包括食物和粗简的被袄。从尔尼说的路到珠穆朗玛附近至少要两天以上,那路上既然没什么人走估计也没人家,要睡林子或草原的。
给尔尼弄来的那匹马是毛色不齐的花白马,牧民的马也不多,只能勉强弄到了这一匹。尔尼倒是骑得挺悠哉,不似五十多岁的人,身体还算不错 。
我们顺着山脚处的草甸与裸露的黄土地前进,按尔尼的话说,绕着山峦往西北前进,直到看到了大河就折往南走,很快就可以到珠峰附近了。这么说,那河沟通西藏与锡金的阿润河了。
此处海拔在三千米左右,低于西藏平均海拔,从两旁簇拥乔木与针叶树可以看出。风景是不多的,如今我又朝珠峰前进了,和原来的目的又走到了一起,不过心情与人都不相同了。
可尔琳与尔尼靠得很近,问了很多关于她父亲的事。她很乐意听尔尼讲一些佛教的小故事,有时候还听得很开心。我稍有些感到自嘲,这我和她都出生入死的不只一次了,却从未见她能对我如此长久的开朗过。对她来说,父亲是她最注重的人,一提到她父亲她总是会偏激。
我们穿过了一段丘陵后,面前出现了小片平原,还有浅浅的清流。平原上有几个石塔,向四周的树木拉搭起长长的经幡林。
我们放马饮水,在草原上暂作歇息。
尔尼走到一佛塔前,面对密密麻麻的经幡,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我看了一下天气,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再看时间,走了有两个多小时,接近中午了。我想到尔尼十年前也同样去寻找神物,而且是靠星象一步步找的,有几分好奇,便走向尔尼。
“尔尼,你十年前走的路是怎么样?每天都要等到晚上看星星吗?”我问尔尼。
尔尼放下合十的手,他头看我,想了一会儿说:“也记不清楚了,我们要按图上标有的日期出发,严格按照时间前进,在固定时间固定的地点观察星象,才能准确地对准方向,然后再走到下一个地点,如此重复,直至我们走到了珠穆朗玛附近,这其中有过不少的艰苦……可惜,到后来……”尔尼说大后尾,边不说下去了,抬手念了句,“阿弥陀佛’。
“那图上有标时间呀?我都没看见到。”我回想到那张布皮图纸,除了有线和图案以外,似乎是很少文字的。
“我们有一张时间表……”尔尼如是说着,但说到了一半咽了下去,神色居然有点紧张。
我忙抓住问:“什么时间表?”
“哦,呵,那是里可斯定下的行程表,我是说这个图上是没有时间的,我通过看星象运动来确定下个地点以及时间。”尔尼解释说,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十分怀疑地瞪起尔尼。他注意到我十分锐利的目光,又忙补上了一句:“那十年前的事情,有时候总是记不清楚的。”
“我昨晚在看东西的时候,听买东西的那两个师父说那个铁扣是你……”我的疑惑还没说完,一旁可尔琳忽从经幡林里钻了出来。并喊道:“尔尼!”
