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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路转溪桥忽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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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岭的路不算难走,从梁家牧场中心出去10里就是山路,翻过那座山就到。未时我们骑马上山,一行5人。我自幼练习弓马骑射,临走时问梁老爷要了一把3尺长的弓背着,自然打前阵,鸢鸢他们跟在后面,两个男管家殿后。年长的管家叫凤清,似有一身武艺,年轻的叫凤飞,负责饮食起居。那天给鸢鸢取药的凤舞,是梁小姐的贴身丫鬟。路宽时鸢鸢策马与我并肩同行,仿佛我才是马队的领头人,气势不输绿林好汉。
穿过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我的心中十分畅快。居金陵4载,只和舅舅到湘渝之地下过三次斗。没去到过中原地带更远的地方,和鸢鸢结识,又有机会纵马奔腾,肆意驰骋。天地之大,念悠悠我心。
“木头,翻过这座山,伯父的营地近在咫尺。你在想什么呢?”
“从地图上看,这里过去20里山路,恐怕夜里要在山里扎营了。快马加鞭,翻过山顶,看有没有山里人家。”
我策马上山,在酉时到达山顶。这里草木稀疏,露出一些光秃的石头。山下陡峭的密林深处炊烟袅袅。“就是那里!”我兴奋地说:“小姐跟紧我,山陡路滑。小心。” 离山里的雨季还有半月,此时确实是外出踏青的好时节。鸢鸢提醒说:“小哥,下山骑马太颠簸,我们走一段可好?”我见从山顶往下的一段倾覆较大,弯道挺多,就点头招呼大家下马,休息一下。鸢鸢系好缰绳,盘腿坐在我身边,俏皮地说:“好累,我太久没爬山,骑着马也累。小哥你倒好,分明就是练家子。我可就指望你保护我了。”我听着十分受用。
须臾,凤飞、凤舞、凤清三人牵马缓缓走在后面,我用一根手腕粗的树枝连着自己和鸢鸢的手走在前面。鸢鸢觉得别扭,拉了一会儿,干脆扯过当拐杖用。我心里笑笑,看她艰难地走着,鞋跟就快崴断了似的,却不敢搭把手。凤舞追上来说:“小姐,下山如何穿得了这双鞋,换上平底布鞋吧。”说着就要给她脱了换上。
“我自己来。”鸢鸢脱下皮鞋,缓了口气,揉揉脚踝,突然呀了一声。我赶紧蹲下察看,淡淡的血印在袜子上,看来脚磨出血痂子了。我脱口而出:“我背你。”鸢鸢含羞道:“没那么严重。……好吧,只背过这段陡坡就行。”鸢鸢爽快地答应,无视凤舞三人的错愕眼神。
等我背上鸢鸢,才发觉背后6只眼睛盯着的分量。凤清赶上来阻止:“张兄弟,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小姐已订了姻亲。”我脑子一炸,差点松手,鸢鸢在背上滑了下来,又急急使劲抱住我的脖子,勒得我憋气难耐。
看来鸢鸢没有打算下来,我定了下心神,坦然地说:“清叔,山路遥远,我只想小姐周全。下了这段急坡我自然放小姐下来。”也不再多想,大步流星地背着鸢鸢下山去也。片刻,就甩了他们一大截。
“小哥真棒!清叔和父亲一样古板。现在是民国了,小女子也要争取自由。”鸢鸢调皮地摸摸我的脸。我有些心驰神往,就想问她,婚姻自主是怎么讲的,可终究没敢开口。
鸢鸢好像知我所想,轻轻地说:“如果要你娶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你会愿意吗?”
“不愿意。”
“如果让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你愿意吗?”
“不愿意。”
“那怎么办?”
“逃走。”
“私奔?”
“嗯!”
鸢鸢快活地大笑,敲打着我的肩说要下来。我发现被鸢鸢耍了,直恼自己愚笨。不知不觉已来到开阔平缓的地方。一棵五六米高的丝棉树,长着茂盛的倒卵形树叶,开着淡黄绿色的小花,枝叶呈伞状,在草地上洒下一片树荫,一湾清幽的溪水从不远处的山岩洞里流出,顺着1米深的溪涧蜿蜒过大树后向山下流淌。
这里是个绝佳的休憩地。我利索地爬上树,采摘了几支带着枝叶的小花递给梁小姐。
“唔?这还真是咱东北的明开夜合?罕见。”我惊叹道。
“你指的是它?”
“夜合枝头别有春,坐含风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敛尽芳心不向人。”
“怪诗意的。”
“在我的家乡,它的名字又叫合欢。白天开花,晚上花瓣闭合。果实和叶均可入药,养血,清肝,明目。可以治疗失眠和风湿。”
“与我们南方的合欢树有什么不同?”
“北方是藤,南方是树。花和果实也迥异。北方开的是黄花,果子红,圆心状,南方开的是粉红扇形丝绒状花,果实黄褐色,像扁豆。”
“有什么传说吗?”
