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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风雨前夕 ...


  •   回到船上,淋了些雨,并不碍事,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下,适才往晏师房中去。
      甫进门,镜前梳发的人停了停。
      虽然知道她迟早会醒来,可临了这迟早要来的时刻,我还是有些恍然,生怕是在做梦,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晏师转回身来,右手支在妆台上,抵着下颚,半倚半倦,眼眉顾盼,许有轻淌的怨怪。
      “杜子恭你也敢独自去见?”
      她倦语而来,梦感消散,我踏进去,掩上门,轻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那么热了,悬着的心便稳了。
      “小热还有,但你睡了许久,起来活动活动也好。”
      我坐下来,握着她的左手放在膝面,凝着她因热感未退还有稍许潮红的脸,心中无比安定,轻宁难禁,欢喜也难禁,“什么时候醒的?”
      “你没抱着我的时候。”
      晏师滑了滑眸子,慢悠悠的语气里带了些糯糯的娇气,听得我心头一荡,骨头酥化,脸都涨红了,“你在怪我?”
      “如何不怪。”
      晏师显然在享受逗弄我的乐趣,“我发热的时候你身子刚好温凉,抱着我,冷热相抵,我才睡得安稳。你走了,我独受折磨,你要怎么赔我?”
      “你想怎么赔便怎么赔。”
      不是没见过她小施弱相的姿态,可我就是禁不住她这般小闹,心头咚咚跳得紧疼,凝着她的颜,不知怎么就看到了她唇上去了。
      她薄唇轻抿,醒来后应该喝过水,经过沁润的唇瓣没有那么干涸,但也不那么丰润,我喉咙发干,只觉自己实在是个尝过她的好,就再难节制的人。
      心中正是暗怪自己,抬头便见晏师饶有趣味的看着我的反应,乍然羞怯难挡,心道晏师身子未好,我怎么尽是胡思乱想?
      闪躲避开眼,晏师却由不得我避开,正身挽唇,静水沉眸含着笃定在握的笑意,蓦然欺近,温凉带热的唇瓣含上我的下唇,犹带湿热的呼吸便挤了进来。
      唇齿纠缠,许是她犹有发热的缘故,呼吸热,肌肤热,柔软沁甜的舌,也滚烫的像是搅乱我一锅乱粥的长羹,顶来搜刮,碰到的,无不是令我晕眩颤栗的柔软敏感。
      我不自觉的想要贴得她更紧,她却抵着我的眉心退了出去,轻喘道,“看你太傻,便喂了喂你,想要更多,却是没有。”
      “为何没有……”
      话出口,我便燥了个大红脸,原来不知不觉,我又将晏师压在了妆台处,而她身上,显然没有过多的力气,任由我胡乱放肆,全然阻止不了我。
      我慌忙将她扶起,她乐悠悠的看着我的慌乱,自顾自的理着自己的红襟,慢条斯理勾芡系结,身体上的不支姿态全然被她化作了别样的美感,撩得我心底直叨咕。

      晏师她就知道怎么拿捏我。

      我脸红脖子燥,绷着脸把自己的衣衫也理好,怨道,“晏师,你就是诚心的。”
      “难道不是你有心在先?”
      晏师笑罢,忽而凑过来,人挨在我的肩头,幽幽蛊惑,“其实,以我现在之弱,你在强盛,阴阳和合,你大可试试调频我的内息。”
      “你……”
      她眉眼含情,偏生有心做了冷清遏制的姿态,放了火,又不管灭火,我心中气恼,接不下话去,又舍不得拿她如何,只好在她颈上咬了一口,稍稍使力,故意留了月牙印儿,得意道,“月牙儿作证,这是我欺负你的证据。”
      “这就算欺负?”
      她意有所指,我顿时无处可躲,顾左而言他,“你已经梳洗过了,那我去给你安排饭菜。”
      “桌上有。”

      “那肯定凉了,我去帮你热热。”
      “不用,我不想吃。”
      “晏师……”

      “……”晏师见我没了招,总算收了玩笑,“好了,算你赔过,说正事。”
      她一说正事,氛围就变了,我乖乖赔笑,“那我帮你梳发着衣?”
      “嗯。”她在镜前坐直,“时雨的打算我有预想,杜子恭的出现,只能证明时雨是被丘门利用了。”

      “凤九寨有什么值得丘门忌惮的?”
      “此处的祭祀洞并非我当年所在之地,其中有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凤九寨的老寨主每年会选些人送进洞中,原本山下的村民就是送进祭祀洞的。”