“那挂着一个人!”可尔琳指着经幡林中间。在层层叠叠的经幡林中,密集绳索相交的中心,挂有一具干臭的尸体。
我们走到那尸体一旁的时候尸体的腐肉臭味立即袭来,我与可尔琳都微微后退,并捂住口鼻。
尔尼似乎不为所动,靠近了干尸,细细地看了一番后,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爸说死后的尸体不能消失的话,都是变成了恶鬼。”可尔琳对那尸体很忌讳。
“尸体怎么会消失,要是不动他的话?”我不得不感慨在荒唐说法。
“会消失的。”可尔琳肯定的说,“我们要是有人死了,就把他的尸体放在山壁上,然后尸体就消失了。”可尔琳语气认真。
“想必是给秃鹫吃了,”我觉得有必要给可尔琳细细脑。
“什么是秃鹫?”可尔琳有些不满我的态度,说,“我爸说,是死者的灵魂的到了神的收留,进入了天堂。灵魂进入了天堂,□□就跟着消失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看看尔尼,他正给那尸体念经。
“这尸体不消失,一定是灵魂不能进入天堂,他已经变成恶鬼了。”可尔琳十分自信地说。
这之后尔尼念完了经,面对那尸体退开了几步,对其深深地拜了拜,并行了个佛礼。
“这是恶鬼啊!”可尔琳很疑惑地对尔尼说,“为什么……”
可尔琳还没说完,尔尼便很郑重地对可尔琳做了安静的手势。我也感到了奇怪。尔尼没有马上解释,而是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嘴巴,摇摇手,要我们不要随便出声。尔尼带着我们走出密密麻麻的经幡林,尔尼才开口说:
“阿弥陀佛,这个是大师的圣体,不是什么简单的尸体,更不是恶鬼呀!”尔尼说得很虔诚。
“那他的尸体为什么不会化去?”可尔琳忙问。
“大师为了普渡众生,以自己的身躯来祭奠大地神灵,所以便自缚在这经林之中,让天地风雨与自己幻合为一体,让众神感动,为人间带来了福泽呀”尔尼目光深远,仿佛洞开了天边的苍穹直达一种渺远无际的境界。他说完话后,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那大师的灵魂已经升入天堂了吗?”可尔琳问。
“还没有。”尔尼说,“大师的圣体会一直在这里,直到感动了天地众神,能普渡众生,完成大我之时,才会经历中阴解脱,神识脱离,圣体化为一道彩虹,向天边的空行净土飞去。”
可尔琳惊异地望着尔尼,转而朝经幡林中心的地方看来一眼,流露出敬仰之意。她也朝经幡林中心处深深地拜了一拜。
我在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那尸体消失的说法,也真的是灵魂升入了天堂而消失么?”我把问题抛给了尔尼。
“尸体不会无故消失的,人死了以后,我为他燃起桑烟,邀请空行母前来,以他的□□做为贡品,供奉诸神,如果众神为他洗赎了罪孽,便会带走他的灵魂,升入天堂。同时天边的神鸟则会下来吃食他的肉身。他的肉身吃得越干净,他的灵魂就越纯净。
神鸟,八成就是秃鹫了。我不免对可尔琳说:“到底是吃掉了。”
可尔琳看看我,无言,转而对尔尼说:“为什么要让□□被吃掉呢?为什么天神不把他的□□一起带走?”
尔尼合十手掌说,“阿弥陀佛,这是和佛祖释迦牟尼当年‘以身饲虎’是一样的,以自己的□□拯救别人,成就大我,灵魂才能超脱,才能进入天堂。”
可尔琳越听越是佩服与敬畏,她喃喃自语道:“这样……”
此时我悄悄地走开了好几米,向那几匹马走去。三匹马似乎还挺紧密地挤在一齐舔舐着溪水。我靠近了其中一匹,狠狠地给了马屁股一巴掌,并说:“瞧你们这,还有伴了呀!瞧那迷信劲!”
我那黑马起头看了看我,稍定,又俯下头惬意地喝水。
我看了看可尔琳的白马,阳光下溪水的反光在其肚身上晃动,竟有那么几分气韵,我走过去又是给它肚子来了一下,说道:“别以为你白点,跟那匹花子马没两样!”我指着尔尼的花马对那白马说着,尽管没指望它能听懂。
那白马被我踢得敖叫了几声,退开了好远,倒是乖巧了。
可尔琳与尔尼在一边说的颇有兴致,完全没看我这边。经幡林扑扑地抖动着,伴着风起伏,像一张起合的嘴。
我吃了点东西以后离开了这片小平原,又转如了层叠祈福的山峦,远方的雪原开始清晰起来,白色的雪峰,蓝色的天,像悬挂的瀑布在冲刷这片土地。
前面的路出现了淤积了的泥沼,路变得极其难走,马蹄子因马身上的重物多,很容易陷进去,我们只好下马,牵着马步行经过这片污泥地带。从我们的膝盖以下,都沾满了泥水与浆污,很是狼狈。
“你走过这条路吗?”我问尔尼。
“走过的,不过好像没走到过这里。”尔尼小心翼翼地在泥沼中踏着步子。此死后的可尔琳倒是显出了一些优势,人小重量轻,脚陷入也没那么深。
我几次鞋子差点陷入了浆内找不到,折腾了好一番,我不禁咒骂:“怎么这里的泥松成这样!”
