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盗墓笔记]时间咒》听风闻雷

68、饮恨醉时休（2）

　　我承认，那个瞬间，我真的想杀了小花。
　　我回到我的2015，终于摆脱了那噩梦的四十一年。我想自欺欺人地告诉我，那不过是一场逼真的梦罢了，一场幻境的旅途，一场浮生迷梦。
　　解雨臣不留情面地撕碎我欺瞒自我的伪装，捅破我那一层岌岌可危的自我保护层，逼我睁眼，迫我抬头。
　　胖子把我提起来丢到屋檐下，半年不吃不喝不动，我体重倒轻了不少。我就在屋檐下发呆一整个下午，木讷眺望喜马拉雅山，看那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皑皑雪峰，看蓝天暗淡，等太阳西沉，头顶纵横八百里，火云浩瀚。
　　临近入夜，黎簇回来了，他和苏万两个人从距此地上百里的村子里弄来了食材。黎簇那小子看着比以前成熟多了，眼神不错，挺凶，够冷。苏万跟着黑瞎子那么长时间，也成长不少，这个富家少爷算是脱胎换骨，他现在见到我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总没有以前的畏畏缩缩。他们三个人本还有一个杨好，听说加入了九门的霍家，后来怎么样便不清楚了。我和黎簇打了个招呼，我这模样怕是又颓废又凄凉，黎簇那混小子竟然用鄙夷的眼神打量我，嘲也似的冷冷一笑，然后——乖乖去做饭。
　　我给不给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小花只要我静下来。有的时候劝是没用的，来点刺激，对着干，刺激刺激就给刺激正常了。
　　小花给了我两样物品：一块手表、一只手机。是我的东西。
　　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按亮了手表的界面，上面的时间显示是1977年初。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它带上手腕的，因为它总是掉，不听我的摆布。
　　“这就是九门的模样吗？”小花在翻看我的手机，那里面有我拍的照片，他应该是看到老长沙的照片了，我拍下来那九道老城门，和现今长沙城里的城门不一样的，有的早已消失了，少数几个维护修缮失去了那封火黑砖的年代感。我把爷爷他们的宅邸都一一拍进手机，当时想的是哪天回来之后能翻翻照片回忆回忆。
　　“我瞅瞅、我瞅瞅！”胖子那庞然大物冲了过来，脸贴在小花脸上把他挤开。
　　“哟，都挺气派嘛，果然都是些土豪，难怪要打土豪分田地。”胖子酸溜溜地说。“都说张大佛爷家有个大佛像呢？哪呢哪呢？翻给我瞅瞅。”
　　北正路2号那尊佛像，在照片里还是那般和睦慈祥。
　　“这么大？跟房子一般大了啊，他怎么弄过去的？难道那大佛爷真的会五鬼搬运？”胖子瞪大眼睛问我，我点点头，张启山的确会搬运术，我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咦？”小花忽然叫唤一声，他和胖子两个人表情都凝固了。我愣了几秒，随后明白他们看到了什么，我顿时感到我脸上的血液倒回去不少，给面镜子瞅瞅我脸色肯定苍白得很。
　　“看到了？”我们他们。
　　“他是佛爷？”小花难得露出那样震惊的表情，即便从我的故事里早已听过了，但真的看到时，还是压不住惊诧。
　　“简、简直一个样啊！”胖子大声叫唤，咋咋呼呼吵死人了，“我瞅着就眼神不一样。”
　　“同卵双胞胎分别放在环境差异大的地方养大，都会有很明显的差别的。冷静想想，两个人那般相似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小花盯着照片，满脸深思状。
　　那是一张单人照，还是民国时期拍的，他穿着郭党的制服，眼神锋利。照片是我拍的，张启山不喜欢拍照，那张照片还是我好不容易拍下来的。我曾想拉着他去照相馆拍个合照，那家伙死活不肯。
　　“人的气质受环境影响，佛爷是从战场上打滚下来的，身上染的都是重重的杀气。吴邪你又面对的是他本人，你的感官是会受到那层看不见摸不透的气场的影响的，难怪你当初辨不出来，只觉得熟悉见过罢了。”小花扬扬他手里的手机，他微微一笑，说：“但是我们看到的是照片，拍下来后，一切都看得明白。”
　　小花分析得没错，我确实是被蒙蔽了眼睛。但是，他和张起灵的不同，当真是因为气场问题？我低头看着脚尖，惨然一笑。只有我知道，张启山和张起灵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启山究竟是……什么人。
　　“是哦，叫个混社会的老大哥突然换了发型打扮装装乖学生，就是他身边伺候他拉屎的也认不出来啊！”
　　“胖子！你说话要不要这么粗。”小花踢他一脚。
　　“胖爷我这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他朝我看了一眼，“我可不像某些人，藏着掖着，等带进棺材里。”
　　乖学生？我忍不住想起，那趟前往北平的火车上，张启山还真就装过乖学生，演技逼真得叫彭三鞭完全打消对他的顾忌。现在想想，人家那是天赋技能，姓张的，天生该当影帝。
　　“啊——”胖子跳起来大叫，他指着小花破口大骂，“姓花的！你踩我干什么！”胖子还真是一鸣惊人，姓花的都喊出来了。
　　“胖子，花儿爷，你们不觉得很离谱么？”
　　“你指什么？”小花问。
　　“我的身体，躺在这里没动过。但是我在那边，是拥有货真价实的身体的，假如说是灵魂穿越，那这些东西又怎么会跟着过去？”我指的自然是我身上那些装备，“别告诉我它们也是有灵魂的？”
　　小花和胖子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胖子清清喉咙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啥都没有。就是五天前你醒来的那天，这些东西就突然出现了。”