“有。相传,有个秀才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那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必能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尽头即将到来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棵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而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故事太凄美了。”鸢鸢迷离地看看我。
“是啊,这世间的美好,其实大都是人们的美好愿景。”我感叹着,好像我多了解似的,其实是我自小就对世事心怀悲观。
鸢鸢眷眷地说:“在西方国家有一种花叫郁金香,她神秘,高贵,备受贵族喜爱。有个关于她的美丽传说。古代有位美丽的少女住在一栋雄伟的城堡里,有三位勇士同时爱上了她。一位送了她一顶皇冠;一位送了把宝剑;一位送了堆黄金。少女非常发愁,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因为三位男士都如此优秀,只好向花神求助。花神于是把她化成郁金香,皇冠变为花蕾,宝剑变成绿叶,黄金变成球根,就这样同时接受了三位勇士的爱情,而郁金香也成了爱的化身。”说完她羞红了脸。我一时心慌意乱,只好背过身不看她,径直走向那条溪涧边,掬起一捧清泉,泼到脸上,又牛饮了几口。
一会儿,瞥见凤清他们来了,在溪涧边修整。我用随身携带的马皮水袋灌满溪水,缓缓走到鸢鸢身边。
“梁小姐,渴吗?”
“嗯。”鸢鸢伸手接过,爽快地往嘴里灌了几口,几滴眼泪竟从她秀美的侧脸上滑落下来。
我又一阵慌乱,掩饰不住的感慨和难受,变成一句颤抖的话:“都怪我,惹你……伤感了。”
鸢鸢投来忧怨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要逃走,你陪我走吗?”我似乎感同身受,但又犹豫不决,只好隐忍不语,转身取了马背上的弓箭离开,往山洞走去。我听到身后水袋砸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呜呜的哭声,凤舞跑过去安慰的声音……
岩洞洞口不宽也不高,可以容3人直立并排进入,洞内另有天地,圆形穹顶,顶的最高处有个盆口大小的洞口,有光线射进来。顶高约六、七丈,像一个小型宫殿,洞的地面平坦,左侧洞壁从里至外依次是1张石床,4个长条石凳和1张石几,都非常平坦光滑。洞壁上刻着一幅寻常对联:“溪涧通幽入胜景,别向源头闻出处。揽胜。”洞的右侧明显地势低洼,一头没入地下,流至外面,形成溪涧; 一头是黑漆漆的洞壁,发出咕咕的流水声,溪水应来源于此。
我想起和舅舅去湘渝下斗时,也有一个这种水流冲击而成的洞府,雨季时淹没洞口,旱季才显露出来。一般这样的洞都很深,狭窄曲折,有可能不止一个出口。我好奇心起,把随身包裹取下放于石桌,背着箭盒,摘下长弓握于左手,淌着清凉的浅流行走了一段。溪水清冷过膝,行至无半点亮光之处,突然一脚踏空,另一脚滑下,下半身已然陷入水洞,眼看就被要一股漩涡似的绵力吸入,我急忙撑起长弓,卡住落水的洞口,提气轻踩弓背弹起,空中屈体前翻,离开了这片吸人的水域。经此折腾,弓箭遗失,黑色绑腿裤和胸部以下的衣服全湿了。
出得洞口,我从衣裤上拧下一滩水来,摸摸短剑尚在,重新绑好。眼瞅见凤清他们歇息够了,准备再次出发。鸢鸢骑上黑骏马走在前面不理我,应该没注意到我的囧样。凤舞捂嘴偷笑。凤飞把我的枣红马牵来,一脸的嫌弃。
“你再把小姐弄哭,叫你好看!”我竟惭愧地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路比较好走。不到半个时辰,来到炊烟升起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幽静的禅院。
修禅的大和尚看不出年纪,应该四十多岁吧,很和善,听我们说明来意,就安排小和尚收拾出三间禅房,我单独一间,凤飞、清叔一间、梁小姐和凤舞一间。安置妥当,大和尚盛情邀请我们一起吃斋饭。
我在房里换衣服,这才发现,那个缝在内衣肚脐处的药包已被浸湿,红色的药液染在肚脐周围,似乎被肚脐吸收了许多。我心说糟了,这不等于服了麒麟竭了吗?会出现什么症状呢?
记起父亲离世前,曾发生过一件与神药有关的蹊跷事。父亲那日刚从一个斗里负伤归来,接连两天昏迷不醒,母亲显得非常忧心。我少不更事,偷偷把神药丸取了一颗放在父亲的药罐里,母亲喂药后父亲仅2个时辰就醒转过来。母亲大喜,但后来发现少了一颗神药,就想到是我干的,追着我连打了三大鞭,我嘴里喊冤不服气:“是神药救了父亲,我没做错!”母亲说,“你懂啥,神药去毒救命,但它本身就有毒,胡乱使用反受其害。你父亲病情堪忧。”母亲垂泪,抱着我痛哭。
此后,父亲虽然恢复了身体,也能动,能吃了,可是脑瓜子不好使了,说话不利索了。拖了一年,父亲到了弥留之际。他结结巴巴的嘱咐我:“麟儿,我太依赖……,终为其所害。你务必小…心。……”之后我内疚不已,像是自己把父亲害死了。
此刻,我心里十分害怕,赶紧跑到池塘边用水冲洗肚脐,突然想起不能污染了池塘,只好抄水出来,神情十分慌乱。这时一个水瓢递了过来。一双青葱般的纤纤玉手。我微微扭头说:“谢谢!”埋头迅速冲洗干净。刚站起,一件衣服又递了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上身跑出房间的。