当我们好不容易走出了这广阔的泥沼地带躺到了厚实的草地上歇口气时,天已经渐渐红了起来,今天走不远了。
可尔琳找来了枯草枯叶,擦去鞋上,小腿处的泥垢。尔尼则开始不安地四处走了起来,他这边看一下,又慌慌地跑到那边看一下,往复了好几次后,走过来对我和可尔琳说:“有点不对,我们走错路了。”
“这不是你走过的路吗?怎么那么容易错!”我不高兴地问。
“都隔了有十多年了,我记……记不清了。”尔尼也很无奈,他又说,“不过我晚上看看星星就可以找到路了。”
“那就好,没关系。”可尔琳很平静地说。
她不是一向很急么,现在反倒不急了。我看可尔琳随和的样子,叹了一口起说:
“那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我去找些东西点火。”我说完朝前方走去。正前面是一片稀稀疏疏的针叶林。天还未全黑,林子底漫着一层水汽,顶起绵软的夕阳余晖,林子红彤彤地,仿佛整个林子便是一个大火堆。
可尔琳与尔尼又在聊天了,我本来已然捡好了一捧枯枝柴木,足够生火了,却不想那么快回去,径直在林子红色的气雾中兜了起来。直至夜彻底地黑了下来,我还隐约可尔琳从树缝间看到林子外面可尔琳与尔尼的身影。正想向他们走去,却发现林子深处有某个发亮的东西。在离我约有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两个晶绿晶绿的光点,黑色的林子里因为有薄薄的水汽,那绿色的光芒朦朦胧胧地,宛如宝石在挥发丝丝的艳彩。
我回头看了一眼可尔琳与尔尼夹在暗蓝的天空中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反正聊天也不用光,你么就先聊个够吧,我看看去。”
踩着松松的残枝败叶,我一手抱着干柴木,一手摸着针叶树干前进。尽管不知道那发亮的东西是什么,但那柔美的光线已经完全把我吸引住了。随着逐渐地靠近,那绿色的光芒形状开始清晰,是棱形的,中间比较亮,两边较暗。
在靠近得只有不到五米的时候,那两块绿光忽而移动起来,并伴随着一熄一灭的节奏扑闪着。我正奇怪时,那原本接近地面的绿光位置上升了,随着绿光的抬升,一个聚物起伏的背线也在晦涩的雾气反光中凸起。那根本就是某种动物发亮的眼睛。
那动物足有两米高,比耗牛还大,同时两只眼睛的光芒已经向我射来。我听到一阵尖锐的磨牙声,紧接着是大量地上的枝桠被压断的碎响。那东西在扑向我了。我本能的一闪,一下子我身旁一棵树被撞断了。这东西绝非善类,我迅速地返身便跑。震后不断有沉重而快速的步履声时近时远,如果不是这林子树木的阻挡,我估计这东西早就咬到我了。
我慌慌张张地冲出了林子,可尔琳如尔尼见我跑来得这般紧张,都向我跑来,刚想问什么,在一旁的三匹马却大声嘶鸣起来。
“什么!”可尔琳惊讶地看我身后,尔尼也睁大了眼睛。
我们面对的林子里,无数绿绿的已经如鬼火般一簇簇地点起,就像开启了某种仪式,并且一阵阵的践踏声从林中涌出来。
“快跑!上马!”我大叫着,向马匹冲去。可尔琳与尔尼也迅速反应,我们三人立即骑上了马,与此同时,其中一只动物冲出了林子,紧接着又是一只。那粗壮的体型,松长的体毛,狰狞的头部,正是那个“野毛”!
