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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白云不羡仙(4) ...

  •   像是为了逃离这栋房子时刻萦绕不绝的二月红的吟唱,张启山走了,去执行任务。
      1936年3月,郭党11个师的兵力,加上和湘、鄂、赣三省的保安团,对湖南浏阳、江西平江为重点的湘鄂赣边区实施“清缴”,实行“三光”政测。那是无辜百姓的鲜血,地下活埋了本是几百条鲜活的生命。
      民国时期的保安团,是南京正俯成立后,出于镇鸭人泯反亢的需要,同时为弥补井檫力量的不足,组建并急剧扩大的民间武装。湖南保安团曾握在张启山手中,后来程老出事后,执掌权转移到解家手里,虽然明面上领导者是解老太爷,但保安团有什么事解老太爷都会通知张启山,如今程老加升总参谋长,省里权衡上下最后在驻军和保安团之间,把后者重新交予他。虽说一万三千人的民间武装不是小数目,但再让张启山同时握了驻军和警备是不可能的。
      吴邪这大半个月来跟着齐铁嘴到处晃悠,他觉得北正路2号那栋房子的氛围变了,他曾不过是从他人嘴里听说张启山的过去,如今是他亲眼目睹张启山的部队离开长沙。吴邪很难把张启山和那个眼睛不眨下令屠戮的军官联系在一起,张启山对他非常好,他一次次的逾越最多不过换来张启山将他赶出门罢了。
      “你走路长长眼睛啊!”齐铁嘴被吴邪撞了差点跌一跤,他出来市集里淘点好吃的,吴邪陪着他一块儿,一路都在溜号。“还在想呢?”齐铁嘴见吴邪还在恍惚,他推搡吴邪,说:“有啥想不通的?都和你说了这年头没啥好人。何况他们当兵的,哪个没杀过人,他就是杀的多了点呗,煞气是有点重,谁都怕他。”
      “他对我很好。”吴邪愣愣地说。
      “那是因为你是狗五的孙子。”齐铁嘴翻个白眼道。
      “就因为这个?”吴邪诧异,“我还差点把他——”
      “把他咋了?”
      “没啥……”吴邪摸摸鼻子没再往下说。
      “哎!”齐铁嘴忽然拽住吴邪指着远处,街角过去了几个姑娘家,后边跟着的是几名丫鬟,为首的那个走路带风,又实打实的亮眼,过路的人们都站住脚等她过去后又都在后边儿围拢踮着脚探头探脑。
      “那不是佛爷家那位大小姐啊?”齐铁嘴叫道,“这大早上的她赶着去哪?”
      “瞧这方向……”吴邪也加入人群在后面瞧,尹新月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了。吴邪和齐铁嘴面面相觑,两人表情僵硬,异口同声:“灯笼街?”

      三月的长沙凉意不减,铜盆里的碳火只剩两根在烧,房间里的桌角一盏小灯打着暗橙的火光。床帘映出来女人胴体的线条,丰满挺翘,床笫间轻欢笑语,还有男人的粗喘和床板难耐的吱呀。待到平静,一双赤足下地,女人身上只穿了肚兜,她端走桌上的酒再度钻进床帘。
      “二爷。”酒杯送到二月红唇边,二月红双目微阖,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手揽住女人的身体,手指在她腰侧一下一下敲着,喉咙里是低低的哼唱。
      “二爷……”那手指似乎带着魔力,一下下的敲击得女人身子直酥,趴在二月红胸膛。
      “嗯?”
      “二爷许久不曾回家了。”
      “我家里冷冰冰的,不如你这温暖。”拉过被子一抖盖住两人,二月红搂着人滚到里侧,隆起的被子里是闷闷的娇声。他早已不知外界日月,浑浑噩噩,只求一响贪欢。
      当年红二爷还是少爷时候,风流韵事打北边能排到南边,女人们爱惨他的容貌和温情,可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是这么个人,被一姿色平平的小丫头牵了心去,苦了半座成的姑娘以泪洗面。如今二月红年近四旬,可那满布皱痕的眼睛愈加能吸引人为他沉沦。
      走廊尽头嘈杂不断,隐约是起了争吵,似乎有人闯了进来,偏偏这艳楼里管事的拦不住、不敢拦。谁都知道这闯门的小丫头片子什么来头,放眼整座长沙城谁会不知道北正路2号的女主人?谁敢动张启山的人。
      吵闹声越来越近了,二月红身下的女人有些焦急,她半推半就:“二爷……”
      “专心一点。”
      “可是……会不会是来找二爷?”