“又是什么毒药?别沾到我。”鸢鸢不敢靠近。我看她恐惧的样子,甚是心疼。“没那么严重,只要别吸进去。”我边穿衣服边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沾在她皮肤上会不会出问题,只想安慰她。
“那好吧,你可洗好了?去吃饭吧。”鸢鸢不记恨我了吗?唉!女孩的心思我真搞不懂。
好像暂时放下了嫌隙,大家一起好好吃了顿斋饭。凤飞捐赠给禅院一笔功德算是报答。然后各自回房。我自然不愿这么早睡,就自己四处溜达。禅院三进院落有达摩祖师的塑像,二进院落的院门口,一扇圆形屏风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我们住在二进院落。几本寺院自制的线装书和碑林上都记载了达摩祖师曾在此地闭关修行,确切地说是在山上的一个洞中。我觉得也许就是那个岩洞。
夜幕降临,半个月亮爬上红墙灰瓦的院墙,几只翠鸟还在唧唧鸣叫,搅扰着禅林的寂静。我依稀感到本应盛夏才有的燥热,裹挟着“明月别枝惊雀,清风半夜鸣蝉”的惬意。
“小哥。”鸢鸢在叫我。回头张望并无人影。但声音一直在前方。我任由那种惬意纵容,走到鸢鸢住的禅房门口。
“小哥——”声音飘进了屋里。我兀自推开房门,走到床榻前,掀起睡帐。鸢鸢正含羞低头倚靠在床头,衣服只穿着薄纱。我不禁靠过去吻她脸颊。
啪的一声巨响,我被推倒,一屁股坐在了石板地上。鸢鸢披了外套,愤怒地挥舞拳头。我的头炸裂一般,起身四处寻找。
“水!水!”随后一壶凉水就浇在我头上。我跑出禅房。鸢鸢追了出来,在一进禅院的门口追上我,从身后死死抱住我。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回身也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她却把我的嘴巴封住。
我和她的身体粘得紧紧的,好像有什么外力要分开我们,反而使我们抱得更紧。少頃,我努力克制自己,把鸢鸢推开,柔声说:“夜里凉,你……会生病的。”
鸢鸢一步一回头地转回了她的房间。我却懊恼自己犯了天大的错。难道是神药导致的幻觉?不敢再想下去。摸摸肚脐周围,似乎有些肿胀,全身热血沸腾。我只好出了禅院,来到溪涧边,直接躺下,把身体全部浸在清凉的溪水里。初夏夜晚的空气并不寒冷,但山肚子里的凉水似乎自有迅速降温和治愈的作用。一盏茶的时间,我终于平息了热浪,返回禅院。
看见大和尚并未歇息,就冒昧地打扰他,想借柴房的火烤干这身衣服。大和尚微微一笑,也不多事,领我去到柴房,让我随意。这柴房收拾得挺干净,待烘干衣裤回到房间,我才感到真的很疲乏,睡下一夜无梦。
一大早,凤飞来敲门。等我收拾妥当,用完早膳,一行人骑马下山。我回望禅院和岩洞,浮岚暖翠的山林,嵌着几个褐红色的禅院屋顶,又似镶在清灰色岩壁的花边,若隐若现,云雾缭绕半坡,颇有“千里莺啼绿叶红,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气韵。数年后我回到这里,已没有了当年的拳拳之心与款款之情。
我默默跟在马队后面,寻思该怎样对待鸢鸢的感情。自然我是喜欢她的,可我的身世不能道与她听,她的天地像辽阔壮丽的牧场,而我的也许永远徘徊于幽深的峡谷。无论如何我宁愿默默在她身后守护,祈祷命运给她想要的生活。
突然传来马群的惊叫声,半山的雾气与黄色烟尘遮蔽了我的视线,凤舞惊叫不已。我直觉鸢鸢出事了,立时纵身一跃踩着枣红马马头,穿过尘雾迷障,连着踩踏前面的支撑点,也不管是马屁股还是人的肩膀,霎时到了出事地点。黑骏马四蹄不停乱蹬,越发往下陷落,鸢鸢双手拼命想抓住什么。我俯身扑地,伸手下去,但已够不到她的手。
“抱住黑骏马!”我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上,紧紧夹住马肚子,屏气凝神,双手钳住鸢鸢的腰高高举起,鸢鸢的身子瞬间离开了马背。我左手横着用力,鸢鸢已侧身趴在我右侧,待鸢鸢抱紧我的腰,我立刻仰卧马背,一手把鸢鸢拉在我身上,一手拉紧疆绳,随着黑骏马一同重重地坠落洞底,我俩撞在马肚上,尽管得到了缓冲,但仍摔得五脏欲裂,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见鸢鸢跪在潮湿的洞底梨花带泪地望着我,左手臂好像在流血。我动了动身体,感觉没伤到筋骨,赶紧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草药粉包,取一撮敷在她的伤口上止血,又撕下鸢鸢衣襟的一角,为她包扎起来。洞里并不十分黑暗,甚至有些晃眼的绿光,也不觉得憋闷,说明空气不成问题。洞底可能是不规则的圆形,我抬头仰望,非常模糊的一星光亮,推测落差至少15丈开外,并且落下的通道不是笔直的,可能是瘦葫芦形,而且有扭曲,所以我们才得以保全性命。黑骏马溜溜摔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你还好吧?”我尽量冷静地问鸢鸢。啪的一声,我的脸生疼。鸢鸢怒目而视:“你干嘛救我!你不要命了吗?”我以为她恼我又轻薄于她,不禁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她突然抓住我的右手腕。
“说!你的手指怎么回事?”
“唔,小时候就是这样了。怕吓着你。”
“撒谎!你是张家的后代。”
“是,鄙姓张。”我抓住她的手,不然另一个巴掌还要拍下。鸢鸢平静下来,似乎还在记恨我:“难怪你不喜欢我,古老的张家与梁家,连接近都不可以,为何偏偏命运安排我们遇见?”