我们不敢怠慢,加急拍马,就着夜光,在泥沼与林子间的一大片向前眼神的草地上奔跑起来。身后的“野毛”越来越多,才跑出不远,追在后面的东西竟已如潮涌般地向我们扑来。这林子进入是那怖人水神的栖息地。听巴特罗说过水神喜欢游泳,此时我看后面那些水神身体都是沾着大块的泥巴,原来林子前的大片泥沼就是这些水神在玩泥浆弄出来的。
尔尼骑马慢步时还有点样子,现在纵马奔驰起来,他不得不斯文扫地地紧紧地抱住马颈,整个身子就像挂在马身上的物什一般抖得不成样子。尔尼一边巍巍颤颤地驾着马,一边大声问我们:
“这是什么!”
“会吃人的,跑就是了。”我大声回应,同时紧了紧缰绳,丝毫不敢放慢速度。这水神的牙齿可是见识过的,铁皮车都不在话下。我又冲尔尼补了一句,“抓紧了可千万别掉下来。”
尔尼僧帽早已不见了,宽大的僧袍吹得狂乱地摆动。不时地拍击他苍老的脸。尔尼停到我的话,死命地抓着马颈不放,头埋进了吗脖根处,连前方也不敢看了 。幸好马自己也有逃命的本能,一直跟在我与可尔琳的马匹后面,没至于乱跑。
我感觉现在我们的速度可以和汽车相提并论了。水神穷追不舍,我们之间的距离半点没有拉开。我开始担心马的体力,毕竟驮着个人在身上,还有大包的重物,怎么可能和水神耗得起。
“有办法对付吗!“我大叫,“这东西怕什么!”
这时一只水神从后边追了上了落下的尔尼,与尔尼的花白马并排跑着。
“尔尼!”可尔琳大叫,可是尔尼只是埋头闭目,什么也不敢看 。
那水神歪头就往马身上咬,一下子咬到了马屁股上,漆黑中也看不清到底咬得有多严重,只见那匹花白马发疯似地提了速,跑到了我和可尔琳前面去了。这下反倒对尔尼稍稍安心了。其他的水神也相继赶来上来,逼近我和可尔琳。水神体积大,它们潮涌般的移动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该死!有火吗!”我毫无逻辑地叫喊,有火也点不了啊!
“对!”可尔琳应了下,拔出神物,迅速地他旋开了包布。
倾刻,有可尔琳为圆心地方直径不下百米的范围亮堂起来,如同白昼,靠近可尔琳的我也不免得眯起了眼睛。那些水神对光线十分敏感,有几只本来冲到了近前的水神受到了光的刺激甚至一下子翻滚在地,大批的东西都怯怯地退到了光线之外,但是并没有放弃追赶。
尽管这暂时紧急解决了,若一但速度慢下来,给那些野兽适应了这神物光线以后,它们定然又会在扑上来的。
我们前方的林木渐渐稀少,随着前进,连草皮都斑斑驳驳地,大片地方是裸露的黄土和岩石。地面也不再平坦,凹凹凸凸地岩石不停地给我们的前进制造困难。
“还是追个没完。”我回头看那在光线外耸动的黑潮,又看了看可尔琳,她也变得焦虑起来,这挥之不去的东西考验着我们的神经。可尔琳把举神物的手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直至手酸得只能将手拉下摆在身后。
尔尼此时也开始适应了马的节奏,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那大批的肉食动物。
我们已经完全地丢开了方向,只顾得没命地跑。
这个状态持续了将近了两个小时,身后跟随的东西慢了下来,不过我们的马也慢了下来。我们都感到气温在显著地下降,周围的空气变得又冷又干。
知道我们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裂谷口,我们毫不犹豫地驾马冲了进去。身后那大批的耗牛般的巨兽挤到了裂谷口上,堵了,给我们远远地甩开。
裂谷不深,月光可以照到谷底。这里没有任何植被,完全是裸露的山岩。我们又前进了半个消失,估计那写东西追不上来以后,才停下来休息。