      “找我?怎么可能,谁还记得我。”他话音刚落,外头房间的门就被粗鲁地踹开,二月红偏过头去,去听外面的动静。
      “尹大小姐,您就回去吧,要是让佛爷知道您来这地方了,我们有十个脑袋都担当不起啊!”
      “我来玩玩怎么着了?他张启山这么可怕?你们怕,我不怕。”
      “可是——”
      “让开,我要进去。”
      “二爷真的不在里面,咱们这地方邋遢,不是您来的地儿。”
      “不在就不在,你啰嗦一堆干什么?我就要看看,你们要拿我怎么办?”
      “这……”
      “张启山都管不了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让开!”
      尹新月往里间一拐,迎面撞上一个女人,身上不着半缕只拿衣服捂着胸口慌忙逃窜出去。尹新月倒被弄得吓一跳,一瞧地上四散的衣裳,尹新月顿时安静下去。
      床帘还紧紧拉着,从后头悠悠然传来一声低笑,带着一丝干哑,厚重又好听。“瞧瞧,这地方确不适合你过来,这就紧张了?”
      “谁说我紧张了?”尹新月深吸一口气,房间里还有女人的脂粉气,她嫌恶地挥挥鼻前的空气,落座在圆桌前,掀开茶壶的盖儿瞧一眼,又嫌弃地盖上。
      “新月,老实说过年那会儿我去佛爷府上只见过你一眼,我在想,他张启山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喂,谁许你叫我名字了?”
      “在这个地方,当然得叫名字了?大小姐名字这么好听,自然要喊得亲密点了。”
      脑筋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尹新月脖子红了一小截,她气冲冲地走过去:“二月红!”
      眼见着那道人影就够着床帘了,二月红才不紧不慢道:“我现在寸缕未着,不过新月你看上去不甚在意,那……我更当乐意之极。”
      “你!”她赶紧两步退远,“这就是你的本性?”
      “红某人本性如何啊,全长沙都知晓。”他掀开帘子,二月红披了件长袍,扣子随意扣了几粒,松松垮垮。“你来这地方找我,张启山不知道吧?我猜猜,他不在长沙?”
      “他在又怎样,我想去哪还需要他管。”尹新月皱眉,她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可怜。二月红言辞轻薄,懒洋洋往躺椅上一倒,执起之前端来的酒往喉咙里倒。他什么都藏得住,只有眼睛里的绝望和憎恨藏不住。二月红没想藏,他的世界已经崩塌,除了绝望什么都不剩,连绝望和那点可怜的憎恨都要藏起来,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二月红的酒还没喝两口,就被人劈手夺走,不留情面砸在地上。“丫头才走了多久?你终日泡在这种地方,对得起她吗?”
      “生前,我对得起她。”像是随口应付,又像在认真作答。
      “那她现在不在了,你就肆意妄为、夜夜笙歌?”
      二月红诧异地直起身子,尹新月被他瞧得不自在,不满瞪他:“你看什么?”
      “尹家大小姐啊,你知道什么是‘夜夜笙歌’?”二月红瞧她那略有窘迫的模样,又挑挑眉,“不是吧,难道……张启山教过你了?”