“梁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虽然知道我的宿命但不知道她的。
鸢鸢凛然而凄凄地说:“10岁之前,我很调皮,经常去父亲的书房翻看他的书,其中家谱和秘笈之类的书籍,被他放在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一天我无意中发现爹爹的钥匙掉落在墙角,就拾起一把一把地试,居然被我试开了。里面起码有三十本书,有的已缺了角,有的已印上霉迹。我翻开了几本我能看得懂的,大慨知道了两个古老家族的故事,一个就是我梁家,另一个就是你张家。数千年来,古老的梁家与张家流传着一个可怕的诅咒。两个家族不能结为姻亲,否则,张家男子一律失忆,梁家女子迅速容颜苍老。反之,梁家男子无人活过30岁,张家女子则无法生育后代。这个可怕的诅咒延续了千年,无人能破解。而相传破解之法只有张家知道,但倘若缺少梁家的密钥也是枉然。究竟如何破解,书里并无记载。所以,千百年来,两家人明争暗斗,相互利用又相互防范。终究实力相当,平平安安。如今……莫非你接近我,是想取得什么秘密?”
鸢鸢一口气说完,竟然得出如此答案,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在瑟瑟发抖,忍不住揽她入怀,心里充盈了怜爱。我淡定地说:“我不是什么想探秘的人,但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张家后人。如今我们被困此地,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算知道了秘密又能怎样?”
鸢鸢看着我的眼睛,眼里闪出一丝晶莹之光,“也许命运要安排我们,一起发现这个秘密,一起破解这个诅咒呢?”这个女孩真是浪漫之人。
“小哥,你一定要让我们活着出去!”说完鸢鸢站起身拉我去找出口。我四处摸摸洞壁,全是滑湿的岩壁,掏出火折纸点燃,四周明亮如白昼,我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洞壁上比两人叠加油还高的地方刻着着几幅画,一幅比一幅高。第一幅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圆形木盆上,漂浮在水中;第二幅人还在水中,但墙上出现了一个洞口。可能还有第三幅,看不清了。
鸢鸢抢先说:“有个人曾经困在此洞,可他究竟出去了没有?”我有些激动又信心不足,“有,他肯定出去了,要不这里早有一堆尸骨。”鸢鸢害怕起来,“万一是个古人,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我摸摸鸢鸢的头,不烫啊,就安慰她说:“不怕,我们与他无怨无仇的,就算有,我在呢,他该怕我才是。”我伸出象征盗墓世家颀长的右手指。鸢鸢安心了很多,用手摸摸我额头:“你的头也出血了,疼吗?”
我摇摇头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无法借力到达那个洞口,也无法估计洞口大小和深度。嗯,鸢鸢,你会游水吗?”
“你叫我鸢鸢!”她点点头,莞尔一笑。
我才发觉自己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耳根腾的一阵火辣:“啊,你只要会闭气,我们就有出去的可能。不过得等到雨季来临。”
“雨季?不是还有半月的时日,我们岂不饿死渴死?”
“不一定。你看,这里洞壁阴湿,有地下水渗漏,水里只要无毒就可挨下去,食物嘛,只有吃这个了。”我指指黑骏马。鸢鸢立时弯腰呕吐起来,我暗骂自己言多必失。扶着她走到右边稍微干燥的地方坐下。
“小哥,你是说只要等到雨季来临,下几场大雨,山肚子里的水就会涌入洞中,我们只要漂浮在水面,寻找那个出口,就一定能脱身吗?”我默默点头。
“或许,我大伯派人来寻找,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就不用等到下雨了。”鸢鸢自我宽慰的本事倒没丢。这次我用坚定的目光回应她。鸢鸢仰头大声呼喊,清叔!凤舞!凤飞!可是没有回答。
喊了一阵,鸢鸢也疲了,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凝神静气,脑子里把所有我经历过的困境仔细过了一遍。昨天达摩祖师爷闭关的洞府,也许与这里都是相连的,形成了西岭曲折复杂的地下水系,达摩洞在西南坡,这个洞在北坡,等高位置差不多,此洞莫非就通往达摩洞?那我们出去的机会很大。至少我探过那个吸人的洞口。在水位陡涨的情况下,水流可能由于力差而改变流向,原来急卷吸人的水流,有可能变为往外推人的水流,那就可以顺流而出。
我们接这里岩层渗出的水喝。我先沾些水在嘴唇上,试试会不会发麻,没什么异样才喝下。鸢鸢渴得不行了才喝口岩壁水,却始终不让我吃溜溜。等洞里没了半点光亮,她疲惫地睡去,我取出宝剑,默默祈祷溜溜勿要怪罪,先把马脖子割了,嘴巴凑上去就喝了几口马血。次日,鸢鸢像看野兽般诡异地看着我,一脸惊诧。我装作无视地说:“早习惯了。你不必喝它。”但对马肉,我激将她说,如果有机会逃走,你却没了力气,岂不功亏一篑。她终于在饿得不行时,强忍着痛苦,吃了几口。
数着光亮过了三天,洞中弥漫起熏臭的气味,任洞里如何阴蔽,溜溜已开始腐烂。鸢鸢开始有崩溃迹象,眼神时而恐慌,时而迷茫,梦中发出诞语。我很担心和害怕,却故作镇定地说:“鸢鸢,上天安排我们遇见,不会轻易让我们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如果能活着出去,不管什么诅咒,我想和你在一起。”鸢鸢眼里闪着泪花,虚弱地拍拍我的脸,“木头,我可没糊涂,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了,不许反悔!”我们相拥而笑,然后我破天慌地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逗她,让她也说给我听。终于她振奋起来。
心里正高兴呢,我听见洞壁水流滋滋的声音明显变大,左边洞壁上的小股细水慢慢变大,我贴着洞壁仔细聆听。鸢鸢恍然大悟,以水泼面。10分钟以后,水声咕咕,脚下汇集的水没过了脚裸。20分钟之后,水声哗哗,左洞壁上不只一股水流涌下,很快积水达到腿部、腰部、肩膀。
我看了眼鸢鸢,她紧张又兴奋,深吸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说:“小哥,别让我留下,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禁热血沸腾,脚一蹬,攥紧鸢鸢冰凉的手,浮于水面。我迅速寻找出口,几天下来眼睛在黑暗里变得如幽灵般灵敏。在1米开外的岩壁上方不只一个黑幽的出口,该选哪个?大中小,选中等大小的这个吧,不等我多想,鸢鸢指着中等出口说:“直觉!”