尔尼气喘得非常厉害,所幸身子还过得去,只死后有些紧张。可尔琳不停地给尔尼放松着。我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估计我们海拔已经接近五千米了。这一下子上升这么高,虽然暂时没反应,不免以后会有,尤其是尔尼更让我担心。如果尔尼在这里撑不下去,我们一切都前功尽弃了。由是,我从马背包里掏出了那包藏药来,走向尔尼与可尔琳。
“都吃一颗。”我把纸包摊开,路出圆滚的褐色药丸。
“没什么不舒服呀?”可尔琳说 。
“吃了,预防,我们已经上升了好高了。”我把纸包向可尔琳拱了拱。可尔琳没多说什么,抓了两颗,一颗给自己,一颗喂给尔尼。
我也吞下了一颗,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不够倒有几分提神。
尔尼缓过气来,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他还有几分惊惧地说,“那么多,……太多了”
“可以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吗?”可尔琳问。
尔尼轻轻摇头,说,“已经完全走了错路了。”
“现休息一下吧,等明天走出了这个谷子,再看看情况。”我站起来,大量四处有什么何时躺下的地方。
“往西走一个可以看到河的,只要看到了河,就不怕去不到珠穆朗玛。”可尔琳对我们说。我点头说:“先睡吧,不能再往上走了,不然身体受不了。”
我们各自用被袄卷起身子,在谷内睡下了。我听到尔尼对着峡谷的天空,非常虔诚地在轻轻吟诵着什么。
在他的吟诵声里,困意很快包围了我。
5月30日
隔日,寒冷把我弄醒。
从我们进入裂谷的方向吹来一股强风,把我盖的被袄给刮到了前方十多米处的石头上。风劲里带着雪片。
这下不走都不行了,而且只能顺风走了。我赶忙叫醒了可尔琳和尔尼,来起那三匹在风中瑟瑟作抖的马,顺着谷壁走去。
气温骤降,我们都没预料到会这么快进入高寒地区,保暖的衣物准备不够。眼下我们的手冻得升疼,治好用布块把手裹起来。裹在布条中的手却依然有种在发胀的感觉,仿佛血液在凝固淤积着。
风力很大,峡谷上方都被风刮起的雪片与尘土遮蔽,看不到天空,我们只能摸着岩壁一点点向前,感觉整个身躯都是被风推着走的。我们都佝偻着身子,用袄子从背部向前裹着上身,远远看去像三个土墩在地上挪动。
走了快一个消失,风力渐渐小了,裂谷也越来越宽阔,直至我们走到了裂谷的一端出口,风已经彻底平息下来,只有徐徐的气流在掠起马的鬃毛。
裂谷外,竟是直直斜上的山脊,坡度不小。山脊两侧是巨大的凹陷,往下两百米就已经雾气缭绕,一直绵延到远方的雪山。整个向上的山脊恰似一道横贯长空的巨桥。地下运气翻滚,絮絮地挤压着这窄小的山脊,像浪头在岸沿推进。
“只能往上走了。”我对二年和可了说。
可尔琳向山脊望了一下,没说什么。径自牵马向上走去,尔尼也看看我,走了起来。我向那壮阔的云海看了一眼,遂牵马跟上。
此处的地表已有稀疏的高山草甸和苔藓,又湿又滑。还好山壁上岩石较多,能找到很多支力点,不至于滑倒。只是行进得十分缓慢。那几匹马已经十分疲惫,估计受不了寒冷与高地,而且驮了太多的重物。它们此时耷拉着脑袋,在倾斜的山脊上,如同在匍匐前进。
气温估计零下十来度了,没呼一口气都可以看到自己呼吸的形状。常年登山,这对于我来说倒不是大问题,可尔琳是夏尔巴人,天生能适应五千米的高度,此时也比较轻松。独有尔尼气喘越来越重。
在山脊上的一小块凹地,我建议停下来休息。
我倚着凹陷的四沿坐下来,尔尼坐在我前面,他用手不停地整着衣服,手和脸都在发抖,他把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以后开始不停地搓手。尽管布包裹,那冷气却完全可以穿透这薄薄的布带。可尔琳倒不失有个好血统,这等对她似乎完全没影响,她此时站在凹处外向四周观望。
我看着尔尼的样子,不禁问:“尔尼 ,当初你和里可斯找神物的时候没少上过这么个高度吧?”