      尹新月此时手脚无措,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天生机灵剔透,不懂的东西一点就通,何况她此时所在的地方,加上二月红刻意的眼神和语气,她哪里猜不到。
      “你是来找事儿的,怎么被反主为客了?”他请尹新月坐下,提起茶壶替他俩都倒一碗茶。“你虽然很聪明,但你还小,有的事情、有的话、有的词,你不懂。”
      尹新月鼓着脸双手捧着茶杯,她闷闷不乐,二月红轻声笑道:“你想来劝我。”
      “我现在不想劝了。”尹新月却说。
      “为什么?”二月红惊讶道。
      “我听过二月红的传闻,没有姑娘家是他拿不住的。”尹新月把茶杯放在桌上,她一扬下巴尖,问他:“如何,你能拿住我?”
      “不能。”二月红回答得很诚实,他不得不诚实他从尹新月进门起就在尝试,可这小丫头除了掉到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挖的坑里,其他的他一概摸不透她心里想什么、会说什么。
      “我懒得劝你了,反正瞧你的模样,你很享受不是吗?”她翘了二郎腿,故意打趣道,“假如我现在放弃张启山,赖上你了,你肯定欣然接受的吧?”
      “当然,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
      “所以啊,你就在这死着吧,哪天快死了记得叫人捎口信回去给你三个孩子,叫他们给你收尸。”尹新月站起来跺跺鞋跟,二月红脸色稍有变化,她又突然想起什么,道:“哦对了,陈皮下落不明,没准你一死,他就杀回去把你和丫头的孩子给喀嚓了呢?是我的话,我会这么做的,谁要你没保护好他最敬最爱的师娘呢?”
      二月红仰头,一口干了茶,茶碗重重落在桌面。
      “我也不想劝你不要很张启山,你恨他又如何?你有本事杀了他?除非他站着不动,当然你要他的命他自然会让你拿去。你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因为张启山没把药给你,因为张启山,所以丫头死了。没本事的是你,发现病症太晚了,没本事的你,弄不到药,只能去求人。”
      “你住口。”
      “好啊,反正我说完了。”尹新月拍拍巴掌,很是惬意。
      “二月红一介凡夫俗子,我做不到他心里的大义天下。”
      “谁让你和他一样了?我有说什么吗?”尹新月耸耸肩,“对了,你要他的命,现在暂时别拿,等他打完仗再拿去,他会给你的。”
      “你……”二月红惊疑不已,这小丫头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问为什么?”尹新月哼了一声,她响打个响指,可惜没打响。“因为啊……到那个时候我和张启山定已成婚,先不说他张家如何,我尹家必会保他。”她转身准备离开,很是潇洒。“你不是恨吗?那就趁现在去杀了张启山,泄你的恨。否则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尹新月。”二月红叫住她,尹新月拉开一半的门又关上。
      “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他问,
      “你说吧。”
      “你爱不爱张启山?”
      “爱。”
      “回答这么果断,”他失笑,“你知道什么是爱?”
      “我不知道,但我认定了,男人,这辈子,我只要他,他不要我,我就跟他一辈子。而张启山,他可以不娶,但他要娶,便只能是我。”
      二月红哭笑不得,他以为尹新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人大话,什么为他去死、放弃一切,没有,统统没有。
      “你不懂,你不懂我为何留恋此地。”二月红失笑,他又问:“你觉得张启山喜欢你么?”
      尹新月不吱声了,用苦恼的表情告诉二月红她的答案,二月红“哈”地一笑,连连摇头。“你啊……你来劝我,二月红心领,但我也劝你一句,离开他。”
      “为什么?”
      “张启山不值得你去爱,你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说我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劝我不要去‘爱’?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去看清楚,不需要别人提点。”
      尹新月靠在门边,小丫头身形看上去弱不禁风,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气场,偏偏是和张启山有几分相似的睥睨。二月红一时看得有些出神,他叹口气揉了揉眉心。他算是明白了,张启山为何会容许她留在家里,或许那个人的心里早有她一席之地。
      何苦呢?张启山啊张启山,你既给不了她答复,何必叫这小丫头对你死心塌地。二月红忽然一笑,死心塌地?曾经他的丫头又何曾不是对他死心塌地。
      “他心里装得下家国天下,但装不下女人。张启山没有情,不懂得情。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
      “二爷,你好啰嗦啊,我可不是来听你说道的。”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1.07修订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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