我们奋力游过去,刚好浮水漫上出口,水流湍急,打起漩涡,一股小小的推力推我们并排滑入。可以踩到洞底,直立都可以,随波逐流了几分钟,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卷我们进入黑暗冰凉的水流之中。
“闭气!”我轻呵一声,洞水迅速淹没头顶,整个身体仰躺着被冲入了水道,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我的身体不停地被水流冲击,撞在似乎弧形的岩壁上,一会儿又被卷到鸢鸢柔软的身体上。刚开始水流较清,我似乎看到洞壁上刻有壁画。我想用空出来的手护住鸢鸢的头,但水流很快变浑,力道变猛,片刻就把这只手冲开了,只能死死抓住鸢鸢的手,听天由命。
约一分钟过去,我发觉水流变缓,身体露出水面,急忙把鸢鸢拉起向有光亮的洞口游去。游出洞口,果然是南坡休憩之地的附近,天空阴暗,瓢泼大雨仍未停息。抓住一棵树杆终于拖拽着鸢鸢上了岸。这里原来的溪流俨然变成了一条浑浊的小河。丝棉树周围地势较高,我把鸢鸢平放在树旁,头歪朝一边,按压她的心脏,一大口水吐了出来。鸢鸢应该没事。
缓缓醒转过来的鸢鸢脸色苍白,却漾出幸福的笑容。我扶她坐起说:“哪不舒服?能站起来吗?”鸢鸢调皮地回答:“我冷,没力气……走了,小哥,你背我。”我欣慰地笑着抱抱她,看来身体和脑瓜子还没被撞坏。
雨渐渐停了,湿嗒嗒的二人在树下歇息片刻,不好意思再对望各自狼狈的身形。我说走吧,就背起鸢鸢(这几天饿瘦了),大步流星往禅院走去。大和尚再次见到我们很是吃惊,我说明来意,他说:“前日你们的人也来过,打听你们的消息。我告诉他们,如果命大的话,明天你们上山来几个洞口搜寻,机会大得多。没想到施主自己逃出生天。幸哉!善哉!”
“大师,您既然知晓这里地势复杂,为何不事先警示我们?”鸢鸢有些埋怨大和尚。
“施主,这或许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你们糟此一劫,佛祖或会补偿你们的。”大和尚作揖念了句阿弥陀佛,即转身离开。
我们决定在此等候。小和尚烧水做饭,我们各自沐浴,换了和尚的衣服,互相给伤口消毒上药,在此休息到次日。小和尚来报,有我们的人带着一队士兵来了,原来是凤飞。凤飞见到鸢鸢喜出望外。
“大小姐好好的。太好了!”凤飞对小姐没得说,对我还是没给好脸色,“张鞠麟,小姐遇见你真倒霉。早晚不得给你害死!”
鸢鸢不许他胡说:“要不是张家小哥,我早就没命了。”
“凤飞不能保护小姐,是我没用。不过清叔为了下去找你们,腿受伤了,现在营队治疗。将军派了一队人马在山里搜寻了三日,下到洞里十几丈深的地方仍摸不到底,灰心地回话说,恐怕没救了。啊,你们福大命大。佛祖保佑!”
又下了一天的雨,次日一早终于停了,到中午我们才安全下了山。山脚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地带,不远处就有数十排白色人字顶整齐排列的营房。早已有一辆黄绿色的军车在此等候。军车上走下一个魁梧英俊的青年仕官,向鸢鸢行礼,打算让她先坐车过去。鸢鸢坚持让我和她同行。凤飞他们一队骑着马跟来。
军车行驶到一个大型的营帐旁停下了。将军营帐设在营房北侧,外面起码有一个排的士兵驻守。军纪威严,不知这个将军是个怎样的人物。
“乖侄女,担心死大伯父了。要是你从我地界上消失,老爷子不打死我才怪!”来人中等身材,微胖,嘴角上扬,留着一排不浓不淡的胡须,声音极富感染力。见我们进来,热情迎入大帐,好像已经早知道他侄女安然无恙,提前设好了宴席为她压惊。
“大伯父,侄女梁凤鸢给您行礼!万福金安!”鸢鸢行了个拜见长辈的大礼。见我们还穿着和尚的衣服,将军望着我大笑:“哈哈,这位就是舍命救我大侄女的少年英雄?失敬失敬!请上坐。”我谦谦一笑:“承让,将军请。”就不客气地挨着鸢鸢坐下。
将军请随车来的青年仕官一起用膳,郑重地向我介绍:“秦修远秦副官。我的爱将,我大侄女梁凤鸢的未婚夫。”
将军此话一出,我和鸢鸢惊诧不已。我尽力克制住翻腾的血气,面上波澜不惊。鸢鸢却忍不住惨笑一声:“嘿,大伯父,您这唱得是哪一出啊?侄女才从生死边缘回来,可身受不起。”
秦副官十分尴尬,对鸢鸢拱手说:“梁小姐说的是。”又转过身恭敬颔首的对将军道:“将军,小姐刚受了惊吓,惟安抚为先,其他之事容后再说。”将军见下属给了个台阶,就顺势走了下来。拉住鸢鸢和秦副官的手说:“那是!家里的事,回家去说。不能怠慢了贵客,我们的大英雄。”说着回头看看我,没见有什么反应,将军不免无趣,遂宣布用膳。草草吃了饭,秦副官送我们回各自的休憩营房。先把鸢鸢送到,秦副官载着我绕了好大一个圈,才把我丢下说:“张兄弟,你住这间。好好休息。明天见。”
我心中忿怨,无处宣发。想想他们今天彻头彻尾的表演,我真替鸢鸢捏把汗,第一次感到很无助,躺在床上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久久不能入眠。姓秦的,你以为把我绕晕,我就找不着北了吗?