尔尼搓着手说:“有的有的,不过那时候穿得要厚实很多,现在太突然了。”尔尼说着,搓动的手停了说,“比不上十年前了,老了……如果不是……”尔尼说到一半又面色怅然,摇起头来。
可尔琳走进了凹陷内手:“就这样走上去?”
我伸起脖子想凹陷外的山体看去:山脊顶上,似乎有一段平坦的地方,估计上到上面的坡度很缓。
“在往上走一段,看看到哪里可以折过去。”我说。
“我们尽力那个往西边走。”可尔琳指了指山脊上西边的地方,哪里有一段西南走向的小坡,她接着说,“应该可以从哪里折下去。”我站起来看了一下那山坡,有大量云雾覆盖,从角度看是从这座山峰的背侧拉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绕过去。
“走到上面才知道。”我说着,掏出水壶来。凹陷处,三匹马瑟瑟地拥到了一起,不停地原地踏着马腿。
“每座山都有神,神会保有每一个善良的人。”尔尼说起来。
我有些轻蔑地说:“保有什么?能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么?”
尔尼合十了双手,缓缓地说:“山神会在善良的人处于危难时给予帮助的。当年玄奘大师也曾翻越雪山,在他精疲力竭,倒在了雪坡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色,那些雪在山神的力量下变成了一颗颗的红色仙丹。玄奘大师吃了一颗以后便立即精神饱满,气力充沛了。玄奘大师叩地拜谢山神的护佑,并对着山说,希望能帮助我穿越这万嶂雪峰,取到真经,回去拯救众生。大师刚刚说完,山上就出现了一个白装白铠的护法神将,一直把玄奘大师背过了这千里雪山,然后自己化为了一堆白雪,消失了。”
玄奘有越过雪山吗?就算有吧,没想到后人却编出了这等故事来,学佛的人想象力够丰富。面对尔尼深信不疑的脸,难免有点想发笑。
“那白铠的神将是山神的化身吗?”可尔琳问尔尼。
“不,那是山神的儿子,他背着玄奘大师过了雪山以后,自己法力殆尽,便只能化成雪水了。”尔尼颇有几分感慨地说。
“他是牺牲了自己。”可尔琳说着,透着敬佩。
尔尼点点头,说:“玄奘大师要到西天取经普渡众生,山神的儿子帮助了玄奘大师,他的灵魂也得以超越,进入天界成了一位神灵。”
可尔琳非常认真地听着,她向前面山峰望去,仿佛真的望见了山神。尔尼向我投来一种期许的目光,感觉也想把我培养成信徒一般。
我无奈的背过脸去。在谈说到这一类东西时,我总是被他们给孤立起来。尔尼也不过是学了十来年经典,就这样满口是佛了,难怪主持说他“悟性极高”。
我望着山脊,呼着凉气,考虑还要爬多远。如果山神都会救人,那登山怎么还会死人。
休息够以后,我们沿着山脊一直爬上了一段平坦的山沿。地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微微的雪片雪沟。草几乎没有了,只有一些滑腻的苔藓。
我们沿着山道向前漫进。我们每一步都“叽哑叽哑”地响着。尔尼那匹花白马已经爬不起来了,躺在雪与苔藓混合的实地上抖着马腿,它的臀部肌肉被水神咬去了一大块,伤口的血早已被冻得发紫发黑了。我们把马上的行李挂到了另两匹马上,就让这马自个留在那等死了。尔尼对着马念了一小会经才走开,眼里满是怜惜。
山道越走越远,却始终不见有什么下降的趋势,也没有什么路可以下转。我们都无法预料还有多远路走。眼下四周的地面雪覆盖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低。山下的深渊如一个管子盛着厚厚的云气,运气层层地覆盖,有几分壮阔的美感。从这山段及四周的环境估计,我们已经在海拔五千五百米以上了。
“不能在往上走了。”我下来决定说,止住了尔尼和可尔琳。
“为什么?”可尔琳马上问。
“每天只可以爬高三百米以下,现在我们都差不多升高了有四百多了米了,仅仅从裂谷口哪里算起的话。”我向可尔琳解释着,她毕竟没登山经验。
“为什么不能超过三百米?我听我爸说他可以每天爬高接近一里路都没问题。”可尔琳又说,“不往上走,在这里做什么?”