      “看来道净遇上的屠村之事,并非单纯的冲着他去。”
      不用祭祀,发式简单,发带也好系,但人是晏师,我自是用了心去梳理,“村民既是为祭祀准备,黑衣人出手便杀了所有人,利用尸变成祸,不可能简单的只冲道净而去。”

      “对了,行法跟来了。”
      发结系好,我将她的散发顺了顺,见自己能够依着她素来习惯的简单发式梳好,不免得意,“八步禅结系过,看来我是什么发式都拿的出手了。不过为你梳发,你习惯简单,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他有根结在此,来了,就来了吧。”
      晏师转过身,静静凝望而来,“小谢,弥弥的命数,依你的本事,应该在第一眼见她时就看出来了。这件事,我没同时雨说过,原本想在她决定要走的时候说。但我此次开昙凝道,接连两次,醒是醒了,身体六识还不能掌控,晚了一步,时雨她便走了。而你,肯定不会同她说。”

      “我没有说,是因为殷时雨想得太过透彻,说了无益。”
      我站在她身前,牵着她的手,抿出笃定的笑,“有你和我,总该为时雨想着些事,弥弥她此劫必渡,否则,她们两个人再无机会。等我们把事情解决,再告诉时雨不迟。”
      “祭祀洞的存在,的确遗祸人间,这也是我答应弥弥解决它的原因。虽然她冒险南渡不尽然是为了你,但肯出手帮忙,必定要还她情分。”

      “凤弥音做事确有自己的思量,和时雨一个样,都喜欢背地里把事情安排好了,声都不露的。”
      “都是有傲气的人,怎会说低头就低头。”

      “晏师,你说她们两个若非身后职责所在,可会真的在一起?”
      “哪有这种可能。事事有命,脱不得。”
      晏师不知触动了什么,人揽住我的腰,发着低热的身体靠在我怀中,身上的寒香愈发浓郁,令人神魂颠倒的。
      “谢良人,时间太久,我已经不相信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事了。改变一事,必会带来别的因果,这是没法子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守着你接下来的每一日,每一刻,再也不想同你分开。”

      “晏师……”她骤然情动言说,我内心的柔软便被她一字一句碰触,如羽拂风过,角落里,都是满溢的感动欢喜。
      晏师没有接话,人往我怀中贴了贴,我怕她身子还虚,便想着把事情赶紧说完,“杜子恭说巴东会有位大人物出现,与你有故交之情,谁那么有本事,入得你的眼?”
      晏师有轻微的僵硬,从我怀中离开,“此人姓晏,名不知,是我从门后出来遇到的人,也是他接我入的丘门,告知你神气还在的消息。”

      “他怎会知道我的事?”
      晏师终于说出与我有关的事情,虽然看得出她有些不愿,但我还是想问个清楚,“晏不知,这个名字,挺奇怪的。”
      “他是个藏书人,说白了,世间记书,轮转常事,总有人会记录一二,他,就是这么个人。”晏师牵起我的手,在房间里缓缓走动,“小走几步,睡腻了。”

      “算起来,今日九月十六,自八月十六夜里见你,刚好历经一月,却好像,经历了许久许久……”
      她侧眸而来,温顾随漾,唇角浅笑,“你呢,大梦之时,有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个人,找了你很久,很久……”

      “找我……我待你,其实没有那么好,甚至利用你。保护你,也是不想让我大伯他们找到天眼地眼而已。”我心有愧疚,不禁忐忑,若非我将她藏于门后,许多事情都不会是今日的境况。
      没有我,晏师她不用枯守那么久,也不会受制于人,或许早已遇上别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你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原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孩子,突然不杀人了,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恢复记忆后,想着杀了那些怪物了结一切,可这么想了之后,我想到要杀你,就会想起你待我好的画面。你帮我盥发梳发,帮我制衣穿衣,旅途遥远时,会同骑同马护着我,你对我做的这些,以前的我不明白,不明白你这样矛盾的人怎么会去待一个人好。后来守着一盏孤灯,看着你的梦行记书,我才明白,原来你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梦里的人。于我,不过寥寥施舍,随手给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人最不起眼的关心。这些,原是你的拂风随意,而风过之后开出的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会根深至此。”

      “许是我太孤单,许是我不知日月,许是我守着墙壁上的字书,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读着它们,才发觉自己在经年久荒的岁月里,只记得了你。”

      “后来,灯灭了。自此,我的世界,只有黑暗。”
      晏师停下,轻讽轻笑,“谢良人,你梦醒的时候,我说你喜欢我,你就信了,当时我就想,你怎会如此轻信了人,怎么就不想想,我,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呢?”