第二天天刚亮,我起床穿好自己的衣服,看了看太阳升起的方位,就径直跑到鸢鸢住的营房旁边,活动筋骨,闪转腾挪,霹雳勾拳,把所有家学武艺演练了一遍,就等鸢鸢出来。可没等到鸢鸢,却等来了秦副官。
“呵!起得早啊!张小哥!”
“你也早啊!秦副官。”
“来干嘛?”
“等梁小姐。”
“谁让你等的?”
“我自己。”
“你……已经到了军营,梁小姐不需要你保护了。有我呢!”
“嘿! 听听梁小姐的吩咐再说吧!”
秦副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也不好发作。见我不走开,只好耐着性子。我刚活动开,心想不如与他切磋下武艺,也比傻等着强。就说:“秦副官,看你对梁小姐好的份上,不如我们练练手,看看谁能更好的保护梁小姐。”秦副官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就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和他拉开阵势,在营房外围草坪上大打出手。秦副官勇猛精进,力量极大,走的是刚强的少林一派,我张家偏阴柔,擅长以静制动,吸收了太极八卦的精髓。我们打得难分难解,我一时也拿不下他。况且这几日在洞里见不到阳光,伤势也还未恢复。
我捕捉到他刚猛之余留下的破绽,一击即中,迫使他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正要上前全力制服,耳边响起鸢鸢的声音:“小哥,别打了!”我自然放手。
秦副官顾不得落败的羞惭,脸上立马漾起灿烂的笑容,讪讪跑过去敬礼说:“梁小姐,我来接你去射击场,陪你打枪。将军令我这几天都陪在小姐身边。”
鸢鸢看了一眼秦副官,又望向我说:“小哥,你去我就去。”我冷冷地看看秦副官,也不言语,秦副官只好说:“好吧!张兄弟功夫了得,我总不能拒绝梁小姐的救命恩人吧!”
就这样,我死皮赖脸地跟着去到2里外的射击场。卫兵为我们送来早膳,待遇不错。秦副官的枪法,几乎百发百中。鸢鸢好像生疏了,打了好几发才找到感觉。我静静坐在旁边,也不觉得无趣,心说我要学会一准打得比你们都好。我仔细观察秦副官的动作要领。看到他不时去纠正鸢鸢的姿势,我心里就冒火,可自己不会,只好咽下这口气。
休息间隙,鸢鸢邀我试试看,我违心地摇摇头。鸢鸢又去求秦副官,我就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说:“秦副官,比武艺你稍逊一筹,但你枪法不错,给个机会教会我打枪,我们再比试比试你的强项,如何?”鸢鸢拍手叫好。
秦副官见我夸他,变得十分大度:“好,公平竞争。我接受挑战。”
于是两个大男人,一个悉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凭我的资质天赋不到半个时辰,已领悟了其中的机巧。嗖嗖嗖,第一次比试5发打了个46环,第二次48环。秦副官也诚心点赞:“张兄弟,天赋异禀,是个可造之才。”
我微露笑意,轻拍他的肩说:“谢谢!彼此彼此。”鸢鸢不乐意了,跑过来把我们分开:”嘻嘻,早上还像仇人似的,中午就惺惺相惜了。我可妒忌了。”三人相视一笑。
此后几天,天气晴热。一阵清凉骤雨过后,迎来雨过天晴,烈日炎炎。马上骑猎,秦也是一把好手,他追逐一只野兔,轻轻巧巧一枪就击中,俯身捞起,扬手挥舞战利品,很是得意。我的枪法对射击移动的目标尚不娴熟,只好带上弓箭涉猎,比枪猎也毫不逊色,百步穿杨,箭无虚发。鸢鸢并未打出一枪,只紧紧跟随我俩,不时发出爽朗的喝彩声。这日,我们追逐着奔跑的几只野猪,纵马飞驰过低矮的灌木丛,直奔茂密的阔叶林,把骄阳猎猎下的狂热带到静谧清凉的南部猎场深处。
我提议下马,栓好马匹,手持弓箭,静等窜逃的野猪。俄頃,沙沙声由远及近,没等来野猪,却惊动了一条毒蛇。4丈开外,蛇头长有形似鸡冠的蛇冠,鸡蛋形状褐色斑纹有规则的分布在金黄色蛇身上,蛇体足有碗口粗细,长估计2米。
我暗自心惊,示意秦牵马退后,和鸢鸢先上马离开,可为时已晚,马惊嘶鸣,四蹄杂踏,蛇被惊马吸引,转头迅速朝他俩蜿蜒过去。我不得已拈弓搭箭,拉开硬弓,正中3米外的蛇脖,蝮蛇痛苦地扭曲着转身弹起欲攻击我的面门,三角形的蛇头吐出猩红的信子,似乎就要触到我的脸上。
我侧身后滚翻仰倒地,拉弓斜斜射出一箭,正中离我2米外的蛇头。蝮蛇倒地,挣扎了几下。我不敢懈怠,立时从绑脚处抽出那把短剑,扎入蛇的七寸,把蛇头割了下来,蛇终于毙命。我正奇怪此蛇比一般蝮蛇大,而且有奇怪的鸡冠。
秦拉着鸢鸢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用脚蹬蹬蛇身,放下心来。鸢鸢甩开秦的手,靠近我,拿出手帕要擦拭我脸上的血迹,我说:“别碰,血可能有毒。”取过手帕自己擦拭脸、手和短剑的血迹。
鸢鸢心有余悸地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这个地方有这种蝮蛇,难保没有更大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