“原地休息,隔天再走。”我说完毫不犹豫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并踢了踢一旁的雪说,“上升太快容易使身体过度负荷,会有高山反应。”
“我拖累大家了……”尔尼弱着声音说,似乎体力也很跟不上了。
可尔琳看了看尔尼,没再说什么。她把马牵到靠着山壁的一面,自己也倚着山壁坐了下来。
“登山不能逞强。”我面对着山峰说,“即使是最好的登山运动员,也要严格遵守规矩,冒进的结果只会丢掉性命。”我说完把目光投向可尔琳,不过她已把神物拿出来端详着,对我不闻。
“今天是第几天了?”可尔琳问我。
我想了一下说:“我们走了一天了,今天是第二天。”
“我是说离……六月十二日还有多久?”可尔琳补充。
我抬手看一下手表的电子日历,说:“公历五月三十日,还有一些时间。”我有转头问尔尼说,“这星象到底要怎么个确定推算神物的位置?”
“凌晨的时候只有较亮的星会被看见,根据星的位置与珠穆朗玛峰顶形成的图形,与地图上的线条比较,可以找到一条路……”尔尼说着,又是一脸怅然痛苦,这段回忆已经就是他的心结。
“六月十二,夏季的星座我记得有个狮子座,里面有轩辕十四。”我对尔尼说。
尔尼点头说:“那是神的化身,天上的护法感到了人民的苦难,化身为星座照耀大地,为人们指引方向。”尔尼说着把手合十起来。
前面不是说是死者对地下亲人回望的眼睛么,现在又变成了神的化身了。我心想,尔尼究竟是如何把科学和宗教化为一体的。
“如果再等上一天,时间就更少了。”可尔琳望着远处雪峰说。
“下了这山,到珠穆朗玛不会很远的,早去了也没有用,一定要到六月十二日凌晨才行。”我走向可尔琳,试图切入她附带使命感的情绪,我想提醒她,我也同样有了怪病,急的不仅仅是她。
“把神物回去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呢?”我试探着问可尔琳。
可尔琳向着远山,看了好久才转头对我说:“不知道。”
我一直怀疑她所坚持的一切不过是一时的生命冲动,但这貌似又不是,显然她的努力太过于强韧和持久了,尽管我和可尔琳都有怪病,她却与我的目的似乎并不一样,我一直读不透她在考虑什么。难道她还有什么瞒着我?