      “晏师。”
      她在想什么,担心什么,随着她字字说来的轻怅,我已经听了个明白,想了个明白。

      人转到她身前,用尽我所能表现的诚挚郑重,握紧她的双手,“先时你怪我要同体内的神气做个分别,现在自个儿又要同梦里的人做个计较,难道是想我也哭一哭,闹一闹不成?”
      “我那时哭,是眼泪掉得急。你水葫芦做的人,掉惯了眼泪,没人心疼你。”被我捉趣,晏师不自然地避开眸,蹩脚的反驳着。

      “你啊,藏得事情多,不到临头,死活不肯跟我说。现在说来,是不是因为要见上晏不知,你才一竿子全招了。招便招,我又不说什么,你何故委屈自己同一个梦中人做了比较?当我眼瞎还是心盲,辨不出谁好谁坏来?”
      我拨正她避开的脸,人索性偎进她怀里,将她的手搭在我的腰上,“抱着我。”
      她自来听我话,此刻却有犹豫,探索的眸紧紧追着我,忐忑不安。
      我不止一次见过她这般不安的小心试探,方知自己给她的安全感从来不够,不禁怨上自己做得不够好,竟让她心中从来没有安稳过。

      “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欢喜心见的,只是你?”
      我倾付心意,晏师稍稍怔愣,终于将我紧紧抱进怀中,耳鬓厮磨,似是在确认我的存在。

      “你为了留住那个人,什么都肯做,如果有一日我要离去,你会不会也这样为了我?”

      这人,原来不知她还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小脾性。

      “首先,梦里的人就算是我,那也是上上上辈子的事了,跟现在的我没有关系。”
      我既是无奈,又有一种被晏师在意至此的满足喜悦充斥,轻松玩笑起来,“其次,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也不会离开你,往后再胡乱作想,我便不帮你梳发制衣,让你出门就被人笑话。”
      “我不会自己梳么,敢情没你这么多年,我还不能活了?”晏师愈发抱紧了我,闷闷声气,小孩儿似的,故意在我耳后呵了口痒。

      我霎时一个激灵,她就笑了,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轻语,“说好了,跟以前没关系,我们就不要揪着过去不放。至于旁人的选择,我们能帮则帮,不能帮,则不要强求,时雨的事是如此,弥弥的事,也是如此,好不好?”
      她说到此,我终于明白这人根本就不是在试探我的真心与否,而是拐着弯儿劝我放下。

      “不是我不放,是他们要找上门。你也说过,不想我作为他们的棋子,现在正好,他们找上来了,那就好好对上一局。谁胜谁负,观其者,莫语。”
      “没有要你退避的意思,是不想你太过执意,命道有术,自来看破不说破,我以走过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你,插手的人,往往是促成他们命数的条件之一。我不想,你和我成为弥弥命数结局的帮凶。”

      “难道要坐视不管?她才十五岁,还没有满十六!就此夭折……”
      “那也是她的命。凤家的命数,撑不过三代,她,正是最后一个。她命中原有异数,奈何此数是颗死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运气改变。而这颗死星,也将会越来越暗,越来越沉……”

      晏师和我都掌祭祀之事,对天命星盘皆能断定一二,她说出死星存在,我还未观天象,不能确定,只愿,不是时雨就好。

      咚咚咚!
      一串房门敲响声传来。
      “谢姑娘,你在么?”是扶风。
      “在。”
      我从晏师怀中退开,扶风接话道,“当家的上船了,船要开了。外面雨大风急,我们都要去下面掌着舵,有什么事,两位姑娘不要乱跑,等雨停了再说。”
      “知道了。对了,有没有什么人同你们当家的一起上船?”
      “有个大和尚,当家的待他,挺尊敬的。”
      “有劳,你忙去吧。”
      扶风在门外应下,一阵小跑走了。

      又下雨了。

      舱外落雨很急,不消片刻,哗哗直接打在了门窗上,看来逆风而上的压力不小,才需要加派人手下去掌舵。
      几百号人从建康出来,为了避免商船载人过多,招人盘查,一路都在下人,到现在,偌大的船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有三十人是主掌船舵的,另外十来人原本管着船务,现在下去,应是急着出荆州地界了。