“经此一役,今天的兴致恐怕被蛇搅没了。”秦悻悻然同意离开。
前几天,射击骑猎很是快活,谁也不提忌讳的事。我发觉鸢鸢对秦副官开始有了好感,起码秦看起来宽厚善良,很尊重她。
刚离开隐□□蛇的阔叶林,鸢鸢就打破了这几天的平静。她一改往日的欢乐无忧,有些严肃地对秦说:“秦副官,谢谢你这几天陪我们,很开心。不过,我还是要声明,鞠麟哥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如果你是个君子,就退掉这桩婚事。”
秦副官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梁小姐,就算你喜欢他,婚姻之事又岂能自己做主?”他说着故意看我一眼,我别扭地看向别处。
“梁小姐,我并不是那么讨厌之人吧?我愿意和张兄弟公平竞争。”鸢鸢无可奈何地说:“你愿意,我不愿意!”拉着我就要走,秦副官伸臂拦住她,“梁小姐,不管你愿不愿意,注定会娶你的人是我,不是他!以后你也别秦副官秦副官的称呼我,叫我秦修远。”鸢鸢侧身抿着嘴唇不理他,却抬头看我,见我不说话,她倔强地说:“那我不嫁总可以吧?”
回营地的路上,我思前想后,但没说任何话,气氛很沉闷。送走鸢鸢,只有我和秦副官时,我终于说:“秦副官,我接受你的挑战。不过你要答应我,说服你和梁小姐的家人,至少2年以后,才可以提婚事。否则何以见得你公平竞争的诚意?”秦修远十分意外,“我才见到梁小姐,自然希望多些时日让她考量我。张兄弟,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 我其实并不想的,可我知道被退婚的女子是会被人耻笑的,连带娘家和将军这些有地位的人都不免给世人留下骂名,还得想个万全之策,拖延只是权宜之计。
我拍拍秦的肩膀说:“梁小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我与她朝夕相处,感情自然亲睦。但我还不能给她安定富足的生活,又岂能自私的陷她于不义。”秦看着我,露出惊讶的神情。
“张兄弟真是仁义之士,少年持重,秦某佩服。定当竭尽全力,说服家人推迟婚期。”
两天后,我们就要返家,将军设宴为鸢鸢送行。宴席过半,将军笑吟吟地走到我跟前,眼神犀利地扫视面前的客人,声音洪亮地说:“诸位将士,亲朋好友,我隆重介绍我大侄女的救命恩人,张鞠麟张兄弟。张兄弟武艺超群,品行端正,英气逼人。经过这几天的考察,我决定破格录取他为中央军第四师四营三连上士,加入军队锤炼,为国效力。”
话音刚落,鸢鸢站起来生气地冲我说:”小哥,你什么时候决定从军了?” 我非常意外,摇摇头示意没这回事。鸢鸢转而恳求将军:“大伯父,鞠麟哥还要与我一起修习国学,不能留在这里。”将军收敛笑容,一脸严肃:“军中无戏言。”然后看向秦副官。秦副官眼神闪烁:“这里有个误会,让我单独与张兄弟说几句。”
秦拉我到一个角落,殷切地说:“男儿当自强,我看你天资聪颖,也喜欢这里,就替你向将军推荐,将军看过你射击的,他不是临时起意。” 我烦恼之余,也有些兴奋,就问:“如果不答应,会怎样?”秦翻翻白眼,夸张地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军法处置!”我寻思将军的面子不能不给,就点头答应,转身走到大帐中间,拱手恭敬地对将军说:“将军,您对我的抬爱我感到非常荣幸。从军报国是我的理想。我想先送小姐回去,禀明家母,再回来复命,受教于您麾下。” 将军眼睛一亮,欣慰地说:“瞧瞧!少年英雄处事稳当,有大将风范。好!本座准你7天假,按时回军营报到!为了安全起见,由秦副官带队亲自护送,但不必翻山越岭地折腾了。”
事后,鸢鸢急切问我事情原委,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说是自己自愿的。鸢鸢发疯似地向大伯父撒娇、求情,将军才答应至多2年就让我退伍回家。
就这样,清叔、凤飞二人沿山路返回,我们一行4人坐上火车从河南某县到镇江,转乘汽车回到家中。秦副官带着礼物去拜会梁老爷,这几天住在了梁家。我对母亲禀明了被从军的消息,母亲欣喜之余也不无担心:“去军中历练本是好的,不过战场无情,一旦开战,母亲自然担心你的安危,至多2年,你一定要回来。”
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全然不考虑安危之事。只是在军营熏香之举怕是不能延续,就把岩洞落水的事告诉母亲,母亲忧惧地望着我说:“后来肚脐是否肿胀?”我说有啊,母亲打我一巴掌厉声呵斥道,“有没行苟且之事?” 我懵了,心想,难道母亲知道我轻薄鸢鸢的事了?就红着脸说:“那时燥热难当,幸好禅院旁有条不深不浅的溪涧,我就下水游泳,然后慢慢就平息了。”母亲将信将疑,可能觉得我根本没有机会吧,才不再追问下去。