“现在还有很久才到晚上。”可尔琳把衣襟整了整说,“我走到上面去看看。”
“不能再往上走了!”我断言叫道,“现在没事不等于过了一会也会没事!”我我冲可尔琳牵马的背影喊。
“我没要你也上去。”可尔琳回头对我说,那冷漠让人极不适应。她不马牵出来几步后又说,“你可要照顾好尔尼。”说罢她继续往上走。
“喂!”我扯开了嗓子,叫停了可尔琳。她回身看着我,等待我的下一句话。我是想说什么,可当我面对她那冷漠的脸时候,我感觉我说话的动机全然没有了。我和她直愣愣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我只上去看一下,过一会就下来。”可尔琳的语气和缓了些,对我说,也对尔尼说。
尔尼合十了双手,象在在祈祷,没说什么。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她,便侧过身去,面对死白的雪地。
那白马蹄踏起了雪,深深浅浅。可尔琳牵马在雪上走的声音很奇怪,有点硬,有点脆响的感觉,每踩一下都有一些余音。我猛然发觉不对,立即蹲下身子,用力刨开了雪下层,只看到雪下的土质,那微微发红的土石给了我不祥的感觉。
“可尔琳!等等!”我冲已经在十来米外的可尔琳喊。
我话音刚落,尔尼所在的一处平地“轰”地塌陷了,冒起一对雪尘,伴着尔尼一声惊叫,尔尼整个身子都没了下去。
我与可尔琳都迅速反应,冲向尔尼掉下的位置。我离尔尼近,率先跑至,慌忙中一看,那塌处边沿,尔尼正艰难地用单手挂住了整个身子,神情十分痛苦,僧袍飘动着,整个人像摇摇欲坠的树叶。我当即伸手拉住尔尼,由于拉力我的半边身子都埋进了雪里,我粗重的呼吸不停地吹起雪片。
尔尼表情显得很奇怪,没有恐惧,倒是泛起了无奈的笑容。我这才发现我抓住他的手腕触觉是那么奇怪,重重的布带下边,不是结实的肌肉或者实在的物质撑着,仿佛是一块可以随意揉捏的泥巴!在身体重力的作用下,我感到那个手腕被挤压得越缩越小,但越是缩小我就越是必须用力抓住,那腕处几乎被我捏抓到了硬生生的骨头。
我内心感到了无尽的寒意,不是来自四周的冰冷,而是那手的触觉。我没入雪中的半个身子仿佛有雪的触角在挠动着。捏在我手里的手腕,还是人的手腕吗?我不断施力的同时,也看着尔尼那复杂的眼神,我没有读到太多的悲哀,更多的是一种释然,或许他心里这么想,从这里摔下去,从此就结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倒是轻松了。
可尔琳此时赶至,她刚想也伸手拉尔尼,我半身匍匐的那块地方“哗啦”一下也塌了,我眼前顿时被泛起的雪尘遮盖,我整个身体重心瞬间随着石块下降,尔尼的身体拉力更加快了我的陷落。我并没有松开把点抓住尔尼手的力道。但那一瞬间我有我们要挽手进入阴间的感觉。
我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落下了雪地表面时,一个力量拉住了我。是可尔琳拉住了我的脚。她的手承载了两个男人的重量,我想象着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大山!别放手!”可尔琳大声说。
尔尼向上看着,他的眼里竟开始有了惊怕,他颤颤地说:
“拉不上两个人的!大山你放开吧!”
“不,不要放开!”可尔琳大叫。我知道她和尔尼是四目相对的。可尔琳继续说,“你还要带我们去找到神物的位置……还要……千万不要放开!”可尔琳憋着力,说话断续,语气绵软。
我感到我的重心仍在缓缓地下降,同时我的靴子正在逐渐滑离我的脚。如果我放开尔尼,我会得救,但这样我们费尽心思地来到这里成了什么?这样得救又有什么意义?我决然不会放开尔尼,但我更担心的是,这片土层还能坚持多久,万一支撑可尔琳的那一块土皮也塌陷了,后果就是我们三人都完了。
我感到尔尼正在试图挣脱我的手,口中念叨:“放开我……”
“不要——”可尔琳咬着力,硬硬地叫着。我看到尔尼的神色越来越紧张,我把头后仰,看到可尔琳颤抖的双臂。
一阵紧凑的岩块碎落的声音传来,整个地表土层都塌陷了。可尔琳不由得惊叫一声,我们全都掉进了深深的黑暗中。在翻滚的落石间,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