      雨大风急,刚才说到的话涉及凤弥音的命数,无法让人放松,话也就再说不下去。

      “腰上的伤,好些了么?”
      晏师走了几步,许是累了,人挨回榻边坐下。
      “有神气在,怎么会不好。倒是你,开昙虚竭本体神气,身子到现在都还在发热。”
      “发热是好事,阴阳往来排浊气。”晏师伸手点了点肩头,笑道,“箭伤无碍,你可以依靠我。”

      “现下软骨头没力气的是你,你依靠我才是。”我坐在旁边,想了想,说了一件异事,“我早上洗浴的时候,腰上的眼睛胎记消失了。”
      “离了建康,自会消失。”
      “你知道缘故?”
      “丘门中人以眼为辨,其实真正的地眼在身,不会有什么异样出现,唯一的不同,无非活得久些,六识思虑比寻常人敏捷深广些,这个你很清楚。标识以眼为形,以气为动,是为了糊弄不知道真相的人相信地眼真正存在,并且是活的存在。这种标识,其实只是一股气,气聚而经脉扭曲,自成形状,一旦离了聚气之地,形状会散。你离了祭祀阵,身上的眼睛自然就散了,没什么大碍。而真正的地眼,流传到现在,没有几只保存下来。据我敛尸所来,剔去重复所用,应该只有六只。时雨和你师姐各有一只,文帝身上的,我已经取出来让莫归迟送回了丘门。还有三只,丘门放在何人身上,只有等敛尸的时候才会知道。”

      “丘门行事,果然有些玄道,难怪让人相信世有长生之术,甘之如饴。”
      我转头看她,“晏师,你不觉得丘门做事,有些替天行道的意思么?我指的是,他们眼界很宽,看到的东西很广,故而自认为贴近天道,足以成为天道的执行人,于此,秉持无情之心,努力把世间乱事拨成一个相对平衡的局面。如果真是这样,其实并无不好。”
      “的确如此,但世间没有绝对的平衡,他们认为平衡的,旁人不一定认为平衡。谢家以你伯父为主,为的是家门兴衰,朝政之事,他并不想多管,总有一日会归还官家。现在的官家年纪小,却是丘门亲自推上去的,有你师姐在侧,或许能有一番作为。”
      “这位官家小小年纪,有心而无手段,只怕还得历经一番煎熬。我师姐在侧,以她的谋略手段,来日必可一观。”
      说起明见心,短短一月发生的事,实在令我对她大改观念印象,尤其是她对我的好……

      “晏师。”
      “我在。”
      “地眼在身,若是死后不取出,则会变成顾尸,在此之前,能长生却不能免死。她暗中助我,丘门会出手对付她么?”
      “有地眼在身,他们不会贸然出手。因为从死人身上取出的地眼是不能用的,只有活取可用。因此,文帝的死和殷家祖辈的死,明面上看去是暴毙而死,事实上,是诈死。入墓下葬之时,会有人暗留通道,容我下去取眼。这件事,是丘门当中掘丘一脉在做,传至最近百年,便是凤家主持。掘丘一脉,得掘丘之术,工法造物,配合者,是丘器一脉。器,工事用也,故而器之一脉,最负盛名的,则是墨家,这凤虎两栖船就是出自于鲁胜之手。”
      “鲁胜,他一直致力于修订墨家经传,难不成,当年汲郡出书,他也曾参与?”
      “此事,去问晏不知的好。”
      晏师轻叹,“他肯出面亲自见你,足以说明,你出建康的事情,对丘门有足够的影响。看来,事情会有个大概轮廓了。”
      “不知者,反而知道的最多,此人,当真有些意思。”我心有向往,晏师却静静不言,似是藏着心事,却不愿再说下去。

      “晏师,时雨说长安很好住,等九嵕山事情了了,我们便去长安住一阵子,好不好?”
      我见她不开怀,令人烦恼的事情也就此打住,说些往后有盼头的事情来,总能令她快活些。

      “你的金石赖症几日积聚不发,今晚,不好熬。”
      她不说此事,我还差点儿忘了,一个兴起,盘坐在榻上,兴致不减道,“在寺中行佛宗饿鬼罗刹相时,会有缓解,待会儿我若摆出些什么不好看或者饿鬼样子来,你不准笑话我。不过你最好还是出去,省得我迷了心智,不仅认不出你,还会出手打你。”
      “打我?”她温温浅笑,眉梢眼角,有些东西……就快淌出水来了。

      “想打过我么……”
      她语调过轻,别样含情,说她不挑人心,那定是假的。

      “想……”
      我糊里糊涂,着了她的魔,顺着跳得越来越快的心,渴着喉底的火,吻上了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风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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