　　顿时三个人相视无语，我心头真是一万头草泥马呼啸奔腾。不过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四十一年里，我看过的离奇诡异难道还少了？我倒是感激不已，能让我把那过去的东西存下来。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看到我的手电筒没有？”
　　“手电筒？”小花皱眉疑惑，“没有啊。”
　　没有？我那只狼眼海豹，在哪？我思前想后，这才记起，那东西在张启山手上，看来没有跟着我一块儿回来。
　　小花和胖子继续翻照片，他们很感兴趣还有些什么东西。星空夜幕之下，他们瞧不见的角度，我勾起唇角笑了。若有一面镜子，我便能看到我现在的诡笑，能叫人后背发凉。
　　因为——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啊。
　　“吃饭了！”
　　黎簇和苏万高喊开饭，苏万手里端了两只大陶碗，黎簇端了两只还捧了一只。他俩把饭碗分给我们三个，五个人一人找个地方蹲着坐着，在漆黑寂静的荒山破院里，吃得有滋有味。不得不说，黎簇有一手不错的手艺，就是性格有些缺陷，有时我看着他那副脸孔，真的想按着他的头往地上砸。天真的时候像我，发疯的时候也像我，真叫人作呕。
　　“陛下，您睡饱了？”黎簇抱着缺了块口子的碗蹲在一边，他斜眼瞅我，语气阴测测的古怪。
　　我眼角一抖，小花和我简直是有心灵感应啊，他在后面给了黎簇一脚，那小子一个不稳就跪下去，饭菜都差点泼了。我漫不经心往嘴里塞口白米饭，装模作样地冲他抬抬手：“爱妃平身。”
　　黎簇爬起来重新蹲回去，恶狠狠地瞪我，说是咬牙切齿都不为过。
　　晚上，我重新把那段故事说了一次，平铺直述，不带丁点情绪。
　　“明显得很了，那天晚上故意给你们带路的黑衣人，就是张家族长。”黎簇手上多了一把小刀，他低头用刀子在地上乱写乱画。
　　我很惊讶，胖子、苏万和我一样，只有小花的反应不同，他只轻挑了挑眉尖，嘴角含笑。这家伙定是早就知道了，故意兜着不说。
　　“而且，张大佛爷和张家族长，一定见过面。”小刀在手掌里转了两圈，黎簇说得非常肯定。
　　“你从哪里发现的？”
　　“直觉。”这两个字就是他给我的答案，我恨不得当场把他的脑袋撬开。
　　“第一，那个黑衣人在给你们带路，而他提前混进了尹家，说明他早就知道你们的行动；第二，你是不可能和他联系上的，齐八爷不可能，还有可以呢？”黎簇对小花打了个响指，“解老板，我没说错？”
　　小花保持了微笑，他轻轻点头，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死亡时间佛爷已经敲定了，是拍卖会结束时被杀死的。药材盒子放在密码柜里，能打开柜子的人只有三个，尹老板、尹大小姐，以及那位家臣。汪家人藏在暗中，等柜子打开后，便杀人越货，迅速处理尸体并戴上早已制作好的面具，他顺利拿到麒麟竭，以为能够全身而退，没想到边上还藏了个张家族长。”
　　我不得不对黎簇竖大拇指，推理没错，当时我根本没想这么多，满脑子都是张起灵张起灵。
　　“张启山和张起灵，什么时候见面的，能推出来么？”我又问。
　　黎簇想了好久，他最后还是把疑问抛给了小花。
　　“有两个时间点。”小花说。
　　“两个？”黎簇惊讶道，“难道不是拍卖会那天的中场休息？”
　　拍卖会中场休息，吃午饭时张启山曾经独自离场，黎簇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那个时间很可疑，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拍卖会前一天晚上张起灵给张启山带路，又怎么解释？”小花抛出问题，黎簇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在火车上了，”一直没插话的胖子开口了，“他俩在火车上就见过面，没准那手印真是咱们小哥留下的。”
　　“有两个可能，”小花比出两根手指头，“要么是在火车上见过面；要么张家族长没暴露过身份，但是张启山认出了他。”
　　我哈哈两声笑，抬头望了漫天繁星，他们姓解的，都是人精。“要是花儿爷你在我身边，或许一切就没那么困难了。”
　　“最大的疑问。”小花的脸挡住我视野的星空，他低头看着我，眨都不眨，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疑点。
　　“一个是张盐城，我们先不管。说另一个——火车顶上的黑影。”
　　“不是佛爷？”胖子问。
　　“我觉得不是。”苏万小声说。
　　“但是只有他知道吴邪的手表有照明功能。”黎簇说。
　　“如果不是佛爷，那会是谁？”胖子着急道，“别猜来猜去了，直接说行不行，胖爷我头都大了。”
　　我弯腰垂脸，双手十指紧扣，我遏止不住我身体的颤动，我想笑，想疯狂发笑。
　　“车顶上那个人啊，你们都认识。对了，我手机在你手上？”我知道我笑的很诡异，因为我从小花脸上看到了担忧，苏万往黎簇身后直缩，估计我这模样把他吓着了。
　　胖子把手机从小花手上抢走，他继续翻照片。
　　白色的闪电劈亮天空，劈亮小花和胖子惨无人色的脸。
　　“轰——”姗姗来迟的炸雷，不知是在嘲笑谁？
　　我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在胖子裤兜里翻了翻，摸出一根他自个儿卷的烟。
　　点上火，深深地吸一口吞入肺，还是这东西好，抽几口提提神、压一压心神不宁。我笑弯了双眼，把最后一点烟抽尽，吐出烟雾。烟雾的另一边，胖子和小花还盯着屏幕。
　　那上面的照片，是年轻时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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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4