因为从军,我原来的生活轨迹被改变了,国学伴读持续了不到三个月就打住了,我向吴先生申请毕业手续,他说要等处暑过后,参加完统一考试才可以办理。6天后我和秦副官踏上去军营的路。我自然要向他兴师问罪:“秦副官,你是不是夹带私心,把我与梁小姐分开?”秦坦然一笑:“是,我有私心。公平起见,你们要是再朝夕相对,我岂有半分机会。”
我进一步推断:“将军也有此意?”秦被我戳中心机,不免尴尬,“不是。进一步说,将军需要招揽人才,是想栽培你。退一步说,明天你就是我的手下了,这种问题不提也罢。我可以不回答你。”我琢磨不透秦究竟是大度呢?还是心怀叵测。但于我是无害的,我并不畏惧他给我使绊子,他也不该是这种人。如果他是这种人,他就配不上鸢鸢。
部队训练严酷,特别是对我们新来的几个,可我怎么都觉得新鲜。同舍的一个新兵叫曲山,个子瘦小但人机灵,不知从哪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经常透露给我听。“唉,张哥,你知道将军从军的故事吗?可有趣了。当时将军就和我一般高,人长相一般,眼睛还有点斜,考官就有些嫌弃他,都准备放弃他了,你猜将军怎么说?他说,‘学生身虽小而志如鸿鹄,学生眼虽斜而能识远’。哈哈,教官被他的话吸引了,后来就留下了他。你说是不是,人就是要有点自己的与众不同啊。”
我笑笑点点头,默认他的说法,将军的确是个聪明人,不过有点什么,一下子说不上来,就说:“小山,将军的事你也敢私下议论?不怕军法处置。”小毛孩吓得赶紧边跑边说,就当他没说过。
某日,我收到鸢鸢的来信,细细品读。她说,没有了我的读书生涯了无生趣,但她不想找另一个伴读,因为不可能有我好。她的母亲写信来,问她父亲有没有逼婚,她自己有没有钟意之人。她说倒没提婚事了,自己喜欢上了张家小哥,一个普通医者世家的继承人。她不敢告诉母亲 张梁两家的家族纠葛,不知母亲会否支持她。正等回信。几乎全部都围绕我与她的事情。
没想到,与鸢鸢分开非但没有减弱她炙热的情感,反而加深了她的思念与期盼。我既甜蜜,又略有不安。其实我从军后就很少想这些事,整天训练,野外演习,食粗粝之食,流发愤之汗,没有女子的军营充斥着男人间直来直去的交往与较劲,勇义进取充实着我的生活。
秦副官对新兵的训练科目很严苛,可我总是拿第一,他只能表扬我。有一次,我们私下又打了一架,他居然赢了我,看来这家伙下了功夫研究我的套路。我似乎真如他所说,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再切磋武艺时,我也愿意时不时输给他。秦的围棋下得不错,经常与将军对弈,深得将军喜爱,我不训练时也找他偷师。秦成了我来金陵后唯一的朋友。
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我赶紧请了七天假,回去参加私塾毕业考试。终于见到了鸢鸢,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螓首蛾眉。为了我考出好成绩,她特意邀我来他家书房复习,给我送水送饭,对她奶奶说,顺便请我辅导她的学习。这几日我们小别重逢,分外亲切,感情融洽。我俩都专心认真复习,克己复礼,对小儿女的私情竟没有逾越半步。考完试,我惜别鸢鸢返回营地,又开始体能和战术的训练,后来得到秦副官的推荐,去了保定军官学校深造军事理论。此后两年几乎没回过家,只能在闲时读一读鸢鸢的来信。
情情爱爱暂时变成我生命的背景,有点不真实。只有当鸢鸢再次来军营探望又离开时,我才感到那种甜蜜的痛楚。我和鸢鸢一样,似在逃避命定的姻亲。
我该怎么回这封信呢?我提笔写下:“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此《鹊桥仙》聊表我的心意,望小姐珍重!”我心想,鸢鸢念着这聊聊数语,一定要骂我了。
在几年分离靠书信往来的日子里,我了解了鸢鸢的身世。她是金陵财阀梁凤宸的大女儿,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是同父异母。当她父亲娶了三姨太后,她母亲不堪忍受冷遇,通过父兄的关系出了国,一个人带着10岁的她在英国伦敦旅居。她母亲自幼受过良好教育,在英国一家学院当老师,自己养活自己。6年后母亲改嫁,留在英国不回来了。梁小姐只得回到父亲家,把丢了7年的国礼重新修习,才有了我与她的初识。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孔子说,古人不轻易把话说出口,是因为他们以说出来做不到为可耻!对未来我的家族责任,我是清晰的,终有一天我还要回去履行这个责任。而这个责任对于家庭是怎样的负累,我多少能想象得到。更何况还有那个似真似幻,张梁两家背负着的恶毒诅咒。对此我是悲观的,可是我并没忘记西岭洞底的一番誓言,当时出于真心,却并不真切。我始终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纠结,而对于爱和家的指向,只有鸢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